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永安城颇不平静,光是向来无事的司南府,便在同一夜,一个时辰的时差之中,走水了两次。
若是有心人恰好观察到如此的境况,定会发觉司南府内冲天的火光,相比头一次更加汹涌,波及的范围也更加广。
从府内传出的慌乱的呼喊声,脚步声,接连不断。
甚至有时也能听闻寥寥几人极其惊恐渗人的惨叫声,不难想象,定是慌忙之中染了火星在衣服上所致……
在离司南府不远的窄小巷道里,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爬上矮墙,又艰难地翻上临近的那户人家紧挨着矮墙的屋顶。
接着,他摸索一阵,姿态随意地坐在屋顶之上,面容狰狞地注视着,欣赏着司南府中冲天而起的盛大火焰。
“烧吧烧吧!司南府,这就是驱逐我的下场,还记得吗?我说过,我司南凯,诅咒你们,所有人。”
司南凯疯狂地喊叫着,为心愿得偿感到兴奋不已。
而就在这时,从他的身后传来的一声低低的“再见”。
紧接着,还未等他有所察觉,他的后颈便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瞬间便使他失去了意识。
而在那一击剩余的力道作用下,头颅朝下,整个人向着地面坠落。
在最后一刻,他仍然望着司南府的方向,咧开嘴肆意地笑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睁如铜铃。
那失去焦距的瞳仁之中,映着炽热的光。
“这一次的火就是他放的吧?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也省了去寻他的麻烦。”
注视着司南凯下坠的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司南明镜冷漠地说着。
此刻的她被成善用一只手抱在怀中,自各家的屋顶择路而走,离司南府渐远。
方才成善出手太快,她并未看清到底成效如何,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你确定他已经死了吗?”
“那一棍的力道,直接打断了他的颈椎,动脉血管划破,活不了。”
成善的目光一直在正前方,顺口为司南明镜的疑问做出了解释。
“如此便好,想不到你的身手当真是不错的。不过,你现在到底想带我去哪?”
司南明镜喃喃一句,接着又再次发问。
若当真按照今晚的计划,成善此时是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司南府,甚至将她救出的。
在计划的结尾,她算计的明明是自己的终结,谁知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司南府已经回不去了,何况她也没有想过再待下去,就像那时成善所问的,走到这一步,她又能去哪里呢?
天下如此之大,却似乎无处容身呢。
专心转移方位的成善并不关心司南明镜此刻的想法,他只是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一边淡淡地回答。
“随便哪里,在今日彻底过去之前,你还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如若你今日便丢了性命,那就是我的失职。”
“说得冠冕堂皇,所以这就是你违背命令的理由?”
司南明镜瞥了一眼成善,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成善却并不与她争辩,只应了一句“与计划中结果都是一样的”,便带着司南明镜就近在一处人迹罕至的窄巷落地。
将司南明镜放在地面上,成善一言不发地望着两人来时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并未关注成善神情的司南明镜,却是以为后者就打算将自己放在这里,撇了撇嘴便随意选了个方向迈开步子。
只是没走几步,她便被成善拉住了肩膀,硬生生拖回了原位。
“喂!你要干什么?弄疼我了!赶紧给我放开你的手!”
不满地开口,司南明镜面带恼怒,没好气地揉搓隐隐作痛的肩头。
她并未等待太久,便再次看见了苏焱冷淡的面容。
“你怎么追过来了?想做好人,把我交给官府吗?真是爱多管闲事呢!”
冷笑一声,司南明镜双手环胸,高傲地望着苏焱,如此说道。
苏焱没多说什么,目光越过她,望向其身后之人。
而成善也不客气,径直开口。
“如果我没有猜错,白日里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是,不过你还没有够资格到让我一直尾随的程度。”
见成善直言不讳,苏焱也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所为,同时补充了一句多余的话。
但成善并未将那一句话忽略,反而调侃地接了下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认真啊,这点小事情也要解释,就是不知道你的心上人心里,又能有你几分位置呢?”
