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解释非但没让虞步宜卸下忧虑,反而教她双眉紧拢,感到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如今她们处于被动地位,是等两分钟还是半小时,全凭青嵩帝心情而定。
如今,她最怕的,便是青嵩帝今日根本不打算开放青篱宫,让她们苦等一场。
“若天黑之后青篱宫还未见有任何动静,我们便回去吧。”
为免两人担心,不得已,她只能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虞步宜在原地站了半晌,耐心几欲耗尽,浑身比站军姿还难受。暗沉的天色让她生出打道回府的意愿,正要开口,却感到脚下一股震动,紧接着,她便觉得某种强大的力量急欲破土而出。不过几秒功夫,只听得脚底一阵异响,自己竟被一片硕大的叶子给包裹起来,抛至半空!
还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她便开始直直往下坠,整颗心都被吓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在砰的一声过后,虞步宜感到满目皆是青碧——似乎,又是一片比圆盘还大的叶子接住了她。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她被反反复复地抛起、下坠、抛起、落下……像个遭大人玩弄的懵懂小娃娃。如此循环往复七八次后,她已是虚脱无力,五脏差点倾吐而出,趴在地上唉唉喘气,狼狈得连自个儿都嫌弃。
“你我又非初识初见,趾娘为何行此大礼?”
男人走到她面前,青白色皂靴上那似龙非龙的异兽正瞪着一对红眼,模样十分凶煞。
所以……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虞步宜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经典台词: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你!
“趾娘倒忘了问,莫非这就是仙帝的待客之道?那可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她挣扎着站起来,同时也不忘掸掸衣裙,维持九趾主母的光辉形象。
青嵩帝大概也不想和她多费唇舌,再开口已是替她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趾娘此次,是为了薙圭老族长而来吧?”
“正是,还望仙帝……”
“呵,老族长要知道自己有此孝女,怕是欣慰得很。”
她果然没猜错,两人竟真的是父女关系。这一家子,女儿下落不明,父亲被人陷害,连她这个外人看了也觉得不忍。
“那幅画打开时,爹爹脸上的神色如何,仙帝不会没有看到。如此低下的手段,只怕三岁小儿也能一眼识出……”
“你这是在暗指我蠢愚不堪?”
“趾娘不敢,趾娘只愿……”
“够了,无需多言!你想见老族长,本帝就如你所愿。”
“还愣着作何?!”青嵩帝见背后迟迟没动静,转身一看,恰好撞上虞步宜咬牙切齿翻白眼的小动作。端坐云上习惯了众仙仰望的男人,居然被自己的仙后如此轻视,要说不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只是……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觉得这般鲜活生动的模样,倒比之前的温顺恭敬要顺眼许多。
虞步宜正在感叹男人画风转变太快浪费了她的plan B plan C,抬眼就被他突头突脑的反问惊得成了呆头鹅。
“骚瑞……”因为太过慌张,竟让口头禅给蹦了出来。虞步宜严重感觉,今天必定是自己的倒霉日。
“阿趾……”
“爹爹,仙帝有没有把你怎样?”话一出口,虞步宜就后悔得想扇自己两个嘴巴:这可是别人的地盘,怎么能大意呢?
她环顾下四周,三面封闭,如今连仅有的一扇刻着兽纹的大门也被关上,当真是进行秘密会谈的好地方。又或者,这人其实是打算要把他们囚禁于此?
虞步宜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到,老族长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悬起心来,“爹爹听说你与仙帝感情不合,本想借那九趾抱籽图试探一下他……”
啊喂,老族长你可真敢说,就不怕那人听了打击报复?
“谁料竟会横生枝节,让众人看了笑话,爹爹对不起你……”
“女儿怎会责怪爹爹呢?要怨,就该怨那幕后之人不安好心,借此在仙妖两界挑起祸端。”
虞步宜一番话讲得情真意切,不禁令老族长听得老泪纵横。哪怕他曾经率领百妖威震四方,终究敌不过时间无情岁月沉重,成了一柄老而钝的刀,遭人利用,成了负累。
感觉到气氛有些煽情,她连忙将话题转移:“仙帝对爹爹说了什么?可曾提起要责罚于你?”
