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怎么都想不明白，还是桑葚儿聪明，说：“你忘了，我们在密室中看到的情况吗？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根，所以，不要认为树根全部埋在土里，万一裸露出来了？万一悬挂在哪个山洞里呢？”
“哦，我想起来了，”小子把他的扁脑袋一拍，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可能是这样的：师傅他们做了结界，他想出去，找不到出路，就想挖洞，然后，然后就把大桑树拔起来了……”
桑葚儿说他胡思乱想，思路不对，挖洞干嘛要把大树拔起来？他拔得动吗？他哪有你这样的力气？他要拔树，不会揪着树根呀。不过，也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算了算了，没时间管他……
于是说：“我们还是走吧，别管他了，这家伙也真该死，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自作孽不可活。但这样泡在水里头，很快就会发臭的，等我们回来游过这片水域，那就太不卫生了。”
小子问她怎么办？
她望望两边，水域很宽，看不见两岸，就说有露在水面上的树枝呀，把他放在那上面吧，总要腐烂得慢点。
只得如此了，小子将树根砍断，扯出刘青衣，甩到树枝上。那家伙直挺挺地被架空，这下却永远安稳了。
桑树可真大，枝丫可真多，水道还不畅通，他们只有一路下沉，划水前进。暗河很宽，却似乎很浅，往前面游动，才发现越来越深了，越到下面水越冰冷。
下沉几丈，水开始变得浑浊，呈一片青黄色。
“不好，这层水质是有毒的，赶紧浮上来。”桑葚儿这么一喊，袁小子小心起来，扬起脑袋，紧闭呼吸，不让半滴水进入口中。锅铲照着河底，发现有许多死鱼烂虾，他才知道，长年垒月的积累，加之这里不见阳光，水就被污染了。
过了青黄水质，那水又清澈一些，又下沉了几丈这才落了底。但见下面不但有小鱼类尸骨，甚至有一些大型动物的尸体。难道这是从上面冲下来的吗？水流并不湍急呀。两人都想不通是从何而来的，莫非水里有怪物？转而朝一侧游去，隐隐水中有光线透出。
水又变颜色了，极浑，呈一片土黄色，袁小子虽眼力好，也只能看见几尺远距离。于是浮出水面，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落在后面了吗？他四下张望，欲找桑葚儿，忽然，前面一波三角形水纹朝自己这边快速泛来。
“这里还有东西？”袁小子想，“这么黑暗的地方，除了鱼虾，怎么会有大动物生存呢，一定是怪物。”
桑葚儿其实就在他身后，也发现了来者不善，赶紧念动百兽语，可是不管发出什么声音，怪物一点都不躲闪，反而加快速度，急速闯来，掀起巨浪，搅动着水面开水一般泛起泡泡。
袁小子还没来得及躲闪，那家伙就撞到他腰间了。他连忙双手挥开，还是与它接触了，只觉那东西身上滑腻腻的，有角，与自己身子擦过，硌得疼不说，还摇头摆尾的。
担心那怪物张开巨口吃自己，袁小子无处回旋，慌忙一滚，骑到那怪物身上。那东西突然负重了，上下颠簸乱窜。
“你还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挥动锅铲拍下去，一下子把这东西制服了，头一低，紫红的血从脖子上流出来，染浑了河水，更看不清那物模样了。
“哎呀呀，血腥屠杀，你到底还是个屠夫。”桑葚儿在后面讥笑他。
“这个怪物，既然不听我们小仙女的呼唤，可见是个另类。”袁小子呵呵一笑，只觉好玩，依然不住手，又拍了一下，那怪物翻滚几下，将他甩下来，再无力道了。
小子踩在水面上，将那怪物翻过来。呵呵，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它全身长满乌黑的鳞甲，非常坚硬，身子短粗，像是老母猪那样肚大腰圆的，脖子连着脑袋，已经拍烂了，只有皮囊连着个猪一样的大脑袋。
提起来一看，眼睛细小却有眼脸，这一点也不像是鱼类，一张大口的两边有獠牙，又短又硬，开始触及到，以为是角的就是它了。一张大大的扁形嘴巴，嘴角还咬着一个什么东西，白白的，还没有完全咀嚼下去，留了一截在嘴边。
吃的什么的呀？血糊拉几的看不清楚，他举起锅铲照明，凑近了看，“哇——”地叫了一声，把那怪物一下子踹翻，踢得远远的。
桑葚儿在后面还没跟过来，怪物落在她的面前，溅得她一头一脸的血浆，饶是与鲜血打过很多交道的小大夫也感到恶心，连连甩头，吐了一阵口水，没好气地问：“袁小子，你发什么猪头疯？”
