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要一起刁难这个姐姐呢?她不情愿的话换个人不就好了?”
几乎所有人都等着看司南静如的“好戏”,但这个尚且稚嫩的童音忽然插入,是谁都不曾想到的。
亭楼里的众人转身,循声而望,只见亭外站着三人,两男一女,年龄不大。
云沂源见在场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大多带了好奇,撇撇嘴,心中暗叹。
他们方才到碧水湖畔,想着租一只小船进湖中去采荷。
但途中,云娇瞧见亭楼中人影幢幢,知晓是诗会,非要跑来看看。恰巧听闻方才那一幕,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而此时被真的多人注视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思及此,他颇为无奈地向前一步,凑到云娇身边小声训她。
“娇娇,你刚刚太冲动了!这里是观莲诗会的地点,我们几个年龄都不到,来这里做什么?”
“十五岁是参加的年龄,又不是不能来看,怎么不能来了?”
听见云沂源的话,云娇眉毛一挑,也不如他一样有所顾忌,大大咧咧就把话挑明了,声音如常。
见此,云沂源越发心中急恼,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那被刁难之人他稍加回忆便认了出来,而此时亭楼里的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故意为难司南静如。此时他们这几个“外人”参和一脚,怕是难以收场了。
“这位小姑娘嘴巴倒是挺厉害,不过就算要来看诗会,怕是也难懂,不如还是同另两位去游湖吧?”
司南凯一边说着,移步亭楼入口,目光扫过云娇和苏焱,最终落在云沂源身上。--云府的大公子,他是认得的。
云沂源微微冷淡了面色,司南凯话中有话,不难理解。他没说话,拉住云娇的手想离开。
但云娇可不吃这一套,使了劲,一甩手,挣脱云沂源的束缚,盯着司南凯,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懂与不懂,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司南凯没想到云娇不依不饶,这样反问,一时愣了,继而说道。
“这是与我无关,但是……”
“你们一群人都欺负一个女孩子,还不让别人帮她,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丝毫没有君子风范!”
云娇理直气壮,出言控诉,把亭楼上除司南静如之外的人都包揽在内。
司南凯的脸色冷了几分,皱着眉头看着云娇。
--他真想不到面前这五六岁的小丫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了,先前的那句也是她说的,他应想到的。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帮这个漂亮姐姐呢?”
蓝玉麟自人群中站出,饶有兴致,开口询问。
听闻问话,云娇歪着头,模样思索,一双大眼睛瞧着亭楼中的一行人,继而有些苦恼地开口。
“你们应该不会要以大欺小,让我也作诗吧?”
“你年纪尚小,若你能说出先贤所作的一整首诗,我们就算你赢了。”
司南凯冷声道。被云娇如此一闹,他也没了方才的兴致。
此时他心中所想只是让三人快些离开。至于他亲爱的四妹,观莲诗会这才刚开始呢。
“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云娇声音糯糯的,张口就是一首李太白的《采莲曲》。
一首诗毕,众人看云娇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却也不算意外。富贵人家的子女自小便开始习诗书礼乐,云娇这个年纪能背出一首诗,并不算特别稀奇。
“不错,你赢了。不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赶紧离开吧。”
司南凯面无表情,拍了拍手,语气冷淡。继而又堆起笑容,转身,对参加诗会的青年男女道。
“一个小插曲,我们继续吧。”
见亭楼中的人不再理会自己,云娇嘟着小嘴有些气恼,正想说什么,手臂却被云沂源拉住,半拖着她离开。
“娇娇别闹,有些事情不需要我们插手,你知道吗?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虽是不甘,但云沂源话中的严厉让云娇不敢反抗,被拽了几步,乖乖地跟着云沂源移动步伐。
苏焱安静地跟在云娇二人后面,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也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多于一秒钟。
但苏焱也明白,自己出身寒门,没必要参与到这种事情。何况对于不熟的人,他并没有搭话的心思。
同样,他也不太懂云沂源的气恼。他把目光伸长,看向远方,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正急匆匆朝这边赶来,越来越近。
“娇娇,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像陆贾?”
说话间,苏焱的脸色冷了几分。经过云娇生病的事,他对陆贾的印象又差了不少。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紫云的死亡和陆贾有些联系。
--如果不是陆贾一直缠着紫云,说不定后面的事情不会发展成这幅模样。而如果紫云没有出事,娇娇就不会生那场大病。
生病那几天她应该是很难受的,喝药的时候整张小脸都苦了,给她买糖葫芦,笑容也不甜了……
未成熟的少年心理总是简单的。想到这里,苏焱看着正跑过来的那人,心下暗暗动了念头。
云娇和云沂源则是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查看。后者并无感想,而前者看清来人,嘴巴嘟地更高了。
而心急如焚的陆贾自然不曾注意到三股截然不同的目光正随着自己的移动而移动,他心心念念,都是观莲诗会。
“该死的奴才!竟然跑去向老头子告状,害得我没拿到那把折扇不说,还被教训了这么久,诗会都迟到了!真是气死我了!”