“阿趾多虑了。仙帝不仅信我不会做出此事,还允诺会尽早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但虞步宜也能觉察出青嵩帝对自己似乎很有偏见。这人能抛除私人感情,公正对待画像被掉包的事件,倒在她意料之外。
“阿趾,以爹爹过来人的眼光看,仙帝确是可托付真心的如意郎君。我只愿你们二人能够相依相守……”
“爹爹……”虞步宜佯装娇羞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多么可怕的男人,竟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把一个老英雄收得服服帖帖。
不愧是仙庭的大boss。
再见到青嵩帝,虞步宜对他的恼怨明显消了不少。
“爹爹都告诉我了,仙帝如此睿智英明,实乃仙庭之福,三界之福。”
“能得趾娘称赞,青嵩实在受宠若惊……”
“若之前我和爹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仙帝……”
“往左三百米再向前走一段路,你们便能看到出口。青嵩有些乏了,就不送趾娘和薙父了……”
男人闭眼抚额,做出劳累状,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待两人离开,青嵩帝又颇曲折地走了一段,拐进了另一间密室。墙上遍布各类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手掌模型,或开或阖,看得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一张开的形似细长针叶的手掌处以掌心相按,对面竟突地裂出一道缝来。
“匪纭,你去查查这画究竟经过了几人之手。”
自裂缝中走出的男人,眼鼻唇脸皆细长如针,似被谁恶意拉扯过。他着一身鸦青色鳞片状盔甲服,胸口处绘着心脏般大小的岱螈纹。
接过青嵩帝扔来的九趾抱籽图,男人很快重新走入那窄道之中。来去迅速而无声,犹如一道疾逝的烟尘。
仙娴大典过了几日,便有消息传出那擅自掉包九趾抱籽图之人已经找到,竟是族中一毫不起眼的小妖。不仅如此,他还和那日被擒住的妄图在仙庭作乱的几只九趾妖孽勾结,预谋着称霸妖界。
这年头,连一只小妖都怀着雄心壮志,期冀着咸鱼翻身掀起大风大浪来——虞步宜最初听到镜宵汇报外面这些新鲜事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么一句感慨。
反观自己,意外穿越,顶着个天大的头衔却毫无用处,每日在仙庭虚度年华,空余叹息,感受不到丁点的快乐。
“唉。”不自觉的叹气声将她一把惊醒,虞步宜忙站起身,准备找多日未见的霁悟天翁指点迷津。
抬步刚走到宫门口,一团擦身飞来的白色硬物吓得她再也不敢迈开脚去。
“偷袭?”她抚胸嘀咕了句,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拾起的白纸上是一行苍劲小字,竹青色,一笔一画似晴空下恣意招展的细叶:芙尾今日想邀妹妹一道同游韦渡塔。若妹妹得空,还望在日落之前赶到塔第五层与我会面。
虞步宜看了这字,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尽快赶去为好。她和芙尾同为青嵩帝的老婆,关系微妙,若是贸然拒绝,那可是在给自己树敌。
就算这尾姐姐此举是别有动机,她有镜宵陪着,谅她也不敢肆意妄为。
“镜宵,尾姐姐邀我去韦渡塔一聚,你陪我同去可好?”
“主母信赖镜宵,我自然是乐意的。”这丫头,吃蜜长大的?和她待久了估计要被甜死。
虞步宜在来的路上,对这从未见过的韦渡塔可是进行了一番宏伟的想象:那必是和仙宫一样气派的建筑,傲立云霄,高不可攀。谁知到了实地,她才切身体会到何为落差感——这座建在山上的韦渡塔,统共才五层楼高,且这造型和颜色也无特别之处,黑沉如铁,毫无美感。唯一教人震撼的,是那每层的檐角处均悬挂有赤红色铃铛,从塔尖垂下的九连环似的锁链伸入地底,为这塔更添几分厚重与神秘。
“主母,上次我来这时,塔周还未见锁链呢。”
“哦,是吗?那这链子是作何用,不会是为了镇住里面的怪物吧?”
“主母,我胆子小……”
虞步宜原本也觉着脊背有点发凉,回头见镜宵怯怯地嘟嘴看她,像一个萌萌哒的面团,让她不禁产生了恶作剧的冲动。
一个没忍住,她伸手摸了摸小姑娘肉乎滑嫩的脸蛋,随即又转移了话题:“以前我和尾姐姐可是经常来这?此处看着可不像一个赏玩谈心的好地方。”
“倒也算得上常来……而且主母每次回来后也未见什么异常……”
“那镜宵便带我上去吧,莫让尾姐姐久等了。”
“主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