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告诉他们,既然那里设了结界,即使有漏洞,外面也进不去。从地坑里可能进更容易进去的。桑葚儿心惊胆战,担心老鬼钻到地坑里,上去不也容易了吗?
“以这个家伙的本事,上天入地下水,无所不能。”见徒弟着急,徐福笑道,“他的目标是对准我,到地坑干什么到地坑干什么?到东山观干什么?不会为此浪费时间的,所以,那个结界对他来说是没意义的,反而束缚了你们自己的手脚。你们去对观主说吧,漏洞就不要堵塞了。”
桑葚儿和袁小子再一次从暗河那边进了地坑,这一次,他们只回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到四季春饭店来了。
过去的小学徒,而今是他们的大救星,饭店的老板厨师帮工都不知道怎么接待他们才好。老板一个劲儿向他作揖,问什么时候可以上去?
小子躲开不受礼,连连喊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还有事儿要与大家商量。”
几个人这才站定了,小子还让他们坐下来,只是自己坐在上方,说了他们的打算,上去有希望了,但是要抛弃房屋家产。
“我这么大一栋楼,你说它有什么用?没有人来吃饭,我们自己也没饭吃,不是你们接济,说不定我们早饿死了,这个地坑就是我们的千人坑,就是我们的坟墓呀。”四季春的老板说得凄凄惨惨的。
“哪怕空着两手上去,总有一条活路吧。”其余几个人也这么说。
小子这才对老板说:“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伸头来做一件功德?”
范老板问他伸头做什么功德?
“代理镇长,带着大家走出去。”
老板是个大胖子,听到以后在板凳上身子一纵,分不清颜色的桌子都晃动起来:“我怎么能当镇长?谁听我的?”
桑葚儿不知什么时候溜到后院子后面去的,这时候款款走出来,笑嘻嘻地说:“范老板,你对镇子里家家都熟悉,家家也都有人到你这里吃过饭,喝过酒。大家要走出去,总要有个领头的,镇长不在,你召集各家各户管事儿到饭店里聚餐,人到齐了说说话,肯定大家听你的。”
“我们自己都没东西吃了,还让大家到我这里聚餐?笑话哦。”
看上去,范老板还有那么大的堆头,可是全身皮挂挂的,已经没有肉肉了,小子相信他的话。
想起当初别的饭店都不收留自己,尽管碍于鲁大厨的面子,还是让自己当学徒了,至今心存感激。在这么艰难的时候,还留下三个无家可归的人,也是心存良善的。平时在乡邻里也有几分威信,所以,桑葚儿和袁小子一致选中了他。
虽然,求生的本能让坑里的人无法选择,可是怎么领竹竿,怎么扎竹筏,怎么排顺序?一窝蜂往上挤肯定不行。镇长一去不返,桑大夫他们一家都是外来人,也不便出面组织,说话要有人听,还要有人肯出力,还要有地方可以招集人,饭店是合适的地方,老板是合适的人选。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桑葚儿从冬宫里带了许多东西出来,就问了:“如果有吃的东西,你们做出饭菜是不成问题的,召集大家来聚餐,你就愿意伸头了是吗?”
想起他们带菜下来,似乎还有点谱,可要请全镇的头面人物来吃一餐饭,那得有多少东西啊?两个小孩子拿我逗吧!
范老板点点头:“我们也想开荤啊,你们愿意请客,我们就愿意做呗。”
他说的做只是做饭菜,孩子以为他答应了,让他到厨房去看:哈,鸡鱼肉蛋样样有啊,只不过是冰冻以后融化的,虽然没有新鲜的,但堆了满满一厨房,不用说每一个家庭的家长可以享受一餐,连他们家中的成员都能吃一餐饱饭了。
小子见他张口结舌,就说自己愿意帮忙,加上店里其他三个帮工,赶紧煮好饭菜,请家家户户来人,一边吃一边商量怎么上去的事儿?
