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哒哒,又行驶回司南府。伴随着车夫一声吆喝,拉车的黑马站住脚,等待车上之人离去。
“终于到家了,赶紧让厨子给我准备一下,出去这么久什么都没吃,真是要命。”
迫不及待地掀开布帘,先行抵地,司南明镜三两步步入檐下,同时嚷嚷开了。
紧随其后的白芷小跑着为她敲门,一边连声答应。
待成善不紧不慢地下车,抬眼看过去,司南明镜主仆二人已经跨入门内,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开门之后,便等候在门边的家仆将头探出门外,瞥见还余一人,便现出身形来,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微微眯了眯眼,成善对着家仆点点头,并未急着进入府内,而是放慢脚步,左右撇头,打量周围环境。
马车停靠的位置仅仅是一个小胡同,人迹罕至,府门构造简单,门前并未多加装饰,檐下也不见有“司南府”字样。
“千里迢迢请我来府中做贴身侍卫,走的却不是正门,看来,我的身份有些见不得光呢。”
成善笑了笑,也不知有意无意,待路过家仆身侧,恰好低低地喃喃这一句。
家仆的目光抬了抬,瞥一眼,便转移到地面,面色如常,模样恭敬。
待成善入内便关了门,快步行至他身前,用手势示意跟着。
成善没有拒绝,礼貌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家仆身后,也不询问到底通往何处。
对他而言,想走与否,只是意愿问题,无关他人。
行走了好一会儿,所遇见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家仆,侍女,未见府中主人家。
成善隐隐觉得不对,依天色来断,此时应是辰时三刻左右,正是晨起梳洗用膳之时。莫非是府邸太大,遇见的几率过于小了?
“初来乍到,还不知在这司南府中,家主为何人?需如何拜访?”
目光扫过前方带路之人,成善略微组织语言,询问。
听闻询问,家仆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一眼成善,似乎不甚理解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他仍是回答了问话。
“你是外地人吧?我们的老家主两年前病重,已经去世了,如今府中是明镜小姐在当家,你已经见过了。”
“哦?女子当家?这老家主的后人之中莫非并未有男丁?”
闻言,司南明镜娇蛮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颇为意外,成善挑了挑眉头,再次询问。
家仆再一次回头,面露难色,几番欲言又止。
“此等主子们的私事,我等下人不敢多言其他。提前准备好的厢房就在前面不远,我先带你过去看看,如若还缺什么,开口便是。”
“知道了。”
简单地回复三个字,成善没有再为难家仆,目光落在别处。
不得不说,司南府的占地面积并不小。
一路走来,府中各类树种,亭台曲水繁多,回廊四通八达,设计别致,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
这等府邸,被放逐多年的成善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过,更别说进入内部。久远的记忆中,这样程度的府邸总是人气旺盛的。
可这司南府,所见仆人并不在少数,却反而多了几分凄清气息,似乎每个人都压抑着什么。
正想着,几十米开外,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看其衣着打扮,并不为府中下人。
稍加留意,发觉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神色慌乱的仆人,口中还说着什么。
“那是何人?”成善询问。
“是……是司南宇少爷。就快到了,这边请。”
带路的家仆道出那人名姓,便将话题转移开,同时加快了脚步。
见此,成善也只得把步子迈开了些,注意力却还在司南宇身上。
临近一些,听闻主仆三人的对话。
“……少爷你别再出去喝酒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就是啊少爷,别再去了!算我们二人求你了。”
“我有本事竖着出去,也有本事竖着回来,凭什么不让我去?更何况,这可是你们的明镜家主亲口允诺的自由!我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呢?”