“不是我发疯，是这这怪物发疯，真像一头水里的野猪哩，快过来！”小子已经把他的锅盖铺在水面上，连连招手，让桑葚儿赶紧到锅盖上来，把它当船坐，说水里面太污秽。
怪他大惊小怪的，不该把死怪物往自己跟前甩。桑葚儿划水到清凉的地方，洗了脸又洗了头发，这才爬到大锅盖上，责怪他说：“杀一只怪物有什么了不起的？杀死了还要表功吗？你往我那边甩干嘛？”
小子连连道歉，说自己也是受了惊吓，太吓人了，太可怕了，太……
他还要说一大堆表现他恐怖的话，桑葚儿将他喝住：“太什么？你太胆小了！厨师就是屠夫，杀猪宰羊你不知干过多少血腥的勾当，何况它是一只怪物，觉得可怕你还反过来左看右看的？”
“就是左看右看才看出来可怕呀！”袁小子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小眼睛闭着，大嘴巴咧着，五官挤成了一团，那惊悚的模样让桑葚儿也担心起来，四周望望，只有黑沉沉的水，忙叫他快点说。
“你都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你当怪物在河里面只吃鱼吃虾？不，还吃人呢，而且吃了我们认识的人……”
锅盖歪斜了，桑葚儿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看得出来，她也很紧张，很恐惧的样子，这都是平常没有的事。果然，她的声音都有点变样了，不像往日那么清脆，脑袋向后扭去，要看那个怪物：“你说它吃人？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怎么能看见？”
“那雪白的牙齿当中，还有没吃完的人的一只手……”小子牙齿打架，缩起脖子。
“你怎么说是熟人呢，看见半个脑袋了吗？”
“不是脑袋，是手，是一只手，跟我有关的手……”话说不下去了，小子哭了，他也长时间没在人跟前哭了，已经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勇敢，这次干嘛哭了？
桑葚儿把他捂住眼睛的手取下来，看见里面溢满了泪水，还有痛惜的眼神，还有几分迷茫，有几分后悔，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突然就明白了：“你说，那个怪物吃了青松？”
“是啊，是啊，青松被他吃了啊，他可是道观的美男子，也没干什么大坏事，也不是个坏蛋，怎么就被怪物吃了呢？都怪我，都怪我啊……”
小子一遍遍诉说着，说得急急忙忙的，一边还哇哇大哭。桑葚儿听他哭得没完没了的，心烦意乱了：“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娘，你为他哭什么？你又没叫他跑到这里来，他被怪物吃了怎么怪你呢？”
“就是他呀，就是他，呜呜呜……他的手被我踩折了，有人给他扳正了……我放刘道士到炕上的时候压在他身上，已经扳正的手又折过来，手指头靠在手腕上了，有人又给他扳正了，还是用白布缠着的……呜呜呜，就是手不灵便，没办法战胜怪物，才被怪物吃了的吧，都怪我呀，都怪我，呜呜……”
“别哭了，吵死人的！”小子力气大，嗓门也大，在这么空旷的地方嚎叫声音瘆人。桑葚儿的眼睛闪动着凶光，横了他一眼，把袁小子的眼泪吓回去了。
“不怪我怪谁？”
“怎么怪你呢？怪老鬼！你又不是故意踩他的，是他要抓你，还把你抓到土里去了，你忘记了吗？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也没同情过你，差一点你就从土里出不来了，差一点你就被活埋了……你记性被狗吃了吗？”
小子还是内疚：“他，他也是收人指使呀——”
想起青松在山谷里耀武扬威的样子，桑葚儿愤愤不平：“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那也是他自找的！背叛师傅，本来就该承受惩罚，只要是害人都不可饶恕。死得好，死了活该！长得漂亮又怎么样？漂亮的脸蛋又不是肉夹馍，心肠不好，狼心狗肺，白眼狼……”
“可是，可是我到道观第一天晚上，还是他开了山门让我进去的，给我找师傅，给我安排住很好的房间，还给我找吃的，给我找水的……”
“那也不过是奉师傅之命，你不是跟我说过吗？他还要赶你出去的，可见本来就不是良善之人。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跳神，这种人，可怜他干什么？还给他哭丧吗？别给他当孝子贤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