姜家等着救命,银子送来的很快,还没到晌午,赵如意就收到了银票,便依言要去姜家救命。
赵老夫人这会儿才说话了:“多带几个小厮跟着,人家家里,别吃了亏了才是。”
赵二夫人这如今是完全的服了这位九姑娘,忙忙的安排了四个粗壮有力的婆子跟车,又有四个常出门知道事的媳妇跟进二门伺候,还嘱咐玉叶金叶:“眼睛多看事,机灵着点儿,有什么不妥,立刻叫人。”
赵如意在一边笑道:“我去看病而已,二伯娘也太小心了。”
赵二夫人不是多话的性子,自也没怎么说,可心里在想,你虽是去治病的,可你刚敲诈了人家一万两银子呢,还把人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你就是救了人家的命,人家也得恨死你了。
待赵如意出门了,赵二夫人还是有点左思右想的丢不下,又倒回去见老太太,说:“九姑娘自是个好的,就是这性子也太刚强了些。”
太容易得罪人了,这样的性子,老太太不管她也就罢了,还事事纵容,让她做主,凡事由着她的性子来,这可如何得了。
赵老夫人知道她说的是这个理,赵如意这性子,自然是极容易树敌的,本该多拘着她些才好。可赵老夫人只点了点头,抬起眼睛,不知道望着远方哪里,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她既叫如意,自要让她事事如意才好。”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叫赵二夫人摸不着头脑,可赵老夫人却也再没有别的话了,也不再理她,她也只得悄悄退下。
姜家是大族,虽然分了家,但也少有搬出去的,大都还在城南大宅里住着,人口众多,家里规矩就要多些了,这麻疹是个极易传染的病症,家里大大小小还没出过疹子的孩子也不少,是以按照家里的规矩,但凡诊出来是麻疹的,一概都要送到城郊的别院去,以免在家里传染着了。
这长房的哥儿虽然贵重,却也不能免了这规矩。
幸而城郊别院并不远,赵如意的马车跟着姜家的走,走到驿站跟前的道路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赵如意掀开帘子张望了一下,前边道上站了四五个年轻精壮的汉子,穿着一色的黑底银纹锦衣,脸上的精悍之气都是差不多的,一个个都警惕的打量着周围,赵家伺候赵如意出门的高管事刚走到前头去问,就被挡住了,那人脸板的死紧,冷冷的说:“退后!这里暂不能过。”
高管事也是在赵家伺候多年,也跟着主子出过门,有见识的,赵二夫人也是仔细的挑过,才挑了他跟着赵如意出门,此时他见说话的人一双眼睛闪着精光,连同周围几个警惕的看过来的汉子,都颇像是某类大人物的护卫,而且这人一口京片子,又是这样的不客气,显然是极有底气的,护卫的定然不是寻常人物了。
锦城作为西南重镇,偶尔会有这样的大人物光临,就如前日途径锦城的镇南王爷,不过当时虽然也是整个驿站戒严,但却没有封路的,不像这会儿,连同驿站前的道路,也是护卫把守盘问的。
这排场,竟然比镇南王爷还大了!
高管事见状,当然不敢造次,退了回去,到赵如意的马车边上把刚才这话回了,又怕赵如意不懂,忙补了一句:“大约不是寻常人,只不知是谁。”
放在以往,有大人物来锦城,赵家肯定是有消息的,只是这些日子定然就不同了,赵家自顾不暇,消息闭塞,不太知道外头的动静。自然不知道是谁,而且高管事还有点担心,听说九姑娘脾气不大好,很不怕事,别一时恼了有人拦着,就要去理论,那就麻烦了。
不管这里头的是谁,这京城里出来能带着护卫的人物,别说现在的赵家,就是以前的赵家,那也是惹不起的。
赵如意又往那边望了一眼,除了他们,也有别的马车被拦了下来,还有些行人,都在好奇的张望到底是什么贵重人物,姜家跟车的人似乎也没有办法,很有点着急的样子,她就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们等一等吧。”
原来九姑娘是这样随和的性子,那些人怎么胡说。高管事心想。