听到这里,苏焱的脸色冷了下来,望着成善的目光多了敌意。
“别这么看着我,你自己也知道,你没有必须要管这件事的理由。相比起这个,你还不如赶紧去云府,给你的心上人搭把手。”
耸耸肩,成善漫不经心地举高了手上的木棍——暗中从司南府的家仆手中抢过的——随意地将它扔在一旁,摆明了其不愿与苏焱动手的意愿。
而听闻“云府”二字,苏焱也终于生了退意,犹豫片刻,转身打算离开。
但司南明镜却心生不满,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她不由得插嘴一句。
“喂!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为什么知晓你的身份吗?”
她的话,成功让苏焱停下了脚步,但得到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你可能搞错了什么事情。我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木匠。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做成大将军,何况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并未回头,说完这几句话,苏焱再走出几步后,便纵身而跃,呼吸间,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
而还站在原地的司南明镜则皱了眉,对苏焱的话表示怀疑。
她从太子那里得到的情报,理应是不会错的,可听方才苏焱的语气,却又并不像是在说谎。
“现在,是暂时呆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
思索中,成善的询问在耳畔响起,司南明镜调转身形,盯着成善的面片刻,又将身子回转。
紧接着,她赌气般提了裙,曲了腿,席地而坐。
“反正去哪里都差不多,就在这里待着就好了!”
看着又不知生起什么气来的司南明镜,成善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介意,跟着她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此时虽是初夏,夜里却也是凉意阵阵,加之地面的凉意,没坐多久,司南明镜便觉阴寒,有些耐不住起来。
可她毕竟不曾受过这般苦,没一会儿便打了好几个寒颤。
本以为定要被成善发觉,但身后久久没有声音。
好奇之下,司南明镜佯装不经意地回过头,却发觉成善正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关心自己的意思。
挑了眉头,司南明镜干脆也闭上了眼睛,咬着牙忍耐着。
时间流逝,她终于支撑不住,一边回头一边唤成善的名字。
待彻底看清,却发觉身后不知何事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窄巷之中,只余了她一人而已。
疑惑,不解,愤怒。却听隔着墙,更夫一声铜锣,一句话。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司南明镜愣愣地听着更夫的铜锣声渐渐地远了,回神,自嘲一笑。
“是吗?已经到第二天了。”
另一边,云府。
忙乱了几个时辰,云娇终于松了口气,将剩余的琐事交由府中侍女处理。
她缓步出了姬如逸轩的客房,顺手关上门,将自己与里面的空间隔离开。
扭头,苏焱略带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看他的模样,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云娇自苏焱身侧走过,用了疲惫的声音说道。
“抱歉,司南府的事情明日再说吧,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
“要去官府吗?我陪你。”
语毕,苏焱转身,跨出几步,与云娇同行。
他来到云府正想进门,却发觉此处不知为何多了许多佩刀的官兵把守。他上前询问,却被粗暴地驱赶。
迫不得已,他只能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翻墙进了云府。不曾寻到云娇的他,在府中小路上遇见了神色忧愁的慕柔忻。
一经询问,他这才知晓,在他与云娇前往司南府的时间里,云府遇袭,阿衡误解了乐颜,与中了媚药的姬如逸轩大打出手。
而两人的打斗声引来了近日在云府附近监控的便衣捕快,恰好看见阿衡与姬如逸轩持刀相向的他们自然立刻上前,将阿衡擒住,带回了衙门。
之后,很快便有专门的官兵冲进了云府,调查的同时,也将这里守卫起来。
与平日里负责普通案件的捕快们不同,他们是真正训练有素的队伍。苏焱不由心中好奇,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事件,又或者是身份,值得官府如此大动干戈……
而云娇至方才为止所做的只有一件事——保住受惊动了胎气的乐颜腹中的胎儿。
“你先回去吧,这是我家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只是本打算在明日出发前往京上的计划,得多推迟几天了。”
苏焱的好意,云娇却摇了摇头,出言拒绝了。
这次的事情,她大概猜出与司南明镜有关。云傲与云沂源都不在府中,她必须承担起处理事情的责任。
而对于苏焱,她有感激,却也不愿将他牵扯进来。
但苏焱却仿佛不曾听闻她拒绝的话,一直与她并肩同行,只对后半句做出了回应。
“前往京上的事情姑且不急,当务之急,是赶紧去衙门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怕阿衡他,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