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阴兵真去请了,登彦还焦急的表情却如凋零的花,有了些颓丧,他眸光转的飞快,一副不敢面对的模样。
磊被他这控制不住的情绪逗的又笑了笑,调侃道:“木神尊上如今只是一介鬼仙,吾冥界堂堂帝尊,怎么怕成这样?”
“谁说本尊怕了!”
在登彦吼出这句话后,他的大殿门口,陆以川站在了那里,直直看着对面的他。
两人视线突然对上后,陆以川那双桃眸猛的一敛,而登彦却在那一瞬间瞥了下视线,才继而回到他脸上。
之前,在陆以川一无所知下,他能与陆以川友好相处,那么现在呢……
他不知道面前的男人现在知道了多少东西,而他又身处冥帝至尊之位,即便面前的陆以川是他的哥哥,但他还是摆着自己冥帝的架子,没有说话。
可陆以川,就在突然拐进来,看到登彦身着冥帝华服的模样后,他脑海里又想起了一段记忆。
那似乎是在他自己的宫殿中,因一旁,还有梨白身穿彩纱衣喂鸟的模样,但是在他大殿的卧榻上,面前有位与冥帝一模一样的男子懒在上面。
他没好好穿衣服,撑在塌上支着他那张美颜的手臂露着,那边的肩膀也乍泄了一大半,看起来十分妖娆,在他看来,很不喜这样的懒散装扮。
他另一只手的纤长手指缠绕着散落在胸前的头发,挑眸对他带着几分撒娇说了句:“重,你与我一同去夺下冥界吧。”
“不成,若你每件事,我都参与,你还怎能单独统帅一方天地!”他对男子这么说。
可接着,男子却皱眉怒视着他:“我在神界呆的安心,突然被澈打发去冥界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你用你的神力,为冥界改变一下格局都不行?他不疼我,你也要铁了心么?”
“当真是小儿心性!”他冷冷又呵斥了一句。
看他生了气,可男子脸上还是那副慵懒的样子,他将下巴一抬,倚小卖小道:“我本来就是最小的啊!”
而后他从卧榻上直接坐起,然后整了整自己宽大的衣领,眨了眨他宛若女人般邪魅的眼睛说:“哥哥,再帮我一次吧。”
那魅惑的一声哥哥,叫的他心里有些发毛,却猛的腾起了一阵暖意,看着面前整个人都流露着放荡不羁的男子,他无奈摇了摇头对他说:“最后一次。”
听他终于松了口,得逞的男子下巴一挑,“比起澈来,还是重更得本尊心意。”
他听此话,只是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却不巧在一旁安静喂鸟的梨白插了句话:“彦哥哥,那是因重很在意你呀。”
男子听罢,抬头对女子笑了笑:“可我还是不能与你比啊!”
“那是当然!”女子没和他客气。
而他听着阅历尚浅的妻子与自己最小弟弟的对话,很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于是面对卧榻上的男子,有些不耐的说:“既然我答应了你的请求,那冥尊,你能离开了么?”
“可以。”男子带着笑说了句后,就这么从塌上消失不见了。
当记忆里的男子,与面前的冥帝重合后,他们到底还是有了些区别,但不是外表。
面前的冥尊,虽然那张脸依旧俊美绝伦,可他呈现出的气质,和眼睛里含射的光,都与他记忆里的男子大有区别。
只是,在记忆措不及防回来后,他对面前的冥帝,也在一瞬间,换了一种感觉。
见到他,甚觉的亲切。
有一种在岁月长河里,他孤独浮游了很久后,终于遇到了一个能伸出手去拉住的人。
可他的眉心却蹙却紧,双手抬起冲登彦合起作揖弯腰,接着他以一种很尊重又疏离的语气,说道:“冥尊万安。”
陆以川突然主动行了礼,还说出这样的话,登彦那颗心瞬的一沉,下一秒犹如一把利剑,狠狠戳在他的正心口上。
若陆以川记起了他曾与他是兄弟,那现在这么尊卑有别,是因他知道自己落魄,还是借故与他划清界限呢?
他的表情须臾有了些不自然,但他微微抽搐的唇角还是勉强向上挑了挑,伸出一只微颤的手,对他回答:“陆兄免礼。”
可陆以川只是腰稍微直了直,并未抬起头来,然后又说:“不知陆某突然冒昧觐见,是否打扰了尊上?”
浑厚而清冷的声线里,这时有了一股淡淡的大将之气,让登彦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成了朱厚熜,正在面见他这位征战回来的将军呢。
但看他不肯抬起头来,登彦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他这副样子,就说明,此次过来,当真是为了梨白和雪儿。
若是这样,那他还真不能与他这位落魄哥哥融洽交谈了。
心里突然没了底气,他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却是事实,于是他缓缓坐在了自己的尊位上,对他道:“不打扰,有事说吧。”
当他说出这话后,那冰冷的手掌心内,突然冒出了一阵冷汗,他不敢去猜,陆以川接下来会问什么。
而陆以川双眸看着地面那用冥界最为珍贵的青石铺成的地面,脑海里也在此有了别的画面。
他动用神力在冥界火海旁,把那里被火烤的又青由亮的石板抓过来放在另一旁的冰湖里,旁边,这位帝尊看着那一片冰湖,眸光里带着色彩在说:“想不到冥界也有如此美丽的东西,那我倒也能接受这冥界了。”
“若是你想要什么,和我说便可,能给的,都会给。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守护好这个世界。”
是他的声音。
届时,他眼眶一紧,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孤独和抛弃感。
而后他还拱着的手指用力蜷了蜷,说:“陆某有一事不解,安儿近日做了托梦,梦中有一场景,如被雾笼罩,又如被黑石堵住了四壁,环境黑暗,密不透风,四周还有锁链……”
“冥尊您存在万年,通晓六界所有事理,可知道六界中,有什么地方,是如此模样吗?”