范老板无话可说,这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逃命要紧,做饭菜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也不讲究烹调煎炒了,赶紧做好,端上桌子。
桑葚儿和小子已经跑了一圈,把每一户的家长都请来了,见有好吃的,还有逃生的路子,都愿意听范老板的。不仅仅他平时为人忠厚,小子和桑葚儿还是他的助手,这是大家的主心骨呀,于是一致同意,听从范老板的统一指挥。
首先规定,按照从东到西的顺序,每家每户按人头领取竹竿。请杨先生大致计算了一下,人数越少的人家,平均每一个人的竹竿数量越多。再按照扎一个竹筏需要多长的绳索,统一分配藤条,家里有的绳子也用来加固。
这是小子曾经打工的地方,桑葚儿只是忙着跑腿,端菜端饭,反而不言语了,都让小子出头露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锤炼,曾经懵懵懂懂大大咧咧的小大头,现在有出息了,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他只是告诉大家,已经有神力相助,弄到了很多竹竿,要从暗河中运过来,每家的男人排队去领取竹竿扎排,女人在家里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全家都上各自的竹筏,等有人把瀑布下面出水口堵住,这样地坑里的水慢慢升高,最后就可以上岸了。
很久没有吃过饱饭的人,一起放下碗作揖打恭,不是被小子阻拦,有人都要磕头了,说感谢他的搭救之恩,走出地坑之后再作答谢。
镇子上面的人重男轻女,都在感谢袁小子,桑葚儿越听越恼火,把自己甩到哪去了?这件事情的总指挥可是我这个小丫头啊,不便明说出来,把最后一碗菜端出来了以后,重重搁在桌子上,站在门槛上,给大家泼了一瓢冷水:“各位父老乡亲,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上面四个村子的人虽然早已经搬空了,但是那房子都垮了……”
跟着,就有人叫起来了:“那,我们上去住哪里呀?”
马上大家一起嘲笑那个人:“那你就住在这里不走吧。”
看来这不是个问题,桑葚儿又出难题:“尽管有很多土地,但是都没有庄稼……”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了:说幸亏两个孩子送了一些小麦和玉米,否则大家都饿死了,这也吃不了多久,连泥土也吃不了。好歹上面宽阔得多,草根树皮还能过一阵子呢。赶紧上去种蔬菜,种小麦,可能还来得及。更有一些人山外还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
上去是脱离困境的唯一出路,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插翅飞上去。这时候却闯进来一个女人,两手一插,对着大家冷冷扫了一眼,凶声恶气地说:“镇长不在家,你们怎么就要坐竹筏上去?要撞翻了算谁的?是哪个出的馊主意?要造反啦——”
抬眼一看,是镇长的大老婆,小子反问他镇长到哪去了?
一下就被问住了,她支支吾吾说,镇长就是为大家找出路去了,迟早都会解决大家困难的。
“出路?”桑葚儿嘴一撇,心想那家伙卡在石头缝里,已经石化了,自己没有出路,还能为别人想出路吗?如果说是为了大家,他做了什么好事?收缴了大家的粮食和柴草,异想天开,修一条登山的路,还是为了让自己能坐着轿子出去……
没人理她,老女人还在那里发威,说她家的房子最多,是祖上传下来的,以后被水淹了多可惜啊。如果不蓄水的话,家里有的是粮食,吃个三年两载不成问题,以后镇长会想办法来救他们出去的……
女人喋喋不休地在那里说了半天,她不想上去,也不想让别人上去。
“不上去很好办啊。”桑葚儿一把把她拉到边上,“不能因为你不上去就让别人不上去吧。这是大势所趋,你可以坐在竹筏上面,淹不到你,等水退之后,你再慢慢回到地底下不就行了吗?”
她又吵着,要留下多少仆人多少丫鬟,没人照顾不行什么什么的,没人理睬就泼皮耍赖。桑葚儿对她的刁蛮只回答了这么几个字:“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不带你玩。”
这是什么话?镇长老婆还没想明白,桑葚儿拉着小子,一跺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从地坑可以遁地,第二天一早,他们又回到了东山观。
从院子里钻出来,整个道观里空荡荡的,人都到哪去了?转了一圈,也看不到个影子,用法器助行,飞到山腰,看见人都在山坡上呢。
来到桑树坡才看见端倪:第一次看见道关的人全部出动,一个个拿着自己的法器挥舞着:天上飞着一条一条的藤子,像无数灰褐的蛇一样,不断从深山密林中扯出来;地下是一条接一条的竹竿满地游走,像无数条笔直的竹叶青,看得人头皮都发麻。
更多的道士在做法,他们挥舞拂尘,把竹子编排起来,变成了大大的一片,然后一片片腾空而起,盖在那大桑树下落后留下的空洞上面,成了厚厚的一大叠,还在不断往上增加,就像许多横躺着的竹竿堆成的竹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