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先逝可有冤屈吗?在这宫中只怕有众多冤魂吧。
暮西暇对人命之看重,那信仰来自于现代时空,人权天赋,无人有这权利草菅人命。
人命岂可不去计较,更何况那还是将她带来这世上的母亲。
想来桃枝她好命苦,母亲为人所害,却不可发声,就连将她养育长大的姑姑,也告诫她,不要计较。
“你可知你母亲是何冤屈吗?”暮西暇随着问了句,将碗筷放下,双臂搭在桌上柔声问道。
桃枝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那时她还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儿,哪里会有记忆。
“那么崔尚宫只与你说,要你不要计较,平安度日就是?”接着问道。
若是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断断是忍不得的,而今在进入这封建王朝后,只觉自身为那鱼肉,无论行至何处,皆为那鱼肉。
试想来,这般的时代,比起自身活在那从前时空,黑暗而令人毛骨悚然。
桃枝她情绪平平的点了点头,她完全不介意那些事,也是她自小就与母亲分离,之间并无感情,所以没能生出那报复之心来。
“桃枝,你可孤独吗?没有母亲疼爱,度过十几载,想来也会寂寞吧。”暮西暇满眼爱怜的瞧着她,抬起手来抚上她的头发。
她小小的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要人见了便喜欢。
暮西暇并不很清楚,桃枝她母亲是如何在这宫中丢了性命,只是这宫中在自己看来如龙潭虎穴,除非皇家之人外,人人性命都如草芥。
而除非疾病令人丢去性命之外,不想那权谋阴谋,也是宫中人丢掉性命的一大原因。
桃枝与她甜甜的笑,还是摇头。
此刻暮西暇很想抱一抱她,便展开手臂将她拉入怀中,只听闻她那一句,她母亲枉死之故,心底便生出淡淡哀伤来。
“桃枝,今后姐姐,便将你视为亲妹子一般爱护。”暮西暇的手抚在她那小小的身子上。
桃枝她不懂得难过,而暮西暇却为她难过,她该懂得的,她也是一个人啊,为何母亲枉死,在她说起,似乎如无关之人死去一般。
在用过晚膳之后,暮西暇便拉着桃枝到软床之上躺下,今夜大雨,偏室之外电闪雷鸣,和她相守一起也好心安。
她软软的身子贴在胸口,两人身上都是暖暖的,暮西暇此时只能与这小女孩依偎在一起,便把她当做亲妹妹来看待。
软塌一旁燃着几只红烛,她手执一本医书翻看。
而桃枝已有些困了,依偎在她怀中双睫忽闪忽闪的,手臂环在暮西暇腰间,“姐姐,你在看什么?”
“医书,我在宫中拜了位师父,不过人家傲气的很,说要我背下这几本粗浅医书之后才肯教我。”暮西暇一面轻声应着,将书页翻过一页。
桃枝依偎在她身上,枕在她那软若无骨的腹部,“好姐姐,窗外风声好大,桃枝怕了。”
她这副小女儿的模样,令人心怜,暮西暇将手臂在她腰间加紧,安抚道:“你睡就是,姐姐就陪在你身边。”
而后桃枝便睡去,暮西暇将那书页一页翻过一页,直到红烛快要燃尽,双眼酸涩才想要睡去,而桃枝她已经睡熟了,暮西暇俯下眼睛,见她那稍稍扬起的嘴角,好惹人怜的小妹子。
真想替她娘亲好好疼她,而心中也有一些疑问,崔尚宫所言,桃枝母亲是枉死,而又无人可为她讨回公道。
那么令她枉死之缘故,必定是因皇家密事。
宫闱之间权谋算计,总会有牺牲品,暮西暇只可猜到此处,而至于其他,她本身也无能为力。
她动作放轻躺下,只怕会弄醒了桃枝,而后才将她拉到怀中,怀抱她而眠。
那崔尚宫,到底是何意?将桃枝托付给自身,而今日又在桃枝口中得知,她母亲似是死于宫闱争斗当中。
崔尚宫,她是否是有意,要自身为桃枝,或是她的姐妹雪恨呢。
暮西暇她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此时殿外雷雨大作,崔尚宫卧房之中,天已漆黑,她更是难以入眠。
殿中那木刻窗子推开,崔尚宫立在窗前,自夜雨之中那宫檐之下,各处悬挂白灯笼所散发而出苍黄光亮,看清远山那雾蒙蒙缥缈烟状。
已过了十几年,她心头的恨仍在,永远不可挥去。
入宫为侍也罢,凭借自身能力做到尚宫之位,她那姐妹桃花也与她一般勤恳聪慧,不想为主谋事却丢去性命。
好在等待十几年,总算见得一转机,那暮西暇本该嫁入皇家为太子妃,不想却突然落入尚寝局中。
她有为凤之命,崔尚宫在见得她容颜,便觉她此生定不平凡,她那绝美容颜,若有朝一日可陪伴君王枕畔,便有可能为那无辜冤魂昭雪。
淅淅沥沥,暴雨自上空砸在地面,那“呯凌”震声,在崔尚宫听来深入内心,她长长叹气,夜雨太凉,风吹在她额角冰凉。
这宫闱之事,崔尚宫即便身在尚宫之位,也如奴仆,即便心中有对姐妹之死不甘,她亦不敢多言发声,只能寄希望于旁人。
