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我可否离开唐宫?”暮西暇靠坐在那冰凉墙壁,头抵在墙壁之上,眼瞧那木桌桌案之上黄灯晃神。
已入宫中,如何离开?入宫便是将卖身契签于皇家,若非宫中放行,便是难以脱身,而皇家之命,决不可朝令夕改,所以只安生在宫中度日便是。
木苍儿呼出一口长气,只觉暮西暇她想法多变,脑子太过灵活也并非好事,也可平添烦恼。
想来她出身显赫,所以想法多多也是自然。
出身之高,便所受束缚之少,可皇宫不比雍亲王府,木苍儿虽然不知她在雍亲王府日子如何度过,但在当下,她便难以随心所欲了。
“你可不要再想入非非,只安稳度日就是。”木苍儿面带浅笑望向她。
若是在入宫之前,便提早跑路,不知今日会置身何地,但想来也好过为人奴婢吧。
皇家等级森严,这宫婢内监,乃至太医院太医,一生只为皇家效命,恐怕一生难有几事是为自身而做。
“我并非想入非非,你若愿与我一同离开,也不是无法。”暮西暇从墙壁直起身子与她说道。
听她所言,木苍儿随手将她那敞开棉被拉紧,“你可安分些吧,我与你不同,我还有弟妹要我养活,再者,你当下情况,就算离宫又能如何?”
“你悄悄回到王府,若被追查出来,还不是要牵连你母家。”木苍儿悉心劝道。
却是如此。
她所言正是,暮西暇想到此处便不敢再胡思乱想了,亲王两女双双入宫为婢,那暮云暇还不是与自身相同,也不知她此时在尚宝局如何了。
“这倒是。”暮西暇睫毛垂下叹了声,“那我便只有安分度日了,唉。”长长叹了一声。
此时想起那位京燕御医来,想这宫中众人,那人也算得当中一位可为自身行事的自由之人了吧。
他入太医院,偏偏与其他太医不同,他可潜心研习医道,独自置于一间宽敞大殿之内,也算因才而幸吧。
“京燕太医,他那去处不错,我可是十分羡慕,我若是能够进入太医院便好了。”眼瞧着那闪闪烛光一点怔怔道。
“太医院也有女子为医,不过只在少数,可你?”木苍儿抬眼瞧她,满是尴尬之色,“你懂医道?可为人诊脉,若是不通,便不要再想,平添烦恼。”
谁人又能相信,雍亲王府嫡长女傻女暮西暇她正是通晓医道,而且高出这时空名医千倍不止,若不是这时空无她用武之地,只怕太医院首位应由她这小小女子来坐。
只可惜当此时空,并无检测仪器,也无专业设备,更没有那制作精巧的手术刀,更没有那精密真空的灭菌室。
即便她还可拿起切菜刀来,或者侍卫手中所执长剑为人做起外科手术,却无法保证伤者的心率血压,所以自然无用武之地。
“我会不通医道?”暮西暇娇蛮表情挑眼看向木苍儿,而就在话说到一半便也住口了,想来自身所通医道,在这当下也无法施展,便全当不通吧。
只有那包袱当中瓶瓶罐罐,而提炼而成药剂便也只算得带有颜色的清水了。
空有一身才气却无处施展,白费了。
“不通。”便默下来丧气出了一声。
木苍儿与她一笑,“这便是了,安分度日就好,无能为力之事莫逞强。”与她好声告诫道。
无能为力啊,境遇不对便事事无能为力,就连此生都无法选择。
到底这一魄本身就是暮西暇。
“你言之有理。”暮西暇抬起手来点在她额头,笑道:“快些睡吧,今日姑姑来排过差事,你我闲过这一日便要应差了。”
她二人回铺位躺好。
同铺一女婢下榻将那油灯熄了,内寝之中顿时昏暗下来,而暮西暇平躺在床褥之中久久不能睡去,想她此时所处境地,想这一生如何度过。
思来想去,已入这唐宫为侍,何来的如何度过,便做那侍女了此一生吧。
这暮西暇,她生母为她降生已丢了性命,更有棠花多年宠爱,即便是为这两人也要惜命好好活下去吧。
她想着想着便入了梦中。
梦中那灰蒙蒙雨天,她好似在雨中奔跑多时,全身湿透,发也是浸湿全部,那时她似乎年岁更轻,被乳娘带回闺房便昏睡了过去。
棠花她口中唱着歌谣,那歌声仍在耳畔,“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
这歌谣在耳畔,暮西暇她周身温暖,随着念道:“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她唇瓣轻轻开合,在那梦中美景当中仿若飘上云端,这便是美好爱恋,令她心驰神往……
“西暇,你快些醒醒……”
天已大亮,木苍儿已穿戴整齐只等与同寝女侍前去当差了,而暮西暇还懒在榻上不肯醒来。
听她唤声才慢慢睁开眼睛,那明亮日光晃得她眼前一片模糊,声音软软问道:“几时了?”
