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衫把凳子往前移了几步,来到了她的身边,然后直接把他捂着半张侧脸的手给拽了下来。然后笑道,“你见过漫山遍野的花开,夜中带给人温暖的灼火,红遍山林的落枫,洁白无瑕的飞雪吗?”
冉绝唱被他抓开了手,但是心理上还是很抵触别人看到她的那半张侧脸,而且知道自己又不能动武,只能再次轻轻地偏过了头。听到了余一衫的话,她显出了几分疑惑,“都见过。”
余一衫笑了笑,“那你知道这些美景,都是怎么产生的吗?”
见到冉绝唱摇了摇头,他继续开口道,“春天,没有了丰产的果实,所以张弛着希望的花朵,漫山遍野地开放。夏天,没有了清爽,但是却阻挡不了夜下篝火的炽热。秋天,因为没有了初生的绿色,才会产出红枫纷纷,点缀山野。冬天,因为掩去了暖意,才会有洁白的飞雪飘落。”
他目光灼灼道,“每个美景之下,都藏着一份残缺。因为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存在。但是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份残缺,一些事物才会看起来更加美好。这缺与美,又何尝分开过?”
冉绝唱转过头,愣愣地望着他,余一衫也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冉倾城却又再次低下了头,“小时候,我跟姐姐一起进城,他们,他们都。”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是余一衫却知道,那件事成了冉绝唱的心病。于是他连忙再次思索起来,幸亏他小时候经常看一些小说杂书,一时之间还真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事,差不多能对应冉绝唱现在的情况。
余一衫心中一定,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冉绝唱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余一衫缓缓地拨开记忆的外壳,把自己从书上看到的那个故事讲了出来,“我家住在遥远的向平村,小的时候,家里养着一只大母猪,她育有几头小猪。”虽然故事是看来的,但是余一衫也把它改编了一下,使其显得更有说服力。鬼知道,他小时候家里一穷二白,哪有什么大母猪。
不过余一衫却脸不红心不跳,畅谈道,“有一天,大母猪突然生病去世了,原本靠它喂养的那些小猪,却都不敢再上前吃奶。我当时也很奇怪,就问我娘为什么。我娘就跟我说,那些小猪,再也无法从它身上感受到原本活着时的亲切感。因为,它们爱的,不是母猪的外形体态,而是主宰它形态外貌之上的精神,它的内在。如今它病死,这一切就随之烟消云散,那些小猪还怎么敢再上前?”
随后余一衫笑了笑,“就像你呀,那些肤浅的人只会注意到你脸上的残缺,但他们并不认识你,也不了解你,所以自然就没什么资格去评论你。在我看来,你善良单纯,没有心机。年纪轻轻,一身武修便彰显不凡。而你的歌声,更是仿佛只有天上才能听到的天籁之音。这一切,你已经站在令大部分人都只能仰望的地步了。所以我刚才才惊叹道,这不是仙女下凡吗?说的可一点都没错!”
冉绝唱轻轻凝起了双眸,痴痴地望着余一衫。余一衫也笑了一下,觉得这事有谱!于是就准备趁热打铁,伸手把她的侧脸转了回来,说道,“你看你,白皙的皮肤,修长的眉毛,神采奕奕的双眸,秀气的鼻间,粉润的嘴角,就连这黑发,披落下来,也会让人产生一种仿佛看到幽静的山涧中倾泻下来的一壁瀑布,跟你姐姐比起来,也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这不是仙女是什么?”
冉绝唱疑惑道,“我跟姐姐是双胞胎,我们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哪里来的各有千秋?”
“呃。”余一衫被呛了一下,也有些尴尬,他刚才只是顺嘴溜了一段,结果就被发现破绽了。只能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冉绝唱看着他尴尬的笑,突然之间也抿起了嘴,单手遮住,随后就传来了一阵她那独特的略微带有一丝嘶哑的咯咯笑声,整个眉间都弯成了一个月牙状。
那笑声也让余一衫的尴尬减缓了许多,他说道,“像你这么漂亮的仙女,以后就别总低头了。这样最起码我就不能一饱眼福了。多可惜。”
冉绝唱收回了笑容,用力的点了点头。余一衫见她似乎接受了自己的说法,便放心不少,于是就趁热打铁,与她聊了起来。“你一直都是在这青竹林生活,平常都做些什么呀?”
冉绝唱想了想,回答道,“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吃药,躺在床上,躺无聊了,就自己摸索着去练爹爹留下来的武卷。等练成之后,就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跑去南边的青竹林,那里有一块大大的竹林,我就用学会的招式去打它们练习。后来有一天,我顺着那片竹林,走了出去,就发现了那条小河。我很喜欢那里,就不再拿竹子练习武招了,没事就跑到小河边,在那里唱歌。”
余一衫挑了一下眉头,就这么简单?难道这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区别吗?“你体内的郁结你是怎么发现的?”
