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不知道海外是什么?道士怎么会有儿女呢?他又不是皇帝,怎么会有臣民呢?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只是询问地望着桑葚儿。
桑葚儿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紧紧的盯住他,斩钉截铁地说:“师傅,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坚强起来,争取走出去。”
“走不出去啦——”徐福拍打着地面,大声喊道,“你们不懂,你们不知道!胡亥再不是个东西,可他是真龙天子啊,他下了圣旨,那就是天命,不能违抗的。你们也告诉过我,四方镇下陷的时候,飞出了一条龙是不是?”
袁小子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亲眼看见的,飞到东山顶上,是不是从那里滑下去了?没看清楚……”
徐福说:“对于被焚书被坑儒那些冤魂们,可能将要得到了解脱,可是对我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这就意味着我永远不能被解脱。因为秦始皇的玉玺已不知去向,只有靠这个石玺盖上那圣旨,我才能够重见天日啊!”
“哪里又跑了一道圣旨啊?”
“就是解除我囚禁的圣旨啊——”徐福的嗓子已经哑了,还在声嘶力竭叫喊,“终身监禁,还有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小家伙跑来干什么?让我的清静吧,你们从哪来的滚到哪里去!”
“徐太师啊,我们要一走,你不更寂寞吗?你有长生不老的命,那就永远活下去吧!”
“我死不了,就把自己压死算了。”他根本不听连小子的话,突然跳起来,就要挥动他的拂尘。
他刚刚提起,使了意念,密室天花上面的珍珠宝石全往底下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下冰雹一样。
桑葚儿连忙拿起拂尘,对着他吼:“师傅,你不能这样——”
“老夫偏要如此,想保住你们的小命就滚出去,还有那个小子,你们一起滚出去——”
已经来不及说话,桑葚儿只有拿起拂尘与他对峙。如果论年龄,论功力,两人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她的拂尘是徐福的胡子做的,比他的上古法器还有效。他只要一动,桑葚儿的拂尘也动,只是反方向动,密室垮不下来,垮下来的就不是普通的房屋顶了,而是整个山洞都要塌下来。
袁小子看得惊心动魄,上前去拉桑葚儿:“不要管他了——他发疯了,快跑快跑,要不然,把我们都埋在里面了——”
桑葚儿屏神凝气,只是密切的关注着对方,十分坚决地说:“不行,密室要塌了,他就会埋在里面,他是我师傅啊!”
“是你师傅又怎么样?为老不尊,说话像放屁一样,答应给我们帮忙的,我们千方百计找了药来,他在这里寻死觅活,这是不想跟我帮忙就是了。他都不要活了,管他做什么?我们要活!我们还小啊。”
“你小子竟敢骂我?不想活了!”徐福的拂尘冲他而来,小子赶紧躲开。
桑葚儿说:“我们要活,他也要活,还有小镇上的千多号人也要活。他答应我们的,助我们一臂之力,不能言而无信,陷于不义之中,必须让他活着出去,践行他自己的诺言——”
“你救不了他,他也不是诚心要帮我们,要救四方镇的人,我找我师傅去——”
“你师傅才多大?我师父有多大?你师父道行有多深?我师傅道行有多深?两个能比吗?”桑葚儿 见徐福不动了,也不敢放松警惕,只能多说几句话,“我师傅上千年的修行,天下谁人能敌?埋在这里太可惜了。而且,说不定,我们现在所有的灾难都是你师傅他们造成的,那个什么何必子,说不定就是始作俑者!”
“做什么用?”袁小子又不懂了,“管他什么用?走吧走吧,要死要活管他去!”
桑葚儿一动不动,依然拿着拂尘与她师父对视着。徐福其实视而不见,但是两个人的话都听在耳朵里。按照他的功力,对付这小毛丫头不费吹灰之力,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徒弟,那么维护自己,知情懂礼,尽管没看见她的样子,一定是个乖巧可人的女孩子。
长生不老之人,别人害死不容易,自己葬送性命不在话下。他有些犹豫,修行千年,哦,何止千年,海外的岛国上,还有自己的臣民,还有白手起家建设家园,还有重新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家庭,他们没有长生不老之药,但一定有子子孙孙繁衍的后代!
