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回去?小子就说:“不是还要装作到秋玄谷跑一趟吗?不是还要把功劳送给你父亲吗?”
花媚媚这才为自己的狭隘报复惭愧,自己赶回去了。看着小船飞远,小子到观内的院子里没见到那些人,原来人已经移到大殿里了。偌大的三神殿内,两排四根朱红大柱上,每一根圆柱各四方点了一 盏油灯,油灯在空中噼啪作响,三尊神像下供桌香熏缭绕,神像依旧静目前望。
而在大殿正中横竖铺有七个莆团,上面坐满了人,共七七四十九个道士,个个席地而坐,双目微闭。师父坐在上首,正在教大家吐纳排毒,他这才向师傅禀报,说花谷主已经在秋玄谷里采了药,从水源那里投放下去了,只要喝了水,马上就能解毒。
何必子十分惊喜,说这么快就来了,把事情也办妥了,花木人在哪里?为什么不进道观?
小子就说,火龙花最近开了很多,天天炼丹都来不及,他很快赶回去了。然后又恭恭敬敬把封印解除器还给师傅,说现在已经完成任务,让大家赶紧喝水。
听说如此,还不等观主下令,所有人都去跌跌撞撞跑出去,也不管水没烧开,一个个趴在小河边,水池边,见着有药粉的水就拼命喝,一个个喝成猪肚子了,喝着喝着,觉得气血通畅许多,一起感谢小子救了他们的命。
很快,已经有人烧好茶给何必子喝了,他的脸色恢复了一点红润,依然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小子说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双眼望着自己的赤脚,眼睛也不与自己正视,原来光着脚丫子,既没有鞋子,也没有袜子,可怜啊。
其实,是袁小子说得很没底气,当着师傅的面说谎话,他有无地自容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师父不也在说谎吗?明明被吊在御膳房里,回来却说他在闭关,骗了道观这么些人,他还理直气壮的,这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上行下效吧。
本来,何必子还要用眼光暗示一下,让他留下来,因为看袁小子眼睛始终不看自己,总是看着自己的脚,就让刘道士拿一双鞋来,说选最小的,送给他。
刘青衣本来不高兴,怀疑放毒就是小子干的事,却又无凭无证,师父还要送鞋给他,哪有那么又肥又短的鞋子?胡乱取了一双,拿过来递给师傅。
师傅又给袁小子 ,说:“可怜没爹没妈的孩子,你拿去穿吧。马上天冷了,有时间再到为师这里来,我与你说话……”
小子接过鞋子,感动得热泪盈眶,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然后告辞走出去,在泉水处把脚洗干净,想把鞋子穿上,这鞋子又瘦又长,有些夹脚,反而不舒服,干脆脱了下来。心想,还是给干爹穿吧,高高高兴兴跑回去。
干爹正在烧饭,袁小子拿出一双鞋来,把他拖到一边,对他说,是师父送的,送给干爹穿。
杨先生说,做爹的没有给你的东西,怎么能要你师傅送给你的东西呢?
花媚媚在灶门口烧火,看后冷笑说,徒弟对师傅有救命之恩,就给这么一点小玩意儿,真是铁公鸡呀,一毛不拔。
杨先生就说女孩子不要太尖刻了,好歹是个意思。
袁小子说,我们又不用跑路的,不是撑着锅铲跳,就是站着锅盖上飞,穿鞋也没用。最后还说,都是干爹昨天留了他一天,眼看天黑了,才放他到道观去,这样才渡过一劫,还是干爹心疼儿子,儿子没用,没有别的孝敬,等找到好东西再给爹带回来。
说得杨先生心里暖烘烘的,连忙接过鞋子。见小子坚持要他穿上,就到门口去洗了脚,小子还拿块干布给他擦去水,看着他把鞋套在脚上,大小合脚,就像比着脚做的一样,心里高兴,赶紧回家烧鱼烧菜。
小子回来了,就由他爷儿两个烧饭菜了,花媚媚落得清闲,回到屋里,给母亲穿戴起来,就说今天中午两家合在一起吃饭,就等桑葚儿起来了。
等桑葚儿醒了,所有的饭菜都准备好了,那边小子和杨先生摆好了碗筷,花媚媚牵着她的母亲一起到隔壁人家去,然后,三个孩子,两个大人,将一张桌子坐得快满了。
桑葚儿也不说破,只是问花媚媚怎么样了?