陆贾念念叨叨,回忆起家中琐事便觉得烦躁。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个帮他拿折扇却去告状的奴才还升了职,被调到了陆丰城手下做事,他想将其逐出陆家都做不到了。
可他当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把折扇而已,陆丰城却把它当成宝贝般供着?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他思索着,目光始终在人影幢幢的亭楼上,恍惚中似乎有三个人影离他越来越近。
在擦肩而过时,他正想看清,脚下却似乎绊到了什么,奔跑中的他即刻重心不稳,向前倾倒,慌乱中手忙脚乱,面朝下吃了一嘴泥不说,还滚了几滚。
疼痛蔓延开,陆贾躺在地上直叫唤。
眼见不妙,云沂源拉着云娇和苏焱便跑,头也不让他们回。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家独子的脾性他还是有所耳闻,不论是否与他们有关,被此人绊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是陆兄吗?怎么躺在地上不起来?”
温和的女声渐渐近了,询问着。夹杂着不少脚步声。
陆贾听见问话,又疼又气之下,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瞎啊?没看见我摔了吗?”
随即又惊觉不对,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看清那人,脸色微变,一边忍着疼痛地站起来,勾了勾嘴角堆起笑容,道。
“原来是顾姑娘,失礼,失礼了。”
“岂敢,我瞎,受不起。”
被唤那人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其他,转身便走。
“这……唉!”
“陆公子不必叹气,顾悦她哪里有公子知礼。”
又一女声如此道,陆贾心觉飘然,正想回话,又听另一女声接着道。
“可不是吗?去年为了不伤了初来乍到的少女们的心,处处谦让,一句诗也不曾对上。今年刚来,又怕日头太毒太晒,让顾悦先行休息去了,你们说,是知礼不知礼啊?”
话里并无露骨的词藻,但谁都听得出其中讥讽意思。
他人听闻,皆笑,应“知礼”。
陆贾敢怒不敢言,干笑着,抬头看了眼此时被云彩遮挡的日头,不说话了。
云府外,相对于碧水湖畔的人流聚集,此处街道却是人烟稀少。但也并不是当真无人了。
离云府府门不远处的拐角,几十个人静静地等着,手中持着棍棒。
打头那人探出头去,刺探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手一抬,一挥,身后的人立刻正了身子,跟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拐角,直逼云府大门。
门口两名守门侍卫百般聊赖,此时见一大群人抄家伙堵在门前,连忙正了身形,其中一人厉声询问。
“你们是哪里的仆人?这般,来云府做什么?”
“我是陆家管家陆旭,今日来贵府是来要一个人。”
陆旭站在最前头,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们陆家来云府要什么人?”
“前些日子,陆九来贵府跑堂,与他同去的人按时归来,唯有他不见了,难道不是你们私自扣押了他?”
“笑话!云府从来不扣押人,你说的陆九不在云府,去别处找吧!”
另一名侍卫听闻陆旭的话,不由暗暗笑出了声,摆摆手示意陆旭离开,他并不想跟陆旭在这里耗时间。
“据我所知,贵府极少设立守门侍卫,陆九失踪这几日偏偏设立了,难道不是有鬼?”
陆旭冷哼一声。反驳。他带了陆丰城的命令来,怎么可能因为侍卫的几句话就离开?
而听他这么一说,两名侍卫更觉得好笑,也不掩饰了,光明正大笑开了。
如他所言,云府的确极少设守府侍卫,但这几日设立只是因云傲等人今日要去游湖不在府中,为保府中财务而设,何来陆九之说?
他们这几日站岗,也只是怕临时通知适应不了而站。
“没想到陆家的人这么自作多情,我们云府做点什么就是因为你们陆家?别开玩笑了!赶紧走开!”
侍卫又一次出言警告,但陆旭反而不耐烦了,他快步上前,趁两名侍卫不备,攥住两人胸前衣物,猛地朝前一扔,欲砸开云府大门。
但大门却先行打开了。两名侍卫摔入前院,在地上小声哀嚎。
陆旭冷哼一声,站在檐下背起手,看着开门之人,道。
“云府董韵,初次见面,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