冉绝唱也十分郁闷,“很多武卷,都要调动全身的武息,而我却做不到,时候久了,就发现自己的武息好像被分成了数段,所以才无法一起调动。”不过她随后又笑道,“不过我后来发现,自己左手和右手手腕之间的武息是可以相通,于是就依靠着这两段的武息去修炼爹爹留下来的武卷!”
余一衫虽然已经听过一次了,但是再次听到,还是忍不住地一阵惊骇。冉绝唱单单就凭双手腕之间的武息,就有如此战力,这两段之间的武脉,只不过占了全身武脉中的一小段而已。如果让她把全身的郁结打通,也不知道她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冉绝唱似乎觉得他神色有异,于是便问道,“姐夫,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余一衫苦苦一笑,半开玩笑道,“小仙女不亏是小仙女。你的这天资,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我出律阁的时候,律主说,以我的能力,除非面对这个上界中顶尖的人物,否则最起码都有自保之力。而你仅用双手之间的武息,就能把我打的连跑的机会都没有。果然不是我这种凡人可以追逐的存在。”
冉绝唱低下了头,不过她这次并不是因为害怕被看到脸上的癣块低头的。而是因为她听完余一衫的话,整个脸都红透了,这才连忙低下了头。
余一衫随之便释然了。每个人的命不同,轨迹也不一样。几年前,他还一脸期盼的走向了修武之徒,而等他真正踏足之后,便产生了一丝感悟。不管是站在顶峰傲视世界,还是碌碌无为平凡度日,现在在他眼里都是一样而又平等的,都在为属于自己的生命而辛劳着。他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流转在他体内的律魂突然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
想开之后,余一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哈哈,不谈这些了。妹妹,你平时都喜欢唱些什么呀?有没有拿手的?唱几个听听?”
冉绝唱一手托腮,思索着。她的这个习惯倒是和冉倾城蛮像的。“最拿手的。我也不知道呀。我都是想到什么就唱什么?”
余一衫噗嗤一笑,“你一直都生活在这青竹林之内,哪见过那么多的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能让你唱出那么多的歌。”
冉绝唱眼睛弯了起来,然后轻轻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娘留下来的书里面有很多小说杂书,我修武修烦了之后,就会偷偷拿出来看!”
余一衫一愣,“你也看小说杂书?”
冉绝唱点了点头,然后就明白了什么,歪了一下头,“姐夫也看?”
余一衫神秘一笑,“我小时候,也偷偷藏了很多,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拿出来看。”
冉绝唱十分好奇,她也把凳子凑过来了几分,问道,“姐夫你都看过些什么呀?”
余一衫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想说些高大上的书,但是想一想,那些书连自己都懒得看,更何况冉绝唱这种怀揣憧憬的少女,而且从她两次唱歌的歌词来看,这个小丫头平时一定没少看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之类的故事。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说了几本,“我看过很多呀。比如《世间仇》《雪恨录》《千缘梦相牵》……”
冉绝唱嘿嘿一笑,说道,“《千缘梦相牵》姐夫也会看,羞不羞!”
《千缘梦相牵》讲的是一个被圈起来的闺阁少女,爱上了一个远行的人。然后她日夜思念,他却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直到后来她才得知那人身负血海深仇,所以才一直拒绝和自己在一起,为的是不拖累她。她这才明白两个人的心其实已经早就连在一起了。纵然她是日夜祈祷,祈祷他能平安,但是还是有一天,他的噩耗传来了。那天夜里,她来到他们相遇的河边,梦到了他,他在河岸上微笑着看着她,并相她伸出了一只手。她愣愣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了河里。故事的结局,他们两人在一起了,但是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了。不得不说这本书当时可是赚足了余一衫的眼泪,虽然觉得自己看着有些不妥,但是却着了魔一般难以割舍。
余一衫随即解释道,“情之一字,男女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千缘梦相牵》的主角云蕙能够为了自己的心上人默默祈祷,最后慷慨赴死,若是换成男儿,你又怎知他会做不到?”自己虽然在冉倾城面前已经没什么威严可谈了,但是面对冉绝唱,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保存一下威严的。
随后,两人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开始共同聊起各种小说杂书。并不时伴有,“哇,你也看过这个?”之类的惊呼。两人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飞逝,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到了下午。
冉倾城突然推开了门,就看到院子里的两人摆着两个小木椅,对面而坐,神采飞扬的再聊些什么。冉绝唱是正对大门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冉倾城,她甜甜一笑道,“姐姐,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