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袁小子朝后面一看,银狐带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狐狸进来,进了院子,一声不吭就在地下吃起蝗虫来。
“滚,都给我滚——你们给我到外面吃去,外面铺天盖地都有蝗虫,有本事你们吃去啊。”袁小子生气了,把狐狸朝外面赶。心想,你个桑葚儿吃里扒外啊,就心疼你的宝贝,不就是狐狸吗?它们都是野兽,还能和我们人相比?雪白的大馍,你给狐狸老虎吃,好不容易院子里有些蝗虫,我还说做几道好菜,打个牙祭,你倒好,让它们来吃了,我们都没得吃啊!
桑葚儿也生气了:“你这小子是白眼狼,狐狸给我们帮了这么多忙,为什么不能让它们吃?蝗虫又不是夜蛾子,不会钻到地里,它们会飞,狐狸又没翅膀,怎么够得着?”
“它们够不着,难道我能够得着吗?”
“它们吃饱了要干活的。”
“难道我就不干活吗?我每天干很多事,你不能只顾你的宝贝,把我不当人!”小子见她对狐狸比对自己好,心里不服,牢骚怪话说了一大堆。
“正因为我们是人,所以要善待动物,我们有亲人在坑底下,它们有吗?不是无怨无悔地给我们帮忙,也不会凭空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累,我们不能不知好歹,好意思从它们嘴里抢吃的?你真是个好吃佬!”
“我什么时候好吃过啊?这都是为了你,因为你没有吃过……”
“我才不想吃什么蝗虫红虫的,让狐狸先把虫子吃饱了,你要显示你的手艺,有的是蝗虫。”桑葚儿说,“到时候,你想吃你就尽情吃吧,吃得拉肚子,也别问我要药吃……”
两人吵了半天,终于说好了,让狐狸吃个饱,然后让它们们去防治蝗虫。
哼哼,它们治得了蝗虫,还要跑到院子里来吃什么,就在外面吃不就得了吗?小子死死盯着,狐狸似乎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了,就一个个往外面溜。桑葚儿唤来了老虎,骑着出去了。小子还追过去问她到什么地方?说等会送晚饭去。
桑葚儿摇摇手,说肚子不饿,家里也没什么可吃的,带了个香瓜解渴就行了,反正粮食也不多了,我们就等着小麦上市呢。说完,她在老虎头上拍拍,一阵风就跑了。
小子再回来一看,狐狸还挺厚道的,给他留了不少蝗虫。可能怕他费事,抓在一起,成了一小堆,装起来,大碗满满的一碗。刚把地下的蝗虫收拾好,就听到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小子一抬头,一只只扑棱棱飞走了。
在它们翅膀扇动的当儿,柿子树上不少蝗虫掉下来了,他也收拾起来,现在不少了,他把每只蝗虫的脑袋掐掉,翅膀扯掉,然后冲洗干净,居然有一脸盆。
如果有点五香粉有一些油,炸过以后再烩,那就美味了。
现在讲究不了那么多,不是一天到晚问她怎么办吗?她总是说,不是热拌就凉拌。今天就给她来个凉拌吧。
于是烧了一锅水,等水天翻地覆的时候,把清洗干净的蚂蝗往锅里一倒,大火烧滚几开之后熄灭了火,再捞出来。到屋后扯了几棵香葱野蒜,挖了块生姜,切细细的备用。
调料做好之后,蚂蝗已经凉透了,撒点盐,撒点葱花蒜苗,吃了几个,太棒了,就像盐水虾那么美味。再掐了一些南瓜叶的尖儿,切碎了煮糊涂,清香扑鼻,有心留给桑葚儿吃,想到她对狐狸比自己更好,一赌气,自己吃开了。
但是他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又不知道她在外面做什么,吃了几口,素然无味,就取出锅盖,用柴炭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你在哪里?回来吃饭。
很快,锅盖带来了她用紫色桑果在上面写的字:桑树坡。快来。
她真的不想吃饭吗?叫我去干什么?尽管不高兴,他还是很快赶去了。
夕阳照在桑树林,撒下一片金辉,桑葚儿坐在一棵桑树下面,满嘴流着乌黑的汁水,嘴唇边也是黑的,就像长了一圈胡子。
小子笑死了:“哎呀呀,小姑娘怎么长胡子呢?像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老头啊。”
桑葚儿也不生气,怪小子不来,她肚子饿了,幸亏还有桑葚吃。
小子就说回去拿饭,桑葚儿说:“已经美美吃了一餐,吃饱了,还要你带饭干什么,天黑我们就要干活了。”
已经忘记刚才吵架的事儿,小子担心地问,树那么高,她怎么能吃到桑葚?
