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浓荫,青山长存。这里,离永安城并不太远,却交通不便,渐渐被忘却,似乎已然失去名姓的小村庄。
从前这里有多少人口呢?成善已经不记得了,或者从来没有真正知晓过。记忆中,似乎没有特别热闹的时期,绿荫缭绕,更多了几分习以为常的凄冷。
当他注意到这一切的时候,村里的人已经不过百户,年复一年,只剩了寥寥十几口人家,青壮年更是罕见。
——也许,当这里的老人悉数迈入黄土的那一天,这里就真正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吧。
不被需要的村庄,会消失的,就像不被需要之人一般。
但他无意去阻止这种前行着的事实,他已经年过四十,无热血,无亲人,无仇家。
他习惯性地寻找这样偏僻,隐藏在山林之中的村子,像一个离家远归之人一般踏进去,安静地找个地方待着,直到腻了,或因多次偷窃粮食被驱赶。
“成善,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回家吃饭了。”
低了头,望过去。拄着木拐杖的老妇人面上的皱纹看得清楚,微微笑着,朝自己招招手。
不作言语回应,翻身跳下树干,走近老妇人,搀扶着她,朝着日日走过的,熟悉的方向走。
这个老妇人大概是他见过最多管闲事的了。记不清几年前——他并不计较时间的流逝——饥饿之下潜入她的院子,偷食墙上新挂的玉米。
不慎被发现,她吃了一惊,继而问清缘由,拉着他,为他收拾出一间旧房,每日多添一双碗筷,收留于家。
“如果肚子饿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做活儿赚取呢?”
她曾在某一日开口,询问过。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向很少,寥寥无几,习惯沉默。
回程的道路并不长,不多时便到达了。只是今日的门前有些不一样,一辆马车停在那。
拉车的黑马低头吃着地上的嫩草,看起来停留在此已经有一会儿了,已然适应了此处的环境。
负责指挥马车,仆从模样之人撇过头来,望一眼,随即拉开身后的布帘,对着里头说了句什么。
片刻,一位素裙少女由先行下去的侍女扶着一只手,翩然下了马车。
“你们是?”
走近了,老妇人将停留在家门口的陌生人一一看过去,不解地询问。
“老人家,这么晚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小姐想与这位成善商讨一些事情。”
白芷上前一步,对着老妇人微微欠身以示敬重,笑答。
“你和这个老太婆好声好气说有什么用?难道我做事情还要经过她的允许吗?真是浪费时间。”
没好气地瞪一眼白芷,司南明镜训斥一番,继而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成善,开口。
“成善,本小姐亲自来这里请你到我司南府,你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你们找成善什么事情?司南府又是哪里……”
“老太婆,这关你什么事情?你给我在一旁待着别说话。”
老妇人刚开口,话还未说完,司南明镜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她来此只为成善一人,并且丝毫没有留在此地过夜的念头。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心里也急躁了起来。
听闻司南明镜的话,老妇人并未气恼,只是面色带了不解,欲言又止,看向了身旁的成善。
成善并不解释什么,只是将老妇人搀扶进屋里,让她先行用晚膳。
之后,他跨过门槛,回身关门。目光毫无波澜地看司南明镜一眼,朝着方才归来的方向走去。
“喂!你要走去哪里?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见成善头也不回地步步远离,司南明镜不由嚷嚷起来。但纵使心中如何不满,面对充耳不闻的成善,她还是只能慌忙提了裙摆,追了上去。
白芷欲跟随,却被她训斥了回去,并命令原地等候。
随意找了个僻静之处,停了脚步,回身,等候司南明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不远处。
黄昏的光线中,少女提裙而来,面色恼怒,对于自己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
回忆一番,并无她的相关信息,那么她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呢?还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化名。
“你走这么远干什么?这个破地方,连一条青石砖路都没有,这双鞋算是彻底废了。”
走近了,司南明镜嘟着嘴就喊开了,话里话外皆是埋怨。
成善迷了眼,并不理会她的娇蛮,直奔主题。
“找我何事?”
“你,现在就跟我回司南府,从今以后,你就做本小姐的贴身侍卫。”
“凭什么?”
闻言,忍不住嘲弄般笑了笑,成善看着司南明镜的眼睛,回应了三个字。
而听闻他问话的司南明镜却是微微仰了头,颇有几分趾高气昂地将身上携带的一份信物拿出。
“就凭这个东西,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低头看去,纤细的手掌之上,一块毫不起眼的长方形木板静静躺着,上面镂空刻了一个类似于飞禽的符号。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扫一眼,成善淡淡地开口,面色如常,没什么其他表情。
见此,流露出一丝失望,复而撇撇嘴,司南明镜接着道。
“这个就不关你的事情了,本小姐现在就想知道,你从还是不从?”
成善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司南明镜,也不知想到什么,再次笑了,不过片刻便收敛。
他绕过司南明镜,在后者再次气恼却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时机,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话。
“不吃饭的话,会死人的。”
另一边,云府。
用过晚膳,云娇送姬如逸轩回到临时准备的客房,之后,便轻车熟路地走向了慕柔忻所在的院子。
自归来已经过了几日,她曾试图从乐颜等人口中知晓云府这九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觉府中所剩仆从对此并未了解过多,只知云傲是接了旨意离开的。
“师父曾经告诉过我,永安是皇家的祖地,却并未告知其他信息。今日娘亲对白轩的态度明显不同他人,难道早已知晓他是皇家之人?”
满腹疑问,云娇屈指,扣响了慕柔忻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