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仙娴大典,其实是为了庆祝青嵩帝登上帝位达万年之久的盛会。到这一天,各路大仙和妖族首领都会齐聚青嵩殿,共贺这万年一遇的大好盛事。
虞步宜好不容易蓄足的气势,在走出九趾宫时便消了大半。记得那日,霁悟天翁带她来这,可是要穿过一处令人望之生畏的深谷,怎么镜宵她们带自己走的,却是一座悬空的白玉长桥呢?
九趾宫的出入口复杂也就罢了,丢脸的是那长桥尽头是一片烟气缭缭的湖,身边几个陪侍仙子瞧她在原地跟二傻子一样不知所措,静默了一阵后,还是镜宵先开口打破了尴尬:“主母,越过这片阑璎湖,咱们就能到青嵩殿了。”
虞步宜听了,好不为难,要不是穿着这身挑人的衣服,她真想不顾形象地跺脚抱怨。
“镜宵,那晚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自我回到仙庭之后,不仅失了记忆,连法力也没了……”
“瞧我,竟给忘了。”镜宵明白过来,露出一个安抚的表情,“那主母就抱着镜宵吧,我们一起过去。”
跨过了阑璎湖,面前的景色便豁然明朗。虞步宜把眼睁开,神思从飞一般的感觉里抽离出来。
镜宵见她使劲儿望后瞧,忙解释道,“主母放心,九趾天衣没湿呢。”
幸好幸好,她待会儿还要以青嵩帝大老婆的身份装逼呢,要是这天衣沾了水,那可是要闹笑话的。不对啊,以这几位陪侍仙子的修行,肯定有办法把它弄干的,自己又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呢?
她还在这边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不远处出席仙娴大典的贵宾已经陆陆续续现身露面。虞步宜见了,立马昂首挺肩,摆出主母的威仪来,同时也暗搓搓地使出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领。
要说如何分辨仙和妖,单从气质上便能看出个大概来——步态沉稳面容慈善的,是为仙;而走路邪里怪气模样要么极丑要么过艳的,则是妖。无论是谁,这些大人物身边都跟着好几个随从,有的看样子,还带了颇厚重的贺礼来。
“镜宵,咱们九趾宫给仙帝备大礼了吗?”
“您和仙帝是一家人,不用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礼数。”
虞步宜听了这话,突然觉得小丫头挺好玩的,最重要的是,够体贴,会安慰人。想到要对自己反感的人假意逢迎,她就觉着有些膈应。好在她和青嵩帝存着这层有名无实的厉害关系,不然为这送礼一事,那可真是要伤神许久。
“咦,这不是九趾主母吗?”
“可不是嘛,没想到她让我们仙家人丢尽了脸面,如今却还有胆子回来……”
虞步宜听出了这再明显不过的讥讽,本打算强忍着不跟这些自以为了不得的臭神仙计较,谁知别人见她只是默笑不语,便理所当然认为她这是理亏心虚,因而更加放肆地拔高了嗓门,口吐冷言恶语。
一记眼刀咵嚓飞过面前这几个搞事情的女人,虞步宜暗自呸了句“美人面相婊子心肠”,一双利嘴也同样不甘示弱:“趾娘之所以默不作声,不过是想给你们几个留些面子。谁想你们竟如此不识抬举,张口就是毫无根据的污蔑之词,简直有辱仙家人的德行。今日可是仙娴大典,几位行事这般嚣张,莫不是没把仙帝放在眼里?”