等了有一盏茶时候的模样,见那一头路上,整队的青衣佩刀的侍卫模样的人,席卷而来,扬起满天尘土,到了近处,迅速的分成了两队,一队立即散开警戒,把人又往外再驱赶了一些,另外一队直驰进了驿站里头,大约是进去布防了。
这样的阵仗,别说那些被拦下的人都不急了在好奇的张望,就是附近不赶路的闲人,也开始往这边围观了。
赵如意见人聚的多了,就说:“我们再退一点吧。”
高管事明显的怔了一下,好像觉得赵如意这样省事真是奇怪的很一样。
赵如意啼笑皆非,既然没有人恶意的针对她,她当然不会没事都惹是生非,赵家这些日子倒了霉,遇到的事太多,她刚回来就碰到那些事,好像还落下了个坏脾气的名声了。
其实,她可随和可省事了,向来不主动惹事的,连师父都说她脾气好。
她只是不怕事而已。
待那些人都就位了,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到外头围观的人喊着‘来了来了’,一辆华盖朱轮车从那一头慢慢的驶了过来,那车车身宽大,车壁装饰的璎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样出门用的车都这么奢华,也不知是哪位有权有势的贵人了。
赵如意好奇的张望着,这驿站不是寻常府邸,修建的不一样,里头没有下车的地方,所以很快就看到了从车上先出来的是女眷,两个丫鬟小心的扶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她带着帷帽,看不到脸,不过单看她伸出来的手指上两枚明晃晃的硕大的宝石戒指,腕间那一抹清亮的闪光,都知道这装扮的贵重。
周围人顿时都惊叹着议论起来。
这女子走的很慢,好像很没有力气,下马车更是慢的很,旁边几个丫鬟更是小心,赵如意就‘唔’了一声。
伺候着她坐在马车上的丁香心想,姑娘这是功力见长吗?以前都是望气,这会儿连脸都没看见,就知道了?
丁香说:“这是生了病了吗?”
“不严重。”赵如意说:“就是腹泻,随便找个大夫看看也可以了。”
大约没她什么事了,赵如意有点失望,这样大阵仗的贵人,就是锦城也来的不多的。
这位夫人走了进去,很快又有一辆车过来来,这回下来的是个年轻男子,金冠玉带,一样是前呼后拥的,在门口下车进去了,然后后面又跟出来七八辆小些的马车,显然是仆从坐的,待这些人和车都进了驿站了,那些护卫才集合收队,一时间又是马嘶人喊,踢踏起尘土飞扬,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不过看周围的人倒是意犹未尽,毕竟这样的热闹难得看上一次,这样的贵人更是不容易看见一次,还巴不得他们排场多摆几回呢。
“好热闹的排场。”赵如意笑着说,这个时候,他们的马车才又启程,往城外庄园去了。
这驿站是连连镇南王爷都住过的地方,南郑候自然也不能挑剔,而且南郑候夫人虽然是个挑剔的性子,这会儿却也无暇挑剔,她昨日在路上突发腹泻,原本预备在白阳镇住的,也不停了,匆匆的就赶到锦城来,她虽是在京城两宫面前都有体面,可到底品级在这里,却不能像镇南王妃那样有御医随行。
因想着白阳镇那样的小地方,自然都是些乡间郎中,能看些什么病呢?她这样金贵的人,别给治坏了,于是就忍着不适坐车连夜赶往锦城,想着锦城自有名医,定然无碍的。
没想到还真有,而且还是个才十几岁的出身富贵的姑娘。
南郑候驾临,知府夫人林太太自然是赶紧梳妆换衣,第一时间就到驿站给南郑候夫人请安,因南郑候夫人才到,还在安顿,她还等了一会儿,正好听说了南郑候夫人腹泻不止的事,心中顿时还欢喜了一下,她原想着南郑候夫人这样的人物定是不好亲近说话的,这会儿倒是有话说了。
林太太进了里头,请了安就道:“听说侯夫人身子不大好?亏的侯夫人明白,赶着来锦城了,在那些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能看些什么病呢?倒是我们锦城,有的是名医大夫,尤其是赵家的九姑娘,那真是神医,侯夫人请她来瞧一瞧,定然一看就好的,而且又是姑娘家,岂不比外头那些坐堂行医的大夫强?”