想到这里,徐福没那么疯狂了,但还是与这个丫头僵持不下。
桑葚儿已经累了,坐在地下,却丝毫不动摇!小子气不过,走过去,一把扯起她,就要往肩上扛。
小子的力气大,但是,桑葚儿的腿劲也大,一个倒踢紫金冠,把他踢到墙根去了。
这样一来,小子没办法,才跑回来喊他爹。出了山洞才发现瓢泼大雨,顶着锅盖跑回家,哪里顾得上吃饭?
袁小子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双方坚持不下,也不敢随便进去。杨先生站在密室门口,看到这种情况,担心弟子有危险,大喝一声:“徐福,你不想活了,不要害人好不好?”
苏醒过来不久,又在打斗的过程中,屋里弥漫了那么浓郁的酒香,徐福心里头千头万绪,正在想心思,还没有闻出陌生人的味道,就有人对他直呼其名,这才发现来了外人,勃然大怒:“哪来狂徒?陌生人不敢闯的进来,竟敢对我直呼其名!不想活了?”
小子连忙说:“他不是陌生人,他,他是我爹啊——”
徐福拂尘微微下垂了:“小家伙,你什么时候有爹了?”
“他怎么可能没爹呢?”桑葚儿不择时机地微微一笑,“他又不是石头缝里爬出来的,您老人家还穿着他爹的袍子呢!”
“太师,难道你没爹妈?”小子有几分自豪地说,“我爹是教书的,学问可大着呢!”
想起自己屈死的爹娘,爹娘的坟还没去扫过,妻子临死也没见上一面,大儿子就没见天日就胎死腹中,徐福心中一沉……
杨先生这才说:“徐大人。谁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们感念先祖,我们荫蔽后人。您老人家千年高寿,长生不老,是您老人家的福气,也是你们村民祖祖辈辈的福气,徐福村的村民们都还感念你呢,家中的祖坟还等着你回去祭扫呢。”
村里的人返回了吗?都没有灭门之灾吧,尽管都不在了,后人应该在乡土上生活,家家都有祖坟,年年都要祭扫,那是人之常情啊。
徐福已经不再那么强硬,他的拂尘垂下来了:“你难道不知,家家都被赶去修长城了吗?有几人能还乡?”
“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先生问他,“徐大人,您知道多少朝代过去了吗?”
自从回归中土,终于遇到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明白人了,徐福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一点,仰面说:“愿闻其详。”
“秦灭亡之后,历经了西汉、东汉、三国时期的魏、蜀、吴鼎立,进入西晋、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北朝的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再到隋唐,现在已经是……”
“已经是唐朝了!”小子抢着回答。
“儿子啊,唐朝也在风雨飘摇中,还不知能维持多久呢。”杨先生又转而向着徐福说,“改朝换代中,新上任的君主总是要大赦天下,施行仁政,要不然老百姓都被整死光了呢。所以,赣榆百姓早就还乡,只是那里不叫赣榆村了。”
“哦?”徐福从地下站起来了,“袁先生,你知道赣榆村?现在改成什么名字?”
袁小子细长的眼睛瞪大了,张口就说:“我爹……”
不好,这家伙要说他爹不姓袁?桑葚儿瞪了他一眼,赶紧抢着说:“你爹学富五车,周游天下,岂能不知吗?”
杨先生朝着桑葚儿颔首笑笑,这是一种赞许:“是啊,我去过琅琊地区,那里的百姓都感念您的恩德呀。世世代代口碑相传,夸徐大人学医出身,治好了许多老百姓的病。自从你出海之后,将您的出生的村庄取名为徐福村,并在村北建了一座‘徐福庙’。有朝一日如果要回去,他们岂不是要像迎接神仙一样欢迎你吗?”
徐福喃喃自语:“我回去……我还回得去吗?”
桑葚儿从地上跳起来,马上说:“师傅啊,您老人家这么大的本事,一定能出得去的,出去以后,光宗耀祖,改换门庭,普天之下,谁不知您老的英名?”
“我回去,有什么用?中土之上,已经没有后代,我是孤家寡人了啊……”
听他说得那么绝望,杨先生改换了称呼:“您不只是回得去,还可以出得去呀。”
徐福跳起来了:“出哪里去?”
杨先生告诉他:“出海呀,您在海外,先后抵筑紫、南岛、不二山等地方,感到当地气候温暖、风光明媚、人民友善,于是停下来教当地人农耕、捕鱼、捕鲸和沥纸的方法,然后建立了自己的疆土,是也不是?”
“先生知道得这么多呀!”徐福跟着摇摇头,“是猜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