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维尔一起写了一些计划，折成纸条房间帽子里，然后随机抽了一个，是维尔想出来的：歌手。
歌手就歌手吧。他当时这么想。
当计划落实之后，果然有人找到了他，不过都是些不太正常的人类。
每年的家族节日，或者遇到生日，林赛会送出礼物，也会收到礼物，有一次维尔送了他一对眼珠，浮在一个装了液体的密封玻璃罐里，他差点把罐子砸到维尔头上。
给家人送礼物，情有可原，给朋友送礼物，理所当然，给认识的人送礼物，可以理解。可是，给一个素不相识而且没见过面没说过话的人送礼物？林赛将它归为了不正常。
这几年，他收到过各种奇怪的礼物，除去危险品，比如重金属毒物、炭疽菌、炸弹等等，他收的礼物花样不断，甚至有一次，一个自称是他的男粉丝的人送了一个样子很奇怪的玩意，他问了助手才知道，那东西是某种性用品。
后来，他便不再拆礼物了。
对明星之类的人物产生的依赖、爱慕、狂热心理，一直让林赛觉得不解，这和有人会想和连环杀人犯结婚一样奇怪，但是，他选择了成为了一个公众人物，他只能将它做得尽善尽美了。
虽然他理解的尽善尽美和公众理解的不太一样，但他确实花了很多心思，该抛头露面还是会抛头露面。
外面有从未见过面的人喜欢着他，他们自称为“粉丝”，他让自己接受了这一点，只有这个女生，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他们不该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这一刻，林赛第一次讨厌起了自己选的身份。
忽然，电梯减速，缓慢停了下来。
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走了电梯，打断了林赛的回忆，他正在回想那个女生的音容，感受她残留在电梯里的气息，但进来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破坏了一切。他嗅出那是产自佛罗伦萨的一个小众品牌，却比绝大多数奢侈品牌的香水更加昂贵。
他的母亲仍在时，她用的就是这种香水，当它与血液以及雨水融合时，会散发让人无法忘记的气味。
那又是他想要忘记的回忆。
这时，他的楼层总算到了，他连忙走了出去，到了房间之后，他挂上勿打扰的门牌。他掀起床垫的一角，拿出藏在下面的一次性手机，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备上这样一个手机，来和家人联系。
他按下几个键，中途却放弃了，他想起这个时候，慕容应该还没有回来。
再等等吧。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着这个晚上发生的种种，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渴望这个夜晚赶紧过去，他又想再去她的房间。想要偷偷打开她的房门不是什么难事，他已经知道是哪一扇门了，只要他翻出藏在床底下的工具，简直轻而易举。
可那是不对的，他会毁了所有事。
他又从床上跳起来，决定给一个人打电话——他必须和其他人谈谈。
“嗨，甜心，这个点你还不睡吗？是不是夜长寂寞，让我来安慰你？”维尔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欠揍。
“你呢？维尔，又是新的一天了，你要救几个坏蛋还是切了他们的器官去卖？”
“又来冤枉我，我可从来不做那种买卖，我只是一个医生。”
“那还真是奇怪了，我听说有个丢了肾的人正在找你。”
“啊，那是一个误会，昨天我正好澄清了。”维尔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看来昨天的“澄清误会”一直持续很晚。“不过，你真的是为了那个恶心的人贩子才来找我聊天的吗？”
林赛沉默了。“不，我不是为了那个人。听着，维尔，我遇到了一个女生，她大概二十岁，或者十九岁，我对年龄没什么概念……”
“这个我明白，看看那两个邪恶双胞胎就知道了。”维尔插话，“不过，你就直接说重点吧，她漂亮吗？你们有没有做什么有趣的事？”
“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她说她是我的粉丝，但我不这么认为，或者我希望不是这样。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大多数时间是她在吃，因为我已经吃过了……”
“天哪，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呢，我可怜的弟弟，你还是这样无药可救。”
“闭嘴，维尔，你到底要不要听？”
“请说请说，我贡献我的耳朵。”
林赛继续说：“然后我送她回房间，我还说了谎，接着我们互相说了晚安，然后……然后……”
“我受够你了，你这种水准还是呆在家里别出门了。”维尔听不下去，“我还有一位病人，再见。”
