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多想,皇兄并无此意,岭南的确苦寒,儿臣在那处挨住一年之久,你可知我双腿冻疮多少,每到阴寒日子,身上便极不痛快。”苍绪稽好言道。
他在外领兵是辛苦,可为自身辛苦莫非还忍不得吗,若有兵权在手,还有何惧。
如此一来,他便是甘心放弃,惠贵妃听来十分失落,低声问道:“那么太子许你何位?你竟甘心将兵权交付。”
妇人见识,苍绪稽与她解释起来费力,平声应道:“皇兄还未与我说过,我已在亲王之位,至于朝中官职,其实有或没有,都是一样。”
怎会一样,惠贵妃恨恨道:“哪里一样,你将兵权交付回朝,日后便无力量与太子抗衡,你是否已看开了,这一生便安生度过,可你想要安生,旁人未必容得你安生。”
她是何意,苍绪稽很明白,可他与苍寞寒骨肉兄弟,如何为那朝中之事,为权位相争,何必相争,为何相争。
苍绪稽从无此意,他脸色沉住,今日眼见得暮西暇在这华清宫受到重罚,虽说与宫中规矩相合,可这其中多少有惠贵妃一己私欲。
那暮西暇遭这顿毒打,只怕要丢掉半条命去。
“绪稽,皇儿,你为何对太子这般俯首,你与他又相差哪里?”惠贵妃苦口婆心道。
并非相差哪里,不过苍绪稽更念手足之情,再有太子早在储位,先帝又未曾改变心意。
他母妃不甘,也不过是对先帝垂怜思念。
苍绪稽已无话可说,她这般苦苦相逼,若是被宫中有心之人听去,必然惹出乱事,何必如此,身在皇家,已有荣华富贵,这一世莫非还不够吗。
他偏过头去,沉吟片刻,想来今日这安已来请过了,多说无益,便可告辞,起身拜道:“儿臣今日前来请安,看母妃还好便放心了,才安置在府上,许多琐事需儿臣处理,儿臣便先行告退。”
惠贵妃也知他不愿听自身这闲话,“回吧,到了府上多多休息,你才回到长安,日后你我母子来日方长,兴许不过几日,母妃便可离宫与你同住,只愿你不要嫌恶。”
听她话里是生气了,她这小性子,父皇在时最是喜欢,而苍绪稽为她所出,也极重孝道,便歉疚起来。
“母妃哪里话,这华清宫乃父皇亲赐,除非母妃之外,还有谁人配的这宫室。”他好言道。
溢美之词,惠贵妃从不放在心上,这华清宫乃是与先帝真情见证,她无需旁人艳羡,亦不需评判。
她仰起脖子,朝这殿中高处看去,可称作清美之地,眼瞧大势已去,在先帝逝世之后,有皇后在她便无可取得。
“母妃多虑了,皇后娘娘她也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在皇兄登基后,皇后娘娘晋封为太后,而母妃也可晋封为惠太妃,往后衣食规格不过相较太后低上一筹罢了。”苍绪稽再道。
多话无益,无论再多说什么,此时她也听不下去,她一心想与皇后争个高低,女子嫉妒攀比之心,即便苍绪稽作为她亲生子也不敢苟同。
而他也始终觉得,苍寞寒并非是那心狠之人,终究只要他母子安稳度日,是可容下的。
“儿臣告退,母妃保重身子。”苍绪稽拱手一拜,而后转身而去。
惠贵妃她自苍绪稽说出将兵权交回后,便再没投去一目光,直到苍绪稽他转身而去,才将眼光投去。
她不过一女子,从来受先帝爱护庇佑,丈夫离世,她又并非主位,自然一切,都与她擦身而过,皆被皇后卧在手中。
身旁侍女见她伤怀,劝道:“今日四皇子前来请安,贵妃怎又伤心起来,母子相见该是乐事。”
惠贵妃再是垂泪,手捏手绢将眼角泪滴擦拭。
“与他相见倒不如不见,如今先帝已不在,我一人之力,处处受皇后压制,我只盼我皇儿能为他母妃遮风挡雨,可他实在不争气啊。”说到此处,惠贵妃一手撑住额头,哀哀叹息。
而另一边,暮西暇被那两名内监拖回尚寝局中,绕过宫墙至偏室之前,而尚寝局中其他宫人,皆见了她这副模样,纷纷在想她遇到何事。
桃枝她自从华清宫回到偏室后,便坐卧不安,她自责自身为何偏偏要去那御花园,暮西暇阻拦她为何不停,才为暮西暇惹来恶事。
到头来被宫中内监发觉,受惠贵妃责罚,还要她将罪责一并揽下。
她在床榻之上独坐,心中忐忑不安,而此时听得庭院之中有人生,便急忙起身,还未迈出步子,那两名内监便进入殿中来了。
桃枝她在见暮西暇那憔悴模样便愣怔怔的立住不动了。
“姐……”她弱声出了声。
暮西暇走这一路,全身就如麻痹一般,她抬起脸来,桃枝快步奔上去,再由那两名内监拖拽,将她扔在了软塌之上。
她周身软塌榻的,那两名内监立在床边,闲说了句,“她不是尚寝局中女侍,怎与尚宫同住偏室。”
桃枝见他两人,脸色便阴沉难看,喝道:“你们还不快些离去,女子房中也可逗留吗?”