说着,就把前儿赵如意在自己的寿宴上的那些表现说了一说,又说:“也是那一日听人说了我才知道,原来镇南王妃途径锦城的时候,有些不适,也是请她去治的。侯夫人这定然不过是小症候,必然无恙的。”
“赵家?”南郑候夫人燕氏此时靠在床头,她容颜精致,平日里自是艳光四射,只是此时因腹泻脱水,看起来有点奄奄一息的样子,听了开头也兴趣不大,只听说镇南王妃也是她治的,才算有了点兴趣,随口就反问了一句。
她的床前坐了一个二十左右的艳妆女子——林太太不认得,她们也好像没打算介绍给她,只听丫鬟叫她蓉四奶奶,听她这样问,就笑道:“襄阳候家老三后头娶的那个填房,姐姐只怕不记得,娘家姓赵,就是她们家了。”
“你记性倒好。”南郑候夫人恹恹的说。
“我原也不记得的。”那蓉四奶奶笑着说:“只是今年年初那桩大案子,刑部牢里很关了些人,到这会儿还没审完呢,好像她们家就有人牵扯到了里头,姐姐知道,襄阳候夫人与我是远些的表姐妹,平日里也来往的,她就来求我,央我与姐夫说项,我那些日子事也多,就没理她。”
那知府林太太听到这样的事,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颇觉得有点不好,但见这女子随口说出来,南郑候夫人也毫不在意,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还是在京城里嚣张惯了,压根不怕人听到。
想想南郑候夫人的身份和体面,大约真是不怕人听到呢。这京城权贵的做派,真叫人大开眼界。
就是这跟前的这个被丫鬟称为蓉四奶奶的女子,一口一个姐姐,殷勤小意,明显是亲戚女眷,随着南郑候夫人出门的,林太太以前也曾在京城里住过,知道京城里那等真正的贵妇人,跟前总是有几个人常随着出入,跟着陪衬说话,这女子显然就是那一类人,可就是她,这嘴里说话,那也是不把襄阳候夫人当回事的。
那自然就更不必说赵家了。
这做派比起镇南王妃又是另外一种了,显然张扬的多,林太太就更小心了几分,笑道:“正是她们家,这位奶奶说的,想必是赵家的大老爷,不过赵家原是永宁侯,如今并没有夺爵,想必也没有大事。”
那南郑候夫人哪里理会这赵家如何,只说:“既是知道底细的人家,那就让她来给我看一看吧。”
那蓉四奶奶应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出去吩咐,林太太自己荐的人,硬着头皮也不得不说一句:“赵姑娘不是那等在外头挂牌行医的,侯夫人是不是吩咐拿着名帖过去?”
南郑候夫人还没出声,蓉四奶奶就笑道:“姐姐平日里请公主郡主说话,还不用名帖呢,打发个小厮去一趟也就罢了。”
说着一径出去了。
南郑候夫人斜靠在床上,闭着眼假寐,林太太没话说,又不好走,只得讪讪的坐在那里,深觉这贵人真是难伺候啊。
赵家府邸离驿站不算太远,骑马也就一刻钟罢了,林太太度日如年的坐在那里,终于见一个丫鬟匆匆的走了进来,站在当地轻声回道:“回夫人的话,已经去赵家召赵姑娘了,不过没有见到赵姑娘,赵家的人说,九姑娘不在家,到城外头给人看病去了,也没定什么时候回来,请夫人不要耽搁了病情,另请好大夫诊治才是!”
南郑候夫人眼睛倏的就睁开了,语气平平的说:“不是说不挂牌行医的吗,偏这会儿就给人看病去了?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啊。”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句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激烈的语气,可旁边坐着的林太太顿时就手心里出汗了,蓉四奶奶也冷笑了一下:“早知就拿姐姐的名帖去了,我竟忘了这不是在京城了,倒有人不认得咱们。”
林太太越发汗出如浆,肠子都悔青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建议南郑候夫人拿名帖去请赵如意弄巧成拙了,让她们以为是没有名帖才请不动赵如意的,甚至自己兴兴头头的推荐赵如意就是弄巧成拙了,这位侯夫人这样难伺候,她爱请哪个大夫就请哪个大夫,自己多嘴做什么!
可事以至此,她还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虽是没有挂牌行医,可前儿那一闹,差不多儿的人家都知道赵九姑娘是神医了,有人来请也是有的,赵姑娘又随和,虽说没有挂牌,那定然也是会应的。倒是我不察了,城东有位张大夫的医术也是极好的,离这里也近,平日里我们家也是惯请他的,我这就打发人请了来吧?”
南郑候夫人只当没听到她说话似的,语气不惊不怒:“你出去与钱大人说,我要请赵家九姑娘来给我看病,可九姑娘不肯赏脸,请他带兵去请一请,若是他也请不来,那就绑了来罢。”
林太太还是忍不住说:“大约是真的在外头的。”
这一次,南郑候夫人又好像听见了,随口加了一句:“那就去外头请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