“等等！维尔，我吻了她，只有一秒！但我吻了她！”林赛连忙坦白，然而电话那头传来了无情的嘟嘟声。
就在他决定说出来时，维尔已经挂了电话。
“该死的维尔！”他将手机扔到床上，抱着头在房间走来走去。
黎明前的凌晨，城市落入了温顺的睡眠，路面人车稀少，恬静无声，林赛坐在落地窗前，将手机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等时间一到，他立马打电话给慕容。
几声之后，他听到了慕容的声音。
“晚上好，慕容。”他看到城市的东边露出了一丝曙光，接下来，这座城市会慢慢复苏。
“早安，林赛，你似乎一晚没有睡。”慕容回答。
“嗯，我只是在等你回来。”
“确实比预期要晚一点，希望没有耽误你。”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昨天，我遇到了一个女生，我说不清我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不想让她就这么消失，请你告诉我，她是我等待的那个人吗？”
慕容没有立即回答，他沉吟了几秒，才说：“我不知道，我没有预见这件事。”
林赛大失所望。在家族中，慕容的地位是很高的，他的年龄最大，林赛觉得他至少有八十岁了，不过因为家族原因，他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多。另外，他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简单来说，他是家族的护航者，确保事情进行在正轨上。
但显然，他没有料到林赛会闯进他的书房，偷看了预言。因为这个缘故，林赛一直与他心有隔阂，尽管其他人都叫慕容“叔叔”，他还是固执地直呼其名。
“你遇到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慕容又问。
“梨雪，你有听说吗？”
这一次，慕容回答得很快：“抱歉，我没有任何印象。”
“那么，她到底是不是我找的人？是不是你的能力又失效了？”
“抱歉，我的确没有预见她。”
“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林赛……”
这次林赛先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摔碎，免得对方又打电话过来，他不想听到慕容的声音。
人的认知中有一种错觉，他们以为如果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能顺利躲避灾祸，逢迎好事。事实却是，偷看了命运的人，只会被命运左右更深。
林赛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幸福，光是他知道了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不幸福了，而后他越是想摆脱，越被蜘蛛网缚得更深，不知不觉，他就陷入其中。
他躺在地板上，听到房间的座机响了起来，是内线电话，他不想去接，但它一直响个不停，他只好爬起来，拿起话筒。
“林赛，认清楚你的感觉，如果你觉得是对的，就去做吧。”这是慕容的声音，他只说了这句话，电话中就只剩下一片悄无声息，好像刚才的声音只是虚拟世界的鬼魂在呓语。
家族中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每个人都有特殊的地方，林赛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冷静下来，对着话筒说了声谢谢。
他挂上电话，但仍想不清楚该怎么面对那个女生，趁着天刚亮，他走出房去寻觅早餐，有一家店在下城区，那里的小吃是他的最爱，他还能打包一些，希望对方也会喜欢。
然而就在他这么盘算着时，他的电话响了，这次是工作电话，他看到来电显示，觉得头都大了。
是他的经纪人，维尔专门给他找来的经纪人，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骗子。
“林赛，你确定你知道今早十点还有一个活动吧？”对方说。
“知道。”他的回答有气无力。
“那就好，别乱跑，我会亲自来接你。”
“为什么我要去参加……”一个书展？
“因为我没钱了，维尔把你扔给我之后，我的生活水平严重下降，我可不像你，我是有家室的，我有女儿要养，要给她买裙子、买鞋子、买包包、买——”
林赛明智地认错：“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看样子是和那家小吃店无缘了，林赛躺回座椅，在车上补了一觉，等着他的经纪人将他叫醒，但在睡着之前，林赛想到，他是不是该问一下那个女生的号码？
昨天，他被那种陌生的感觉弄得心神不定，连最基本的手机号码都没有问到手。
如果粉丝知道她们的偶像，原来是这样一个撩妹水平低下的新手，该是失望，还是高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