花媚媚说,圆满成功,还给小子干爹赚一双鞋子来。只是,没有让他们功力全部恢复,留了一点小尾巴,要打架的话,他们可没有以前那样厉害。
小子瞪了花媚媚一眼,说她做人不厚道,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部治好好呢?
“我家还有两个没回来哩。”花媚媚咕噜道。
袁小子问:“你家不就是你父亲一个人没回家了吗?”
桑葚儿用筷子敲了一下小子的饭碗:“还有一个在火龙洞里哩。”
两人相识而笑:“你放心吧,我们尽快把他们解救回来的。”
到了结界的地方, 桑葚儿让袁小子把封印解除器拿出来,说应该他发挥作用了。
袁小子说已经还给师傅了,放在身边,还要担待不是。
桑葚儿说,你不是假装使用过一次了吗?
小子咕咕噜噜说:进出这么麻烦,要是不用它了才好呢。
桑葚儿就告诉他,用结界,不仅让外面人不能进去,也可能,是为了阻止里面的人出来。
小子就兴高采烈地说:现在我们都有法器了,真正想出来的人,还不是有的是办法吗?花木不就用小船把他老婆和女儿送出来了吗?那小船快得很,又没有舵,又没有浆,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比我的锅铲锅盖一点不差。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火龙洞跟前,从外表看,与过去没什么两样,但是大门一开,一股热浪扑来,让小子大惊失色:“不好了,火龙洞里冒火了——”
“呵呵,那才好哩!” 桑葚儿叫道。
两人走到里面,山洞里再不是阴暗晦涩的冰洞,却是柳暗花明、阳光普照的别有洞天。
朗朗的诵读声从里面传出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进去一看,果然有碧绿的江水,红艳艳的太阳,四处桃红柳绿的,好一片美丽的景色小子睁大了眼睛问:“跑错了地方吗?这是在哪里呀?”
看见他们来了,生瓜蛋得意洋洋地说:“没见过吧?这就是西子湖畔呢,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没有听说过吧?天下最美的地方了。”
“呵呵,”桑葚儿叫道,“这是我们生瓜蛋公子的功劳,炼成了这么独一无二的功夫了啊。”
他趾高气扬地说:“是啊是啊,过去我都要求你们带我出去玩,见识见识,现在,你们说,想到哪儿玩吧,我都可以带你们去。”
桑葚儿说:“不是你带我们去,是变到那个地方,送到我们眼前来。”
袁小子还有些懵懂:“你变得这么暖烘烘的,那火龙丹怎么生得出来?”
“还要炼什么火龙丹?我们的瓦上霜已经取出来了。”桑葚儿满不在乎地说。
“可是,还有个冰美人,难道再让她沉睡不成?”袁小子处处都为别人着想。
两个进洞的人争论着,一边的生瓜蛋本来还在得意,一边听一边想:原来以为,变化着风景只是玩一玩,原来,我们还可以改变环境,如果把冬宫变成春宫、变成夏宫,那个美人不就可以出来了吗?我们进去就可以不需要吃火龙丹了吧?
他如此一说,小子拍着巴掌跳起来了,说他想得好,想得妙。桑葚儿只是微笑,见两个欢喜一团,才取出六颗火龙丹递给他们:“你们每人两颗,再留两颗给虞姬吃,这样,够你们在里面改天换地了。”
两个男孩子都奇怪,问她这么多火龙丹从哪来的?
小子尤其委屈,就因为吞了几颗火龙丹,桑葚儿还扬言要对自己开膛破肚,吓得都不敢哭了。谁知她抓出来就是一把,这丫头真是捉鬼卖钱的人呀。
桑葚儿笑嘻地说:“你们忘记了吗?给花媚媚吃的是假的,我既然造假的本事那么高,多造几颗有何妨?再到炼丹炉里换几颗真的来,假作真时真亦假,让那些把假的当真的吃的人到那个地方去,冻得像猴样才好玩呢。”
生瓜蛋依然将信将疑地问:“难道我可以出去了吗?”
桑葚儿反问他:“难道你还想在这里过年吗?”
袁小子就笑得哗啦啦的,说,快走,快走,这个破地方,一辈子也别来了。
生瓜蛋想起桑葚儿给他描述自己的形象,依照样子扮演出来,一手捏着《万物生》书卷,另一只手背着身后,长长的道袍,掩盖着瘦削的身子,真有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小子看得目瞪口呆:“天哪,你是天下第一俊俏的公子了。”
三个人一起笑,走出山洞。生瓜蛋看见久违的真太阳,这可不是他变化出来的,是真真实实的啊,狂笑一阵,大声吟诵出一句诗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