语毕,她复又挺胸昂头,气势十足地走出了包围圈,留下那几个女人立在原地,却是又羞又气,被驳得哑口无言。
“主母,您刚才可真是……”镜宵估计是被她一鸣惊人的样子惊到,踮脚在她耳旁想说些猛夸的话,却是半天也讲不出完整的来。
不过她脸上迷妹一般的表情,倒让自己看着受用得很。
只是这暗爽的感觉,并没持续太久——大殿入口,青嵩帝和他身后二人审视自己的眼神,可谓深不可测。
男人今日照样是一身青色。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是仙帝的御用色。因今日非同寻常,所以那身衣服特意做得宽大繁复些,上面同样用金线绘着似龙非龙的图案,双目炯炯,巨爪威武,很有些霸气的意味。虞步宜对古代的服饰没什么研究,所以也不知这类款式该如何称呼。但这身衣配着头顶的青玉冠,无疑衬得他眉高眼深,俊逸非常。
察觉到自己直视对方太久,她赶紧不自在地移开眼。也不知这和自己不对路的青嵩帝,耳闻她刚才那番教训人的话,是不是又在心里给自己贴上了恶妇的标签。
“趾娘重回仙庭之后,这一言一行,可真是教人另眼相看。”
呵,看来这青嵩帝,明夸暗讽的本事可谓一流啊。
“趾娘虽然与人无争惯了,但要我无故忍受被人训斥冷嘲,趾娘可办不到。何况……”她迈步走到男人跟前,垂首作出委屈相,“我与仙帝本是一家人,她们几个对我不敬,不就是对仙帝不敬么?趾娘自该替您教训一下才是……”
短短几句解释,便将她刚才的举动说得有理有节,还顺便高调秀了回恩爱。当然,她也是想借此试探下青嵩帝对她嫌恶到何种程度。若是他敢当众让自己下不了台面,那往后的日子,她可得越发谨慎才行。
男人刚才所言,的确是发自肺腑。从前的趾娘,哪怕受了天大的折辱,也只会把苦水往肚里咽。如今她再回到仙庭,模样未变,言行间却已有藏不住的锋芒,这可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主母说的极是……”青嵩帝一个跨步,便和虞步宜呈并肩而立之态。帝后二人,同样仪貌出众气质脱俗,看得旁人直叹这对真是天造地设。
“不瞒诸位,趾娘无故失踪,其实隐含蹊跷。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还望各位切勿听信谣言,坏了仙庭名声。”
语罢,他便递给虞步宜一个情意深深的笑,如深雪中绽出了一簇春花。
“哼,面由心生,这人果然是狐狸变的。”
虞步宜回他一个温婉大方的笑,藏在袖中的十指却绷得死紧,如握一杆随时准备扫射的枪。
青嵩殿的结构称得上特别。一个倒圆锥形,各方宾客坐在下方,仙帝和他的两个老婆则沿中心的长阶走向最高处,坐在上方俯视众人。除此之外,周围无人和他平起平坐。圆弧状的四壁似用金砖砌成,凸起的浮雕是那似龙非龙的异兽,浑身青色,唯有一对眼珠似赤红的琉璃。
充足的舞台经验,让虞步宜即使面对底下这群随便一施法便能让她魂飞九霄的大人物,也毫不怯场。
她甚至还觉着,这情景有点像运动会时,穿着各色系服的学生会代表到一处地集合打卡。花花绿绿的,是校园里难得的风景线。
意识到自己即将陷入对往日时光的追忆之中,她赶紧坐直了身子,等待大典开始。几分钟过后,随着一声敲钟似的巨响在整个大殿荡开,一名身着烈红衣衫的男子便缓缓向前几步,他随手拎着的,还有一个蒙着红布的神秘物件。
这男子虞步宜方才是见过的。在她走出包围圈时,视线里出现的除了青嵩帝和二老婆芙尾,便是眼前这位名叫晋鳌的焰無族上仙。
男子披着头散着发,一张脸被遮得仅有一个巴掌大。他的面色呈病态的白,额间到鼻梁上的那道形似蚯蚓的疤痕更衬得他如同鬼魅。若是寻常人打扮成这样,她大概会忍不住疯狂吐槽,奈何那五官实在是太过精致绝丽,所以她也很快说服自己,把他当成一个玩cosplay的小哥哥。
“晋鳌听闻,仙帝所养的岱螈尤喜绒毛软密的小东西,我便向斛峒圣君求来了这珍稀罕见的斛峒狸。”
随即,他便把红布一扯,露出了玻璃球似的笼子里关着的稀罕宝贝。这下,不但虞步宜的好奇心被勾起,下边的人也不免直起了身子偏转了脑袋想瞧个究竟。只是碍于仙帝在场,他们也不敢太放肆,但这窃窃私语声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那透明的球壁里,小东西不安分地上窜下跳着。茶白色的身子,尖细的小脸,灯泡般鼓胀的大眼,最妙的是那摇摆着的尾巴,硕大蓬松,是柔和的藕色,让人看着就心生怜爱,恨不得将其一把抱住,如拥着夏日里一朵离枝的粉荷。
要是把这小东西放到现代社会,虞步宜敢打赌,它绝对会成为漂亮小姐姐的新宠。光这尾巴就够玩一年的。
“哈哈,鳌弟果然贴心。只怕我那岱螈见了,爱不释手,连主人也不肯理了。”
青嵩帝话一说完,底下便有哄笑声传开。虞步宜坐在男人旁边,实在摸不清这笑点在哪。
那叫晋鳌的男子开了个好头,紧随其后的便是各式各样教人眼界大开的奇葩献礼。好不容易碰着个群英荟萃的时候,各路人物自然是卯足了劲儿想在仙帝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也可借此大出风头,为族人争些光彩。
虞步宜还沉浸在大饱眼福的兴奋之中,忽而听得殿前的迎客官一阵嘹亮的宣报:“九趾族前族长薙圭前来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