她说是喜鹊帮着摘的。小子就说她真有福气,飞禽走兽都来伺候她。桑葚儿说:“不也伺候过你吗?你在山洞里面关着的时候,生瓜蛋给你送的桑葚果,就是我的喜鹊给你摘的呀。”
“我以为是生瓜蛋子摘的呢。”
“他敢摘桑葚?这个笨蛋瓜,比你还要笨,以为蚕是桑叶上的害虫呢,抓了一只,被我的喜鹊群起而攻,差点把他的眼睛都抓瞎了……”桑葚儿说起生瓜蛋被喜鹊追得狼狈不堪的模样,两个孩子一起笑,忘了刚才吵架的不快。
小子看见树上还有不少喜鹊,都是在看守蚕的,就冲着喜鹊鞠了一躬,说:“谢谢你们,不但给我摘了桑葚,还给我留了一些蝗虫,我就给你们主人做好吃的了。”
“什么好吃的呀?”
“你不是吃饱了吗?回家再吃吧。”他故意卖关子。
她不高兴了:“又是弄什么蝗虫做菜做饭吧?你真是小气,让我的狐狸都没吃饱饭。”
他也不高兴了:“你的狐狸吃得饱饱的才走,我收拾起来的蝗虫,大多数还是喜鹊给我搞的。”
“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吃你的蝗虫了,一天到晚吃糊涂,把我人也吃糊涂了,既然这么大面积的蝗虫跑来,说明小麦也快要成熟了,我们就可以自己煎葱花饼吃了。”
小子有些奇怪,说现在怎么没看见蝗虫呢?桑葚儿就告诉他,身边有喜鹊呀,虫虫怎么敢飞过来?再有它们已经饱餐,都吃得撑不动了,正在麦田里睡大觉呢。
“这些鬼东西!”袁小子气急败坏,就想去捉它们。
走向前去,蝗虫黄黄绿绿的,与快要成熟的小麦混成一团颜色,真还分不清楚。靠近地头的麦子已经哗哗作响,小子用手一搓,麦粒儿圆滚滚地被他抓了一大把。心里欢喜,一边走一边搓,搓出来吹一口气,麦芒就飞走了,不多时就装了满满一兜。看见田边还有一棵油桐树,又摘下一大把心形的叶子,这才走回来,腰肚里圆鼓鼓的。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说不早了,莫看蝗虫已经睡死了,明天早上还不是要起来吃庄稼吗?在这里看守着有什么用?
桑葚儿告诉他,狐狸已经忙了一个下午了,它们的功劳都在我身后堆得像山一样高呢。还有堆起来的功劳吗?
他回过头去,暮色苍茫中,桑树坡上草垛已经堆得像半堵墙那么高,从树底下向两边延伸,问:“你搞这么多草干什么?哪怕全部都是草药,蝗虫也不会吃一点的。”
“谁让它们吃啊,只要吸就行了,不吸还不行呢。”看看夜幕降临,桑葚儿笑着说。然后又问他现在是什么风?小子没听懂她的话,但是很听话地站起来试了一次,说现在是西风。桑葚儿 就说再坐下等等。
等什么呢?西风为什么不行呢?桑葚儿说她是三国诸葛亮,现在正要借东风——不,是借东南风。
“你神神道道搞什么鬼?”
桑葚儿把食指竖在嘴唇边嘘了一下:“不要叽叽喳喳打扰它们安眠,它们这一睡,就不会醒了……”
还有睡不醒的吗?那正好,小子说,不如趁它们现在睡着,你正好叫飞禽走兽来吃它们,桑葚儿说吃不完的,没有你的锅铲灯照亮,它们也看不见,还是看我的吧。你不是要吃蝗虫吗?等会儿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又叫他起来看风向,他用锅铲一照,照在桑树上,叶子上都在向东南方向飘。就说现在转风了,好像是东南风哎。
“时间到了,点火吧。”
“怎么啦?你要烤蝗虫吃吗?”袁小子麻利地用打火石打着了火,烧起了桑树坡上的草堆,烟雾顿时从他们身后向两边蔓延。
因为是下午狐狸们搂来的柴草,半干不湿的,根本就烧不起来,小子不明白,还用锅铲去扇风。
桑葚儿扯住他:“我要你点火,没叫你煽风。不让火烧起来,如果烧起来就麻烦了,等会还把麦子也烧了——那边还有玉米,全烧了,你吃个屁呀!”
草堆半干半湿的,没有明火,发出了浓浓的烟雾,风一吹,烟笼雾绕,全部往东南方向弥漫。袁小子还是不懂,说这烟雾弥漫了,是不是把蝗虫熏跑了啊?
“跑到别的地方不也害人吗?”桑葚儿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蝗虫吃得肚大腰圆,飞不动了,天黑下来,天气也凉下来,露水就快要起来了,打湿了它们的翅膀,烟雾也往下面沉,所以呀,蝗虫们还在睡梦当中就被烟雾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