恰恰,终于要她遇到暮西暇,她早已预料到,雍亲王家长女,曾与太子议亲,虽然今日在女侍之位,可到底与皇家有亲,皇后与太子定然不会要她身处这深宫之中苦挨。
她今后会有变数,这也正是崔尚宫所期望。
而尚宝局中。
此时陈尚宫才换下宫服,将盘发散下。
宫女自她身后,替她梳拢秀发,“尚宫忙过一日,可该歇下了,近来尚宝局中事务繁多,要为陛下大丧准备丧服礼节。可要尚宫操劳太多。”
陈尚宫她美貌难掩,而在宫中这等美人却在尚宫之位,却无份后妃之位。
她嫩葱一般手指抚在面上,望向铜镜之中她那容颜,怔怔道:“本宫为主尽力,皆是分内之事。”
在尚宫之中,她年岁算是最轻一个,论及努力,论及头脑,她可称得第一。
这便也是她抬举暮云暇之故,若比较出身,暮云暇她出身比起自身高出许多。
若论及其他,这女子身上那出挑劲头当真要陈尚宫喜欢。
再来,一日为仆便终身为仆,她虽无那为妃之命,却也愿意为有份之人助力。
假若她日,暮云暇又能再度被太子想起,从此位居后妃之位,昔日恩人,她总该记念。
这也本是为自己谋划,总不能一生在这女仆之位。
只求能有人抬高一层,尚宫之位,在陈尚宫此时花样年华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正凝眸望着铜镜当中,此时听得殿门外有人通报,“陈尚宫可在,暮云暇求见。”
到这时辰她也忙着,而陈尚宫她也算得勤勉了,那暮云暇更如奔命一般,瞧这劲头,似要在宫中搏出一片天来。
这是位出挑女子,陈尚宫可想见她今后人生该是怎样荣耀。
“进吧,本宫还未歇下。”陈尚宫平声应道。
而后暮云暇便推开殿门走进当中,至陈尚宫面前俯首拜道:“见过陈尚宫,奴婢前来禀报。”
“起来。”陈尚宫温声道。
暮云暇她抬起脸来,望向陈尚宫,她满面皆是谦卑笑容。
“陈尚宫,近来宫中各殿当中所需银器,绸缎,等等一类名册,奴婢想来要先为尚宫禀告,以免奴婢再出差错。”
说着暮云暇便将名册拿出,在眼前展开,念道:“银盘三百二十七支,白稠两万段……”
她行事从来尽力,陈尚宫对她放心。
“你不必再念,本宫对你放心。”陈尚宫温声道,而后仰起脸来,与一旁侍女交代道:“为暮长使看座,本宫与她有话要说。”
侍女为暮云暇拿来木椅,她轻慢坐至陈尚宫面前,陈尚宫此时一身寝服,与平日当中装扮气质截然不同。
其实这宫中美丽女子不在少数,可能够至于君王枕畔却是凤毛麟角。
这也是头一次,暮云暇亲眼得见这位年轻尚宫美颜,在见得她美貌只觉自惭形秽,凝神片刻又将头低垂下。
“暮长使在想些什么?”陈尚宫开口问道。
是这位尚宫美貌,而暮云暇即便至王府之中,那嫡长姐虽然生来呆滞,而她却美貌绝伦,那美丽容颜从未要她放在心上。
只是在临入宫前夕,苍寞寒似乎前来府中探望,就在那悠悠深夜,他悄悄来此,不巧被暮云暇从婢女处得知,而在她想来,便是苍寞寒痴恋她容颜罢了。
她自小便知,暮西暇她美貌胜过自身,但也受她那母亲,王妃教诲,女子容貌并不算的头等重要。
从容貌之上,从母亲处听来,母亲不及先王妃美丽,而自身自然也不及那长姐美丽。
容貌她无从选择,也好在那长姐生来痴呆,不然她庶出身份,即便母亲已在王妃之位,只怕也过不得嫡女的快活日子。
今日与暮西暇一般入宫为侍,凭借自身自强,极快时间便到女官之位,而暮西暇她仍还在原地吧。
想到此处心中便安慰许多。
听闻陈尚宫问话,暮云暇浅笑应道:“奴婢头次见得陈尚宫不施脂粉模样,只觉尚宫美极,所以自惭垂头。”
她这话赞美之词不虚,只是陈尚宫也有自知之明,即便美貌,可身家这一层,她是无福为妃的。
宫中争斗,尤其后妃之间,陈尚宫自前任尚宫口中曾听说,可称为腥风血雨,若无家世,只怕枉死也无人问津。
这一世总该求些什么,陈尚宫不甘于一世都为人奴婢,只求能够得人扶持。
若不将家世积攒,只怕这一生都会为人奴隶,后人世世代代也不可翻身。
这美貌……陈尚宫垂下眼来,指尖触在面颊之上,叹了声道:“我本为服侍皇家,这容貌,不过也只为主子见我不心生嫌恶罢了。”
“尚宫为人本分,奴婢受教。”暮云暇好声应道。
自己这套处世之道,在她雍亲王家女儿身上并不受用,陈尚宫抿嘴一笑,应道:“云暇你姿容不会比起本宫低上许多,你出身颇高,要你做这女官之事,也实在委屈。”
事已至此,暮云暇哪敢多有奢望,即便心中还念与苍寞寒之间前缘,可她当下已入此地,便只可本分了。
“尚宫高看奴婢,奴婢身在御娥之位,便也只安守本分就是。”垂头应道。
她性情乖巧可人,又聪慧能干,陈尚宫实在喜爱她,更是看重于她,若算起,那暮西暇虽为嫡女长女,但生来痴呆,即便此时神志恢复,而这当中相差十六载年华,总之美貌动人,暮云暇此心性见地,她绝不会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