那两内监听她这话,嘲讽起来,“一小小女侍竟敢与我们如此说话。”
一人抬起手来,狠狠揪拽她头发,“将你嘴巴放老实些,念你一小女子,便不与你一般计较。”
桃枝为人所欺,眼眶红了起来,那两内监说过这句便讪笑离开。
而桃枝委屈,满眼中噙满泪水,她抬手揉起眼眶,暮西暇听她哭声,将头抬起,枕在手臂之上,好声道:“往后再见这些人,你躲过就是,不要与他们相争。”
在王府之时,暮西暇也知她势单力薄,除非忍耐之外,又无别法,如今她两人皆在弱势,能得这清净之地居住已不易,至于旁人,那小小内监也压在头顶,除非躲过并无他法。
“记得了,西暇姐姐,是桃枝的错,不该任意往御花园中去,往后再不会了。”她怯生生道。
一小女子的心愿,不该满足吗?暮西暇听她这话,想来是自己这一身伤痛要她害怕,她如水一般,懂得心疼旁人,比起自身可是浓情多的人。
“为何说这话。”暮西暇抬手抚在她面上,“好桃枝,你不要这样想,其实与你也无关,是我这身份……”
她话到此处顿住,是她这身份,雍亲王之女遭人记恨吧。
此时暮西暇她无法想出,亦无法分辨清楚,这宫闱当中情由何在,惠贵妃又为何对自身心有怨气,她虽未明说,可暮西暇也可感到。
那怨气之相,她看得清楚。
这身份显赫,在崔金玉等低贱人等看来嫉恨,而在皇亲之人看来,又别有一番意义了。
所以无论得好事亦是得恶事,皆是由这身份而来。
由暮西暇而来,所以也甘心领受。
“此事与你关系并不大,不要过分自责了。”暮西暇好声道。
桃枝听她此言,可心中歉疚并未减弱,沉默一阵好声道:“我去打盆温水来,为姐姐擦试伤口。”
暮西暇已是很虚弱了,她头枕在手掌,点了点头。
桃枝她起身而去,而暮西暇已很累了,便伏在软榻之上睡了过去。
那样宽厚的木板砸在身上,暮西暇此时已觉得自身屁股开花了。
她顾不得痛,顾不得多想,便在极度虚弱当中睡了过去。
而桃枝至庭院那口井中取水,她双手拉拽那长绳,她本身瘦弱,拖拽无力,费了好大力气才拉扯上来。
而她才被仗责,那边长陵便赶回东宫向苍寞寒禀报。
这日暮,苍寞寒正与年馨儿饮那红枣茶,原本年馨儿并不喜欢饮此茶,奈何苍寞寒在这日暮时候总会饮下一杯。
她陪在一旁很无趣,便也与他同饮起来。
“太子可觉身子暖些吗?”年馨儿伏在他膝头温声道。
她就如小猫一般,总黏在身边,苍寞寒不但不嫌,相反更为喜爱和喜欢她在身边。
哪个男子不爱女子温柔,纵使苍寞寒他从前心中心心念念皆是暮西暇,但再有这段时日年馨儿如水温柔所亲近,他的心也有些些融化。
年馨儿她亦无错,是应先帝之意,嫁与苍寞寒为妃,而且只在昭训之位,如换得平常人家,她家官位虽不高,可与一般富甲成婚,定然是美满般配,只这昭训之位,君王三宫六院,实在要他委屈。
也只这几日,与年昭训相守,苍寞寒是由心的心疼她,轻轻抚在她发上,她得知自身身体总是发寒,便总温柔问起。
他温温一笑,应道:“每日饮这红枣茶,补血养气,你看我气色不是好多了。”
他二人缠绵之中,此时长陵赶来,他方才得见暮西暇至华清宫被惠贵妃仗责,便急着赶来为苍寞寒禀告。
他知苍寞寒待暮西暇之事最为看重,而进入殿中便见苍寞寒与年昭训卧在一处,那男女之间深情缱绻模样,要长陵看来面红耳赤。
他手握拳抵在鼻子之下清咳一声,他人在殿门前,苍寞寒抬眼看去,见他到此,想来是有事禀告,事关暮西暇。
“已日暮时候,你回寝宫去吧,我还有事。”苍寞寒挑起年馨儿一缕青丝,在掌中把玩。
而年馨儿她素来待苍寞寒和顺,听此言从他膝头移开脑袋,直起身子,她黑发并未束起,那长发披散开来,模样俊俏,令苍寞寒心中喜欢。
手抚上她脸颊,“回去吧,只在寝宫等我,待我将手上事情处理,便回去寻你。”
“恩。”年馨儿与他点头,便踩上宫鞋,而后起身带侍女朝殿外去了。
年馨儿至长陵身侧走过,长陵才抬步往殿中去。
苍寞寒他双腿盘坐在榻上,问道:“你所来何事?”
“卑职方才至华清宫,得见暮大小姐受仗责。”躬身禀道。
听闻此言,苍寞寒眼神亮起,十分注意问道:“你可知所为何事?她现今如何?”
宫中仗责非同小可,不时便是皮开肉绽,苍寞寒久居宫中自然得见。
而暮西暇她又为一娇弱女子,怎受得那酷刑。
“听闻是暮大小姐擅入御花园,而后未着宫人服饰,被惠贵妃撞见,这才带回宫中责罚。”
听来奇怪,即便如此,便在御花园中交由内监处置便罢,何至于带回华清宫处置。
“她人如何?”苍寞寒有些心急,神色突变,一只手压在软塌之上,焦急问道。
长陵见他神色,平声道:“此时暮大小姐已被送回尚寝局偏室,似乎四皇子得见,已前往太医院去请御医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