言罢,司南宇耸肩一笑,摇摇晃晃,朝着前方道路继续行走。
随意一瞥,恰好对上成善望过来的目光。
那张残留着浓厚醉意的面容愣了愣,忽然勾唇,讽刺一笑,将目光移开了。
两方擦肩而过,扑面而来的酒气愈发沉重,似乎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多想,成善便知晓司南宇此时应是彻夜醉酒方归。
“这所谓的司南府,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司南明镜,司南宇,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等着呢。”
心中自语,成善不再理会其他,专心赶路。
另一边,将成善交给府中下人安置妥当,用过早膳后,司南明镜重新洗漱盘发,沐浴更衣,换一身浅紫色花袖罗裙,带上白芷出了府门。
连夜赶回府中,只在马车上浅眠的她此时尚且还存着困倦,但这点小事,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她重新添置一双新鞋,一身新衣的心情。
“那种全是烂泥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住得下去呢?随便走一段路就粘上一脚的泥,连裙摆都脏了。”
一边行进,寻找着离自己最近的衣坊位于何处,司南明镜回想起府中送去清洗的物件,颇有几分愤愤不平地开口。
白芷踩着小碎步,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司南明镜身后。
跟在后者身边许久的她自然能理解主子此刻的心情,并不劝慰,只帮着她回想最近的路线。
“小姐别着急,我们从这里一直走下去,到街尾转个弯,走二十几步,就到了我们司南府经营的布坊了。”
“我当然知道要怎么走,我自己家的店铺还要你教我如何到达吗?多嘴。”
烦扰心绪尚且平息,又听闻白芷如此说道,司南明镜没好气地撇头,开口便是一顿斥责。
白芷只得赔笑,低了头示意自己知错。
待司南明镜看向了别处,她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抬头,随意看向四周。
不经意间,一个背着菜篓,眉头紧锁,步伐迟疑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姐你看,那个好像是云府的厨子阿衡。”
下意识地,白芷上前扯了扯司南明镜的袖角,目光跟随着阿衡,轻声开口。
司南明镜的脚步停了下来,有些不耐地看过去,发觉除了阿衡之外再无其他值得关注之人,不由恼怒了几分。
正欲开口,却忽然注意到阿衡不同于常的神色,到嘴边的话还未出口便散了个干净。
她不由得回想最近得到的情报。除了成善此人的行踪与安排,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几日前,云府之中多了一位自称白轩的男人,且是由归来的云娇亲自带回,具体的情况不得而知。
乍一看,这个情报对司南明镜来说并无特别之处,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但与另一份情报结合起来,却显得颇为有趣。
“听说太子殿下最近派人追杀的十三殿下姬如逸轩逃到了临城附近,万事俱备,只差抹杀。可那顺带要给我传递消息的血衣卫,似乎到现在,也没有音讯呢……”
心中暗自思量,司南明镜不由得眯了眯眼,看着阿衡的目光多了几分算计。
微微一笑,她暂且改变了路线,移步接近阿衡。
待临近了,开口。
“看你愁眉不展的模样,在为什么东西烦心吗?”
听闻询问,阿衡一惊,扭头,认出来人,面上的神色立刻变换如常,望着司南明镜的目光带了几分警惕。
虽不知后者主动前来搭话有何居心,出于礼貌,他仍回答了其问题。
“这是我的私事,就不劳烦司南家主费心了。”
“当然,我自然是不能猜出你的心思,就是偶然间听到一个故事,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而已。”
司南明镜笑着道,她的年龄本就不大,此刻只看着,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无辜少女。
可知晓她两年前的所作所为的阿衡,却是不会因其外表所迷惑。
心中藏着事,他放弃了周旋,选择了直接开口质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凶干什么?就算我主动放低身段来和你说话,也并不意味着你一个云府做饭打杂的下人,有资格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
司南明镜变换了神情,语气不善。
但随即,她又将神色放松了些许,接着开口。
“我府中有个下人,家里被人诬陷入了牢狱,可那个地方的掌权者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讲求证据。他的一家人被判决处死,除他一人侥幸逃脱,其余皆命丧黄泉。”
顿一顿,瞥一眼阿衡略带疑惑的神色,司南明镜冷笑一声,继续说下去。
“他如今在府中夜不能寐,痛苦不堪,偶尔出府,还能遇见那个诛杀自己亲族的罪人的子嗣。他胆子大,孝心也重,恨不得立刻将其血刃以慰死去的亲人……”
说到这里,司南明镜话语一转,目光灼灼,盯着阿衡的眼睛。
“只可惜他实在是势单力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种情况之下,要如何才能隐忍,假装遗忘自己的血海深仇,苟且偷生半辈子呢?”
“你……这种问题我怎么知道……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瞳孔微缩,期期艾艾地回应一句话,阿衡顾不得太多,绕过司南明镜,快步离开了,片刻也不愿停留,似乎欲逃离什么。
司南明镜看着他慌忙离开的背影,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这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真是令人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