但陆以川以很平静的语气问出这样的话后,登彦鼻头猛然一酸,眼眶也有些酸涩感。
难道他听不出来,这场景应该是安儿梦中梦到的,囚禁了雪儿的地方,可陆以川明明知道他必然会知道雪儿丢失的事情,还刻意对孩子只字未提……
陆以川,你到底在想什么?
是怕提出孩子,提出梨白,我会觉得尴尬吗?
陆以川不看他,他也别过头,抬起宽袖遮住了自己的脸,也用很冷静淡然的声线说:“这个……你容本尊想想。”
“是。”
而登彦在又听到他这一声应后,真的有一种想从这个尊位上逃离的冲动,陆以川如此的尊卑分明,却让他承受无力。
磊看着这两兄弟的僵持一直未做声,但在听了陆以川的话后,他也很努力的去想在魔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没,可是还真没见过。
半晌过去,登彦也是沉重叹了口气,问:“想不到,可还有别的内容?”
倏尔,陆以川的手越握越紧,隐隐抖了起来,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可为什么在看到面前的这位冥帝后,心里会那么难受。
可在这种难受下,还有一种不愿意为难他的心情,越来越多的记忆都告诉了他一件事,他是一位名叫重的木神,这统帅一方世界的陛下,在很久远的以前,是他的弟弟。
空气里沉默了很久后,陆以川又一次将腰压了个很低,低沉的声音里有了些哽塞:“若是如此,那陆某便没其他事情了,先行告退。”
说罢,他往后自退三步,才转过了身子。
那是臣子对君王的礼仪。
看陆以川如此,登彦眸子一敛,可紧抿的唇角,却撇的厉害。
眼看着陆以川就要走出大殿了,他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双手“砰——”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大喝一声:“站住!”
陆以川没有回头,“陛下想到那是何地了?”
“对!”他又大吼一声。
原来声音抬高,内心的挣扎真的会减消几分。
陆以川又转过了身,但依旧垂着头:“请陛下明示。”
“本尊不让你离开冥界!”
登彦怒吼了这样的话,陆以川这才一怔,抬起头来。
但看登彦,他那双邪魅的眼睛,在此时突然泛出了湿润,里面隐含一种胆怯。
那种无法言说的表情,却直接击中了陆以川的灵魂深处,他眸光闪动,问:“为何?”
接着,登彦眼神瞄到了磊身上,冷冷道:“三生石,你说!”
突然被点了名,磊愣了几秒才意识到登彦想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对陆以川道:“陆将军,吾为忘川河畔的三生石,吾算到您近日有大劫!不可冒昧穿梭阴阳两界了啊!”
“嗯。”陆以川并未惊讶,他淡淡应了一声又问:“那和我留在冥界,有什么关系?阳间不行吗?”
陆以川如此耐得住性子,登彦的心中却有一种火气蹿出了胸腔,之后他再也忍不住,对他怒喊:“重!你此次来找我,不是为了那个吧!”
他终于是说出了心里话。
而陆以川却依旧没反应,他的眼睛还是看着磊,但眸光却拉长了几分。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轻声说:“你不是也派兵去找了?”
“对啊!是去找了!”登彦依旧扯着嗓门,“但你为什么不说出安儿梦到的是谁!为什么!”
陆以川看着登彦那副焦灼不安的模样,在心中确定了自己曾经的猜测,雪儿的父亲,果然是冥界享有一定地位的神灵,而他所不理解的,雪儿的父亲为什么要让安儿来轮回找他,他现在也明白了。
面前的男人,派出那么多阴兵就为了雪儿,甚至在他所遗忘的记忆里,他的爱人,和那个可爱懂事的小包子,也都安然,那自然是,这位冥帝的功劳。
接着,陆以川侧眸瞟了登彦一眼,唇角勾起了淡淡的柔意,答非所问:“曾经有个孩子,这么问过陆某,如果我的女人,嫁给我之前,有过一个孩子,我会不会把她当自己的孩子。”
话音一落,登彦骇然。
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话,还有他那种隐含温柔的笑意。
看到他那种表情,登彦想到的全都是他曾经那个极其纵容他的哥哥。
那样的笑,时隔数千年,还是该死的,觉得熟悉。
而后陆以川又说:“虽然她现在听不到,但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尊上能告诉她,我会。”
——希望尊上能告诉她。
这句话,宛如一根引了线的针,在登彦的心上,来回穿梭,将他的心拉扯的不成样子。
他真的,永远都不会了解自己那位哥哥。
难道他此次过来,不该问问为什么梨白会有雪儿这个女儿吗?不该问问孩子为什么一直在冥界,还不知道与他的关系吗?不该问问他所有的疑惑吗?
让他告诉雪儿,他会把她当亲女儿,这是什么想法?
他的手颤颤扣在心口,看着陆以川,字字珠玑道:“为什么要我告诉,她本就是你的亲女儿啊!句芒!重!木神尊上!”
她本就是你的亲女儿啊……
当这样的话,被登彦亲口说出口,陆以川只觉得自己胸口那团堵了他很久的闷气,消散了。
长眸微微眨了眨,他嗓音温润低语:“可她叫了多年爹爹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