“辰时,我要去应差了,你快些起来,姑姑说你当差时辰仍在夜间。”木苍儿立于她面前应道。
怎自己这样不幸,那一日在东宫应差险些丢了半条命去,今日却仍被排在夜间,暮西暇翻过身来趴在被褥之中,嘟起嘴巴,暖暖呼吸。
“那你今日如何到京燕太医那处取药?”
她二人才是用药,不好断下,暮西暇只盼将这副身子调养好,如此便不会在应那苦差事时体力不支。
“我恐怕无瑕再去。”木苍儿轻声应道。
那自己被排在夜间,这白日里可是空闲了,正好到京燕拿出走一趟,将自己那新奇艺医术与他交流,“那便我去,将药给你带回再喝。”
木苍儿自然愿意,与她甜甜一笑,“那便辛苦暮大小姐。”
“客气,相依为命嘛。”应她一句便又倦倦将眼睛合上了。
之后木苍儿便随旁人出了内寝,这床榻之上,暮西暇转头看去,只剩她几人而已。
想来皆是换差或者其他时辰当差的吧。
而她们都还在睡着,暮西暇在床褥之中卧了几时便也起来了,穿戴好,便拿过她那些瓶瓶罐罐往太医院而去。
这早起,宫廊之中除非侍女内监之外便少有人行,她倚着宫墙,垂首小心行步,至太医院之前才敢松口气。
昨夜回尚寝局路上遇到侍卫,可是要她提起了注意。
她仰头看了眼太医院之外匾额,便直接抬步进入,直接朝向偏殿而去,许是这时时辰还早,太医院内静悄悄的。
如此更好以免被人瞧见,暮西暇至偏殿之前扣了扣门,“京燕御医,你可在?”轻声叫道。
“小姐好在,我在这里。”
而应话之声却是从身后传来,暮西暇直起身子看去,见京燕他身背竹篓,似乎是出宫采药了?
这才是辰时而已,宫中又无高山,又无草本种植之处,那么他是去往哪里?
“京燕太医?是从哪里才回?”暮西暇怔住问道。
而京燕他面色如常,淡淡道:“从南山回来,天不亮时我便前往南山寻药。”说着朝偏殿走去,将殿门推开。
暮西暇随他进入,见这殿中与昨日同样,他似乎从不整理,倒是与自己习惯相像,一位科研者的习惯。
“御医好毅力,只为寻药便肯舍去睡时,叫人佩服啊。”暮西暇随意至那木桌旁坐下,将她带来包袱放于桌上。
京燕将他背后所背竹篓放下,至暮西暇身旁入座,替她倒下一杯清茶,“小姐请用。”推至他面前。
再说道:“小姐怎这时前来,你昨日午后才服下汤药,莫非很是见效,便找来了?”他又自酌一杯自顾自喝起来。
“并非。”暮西暇直接应话。
反正与这人相处也不费力,也不愿做那客套之举,她二人皆是洒脱之人,“我是应我昨日承诺,要你来看我的宝物。”
宝物?听她所言京燕也只当玩笑,昨日她说起便也没放在心上,只静静喝水。
冷眼瞧着暮西暇将她包袱打开,看去这其中尽是青瓷瓶罐,这些皆是自己所用来盛装药粉所用。
“小姐便是要我来看这些?莫非小姐将平日所用那梳拢发髻桂花油都带了来?”取笑说道。
他竟是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暮西暇朝他翻去白眼,从中拿过一个青瓷小罐,这药剂众多,暮西暇也怕辨识不出,便各个皆贴了简体字所写标签。
京燕便是瞧见那标签才注意起来。
“这皆是何物?为何还贴有纸签?”将瓷杯放下狐疑问道。
暮西暇并不应话,只将那瓷瓶木塞取下,而后递到京燕鼻子之下,“御医大人久经医药之间,可能嗅出这是何物?”
京燕狐疑看了看她,而后俯下眼睛眼瞧那瓷瓶当中,暗暗的只隐隐见了一层水波,细细嗅来,他却心中奇怪。
怔怔应道:“鸡骨草。”
正是,他好灵敏的鼻子,暮西暇听他所答,将药瓶收起,而后拿起另一瓶来,再度放于他鼻子之下.
他只照做应道:“紫花地丁。”
“不想大人对花卉味道也如此熟知。”
“只是学医之人,对草本皆识一二。”京燕平声应道,他是好奇,暮西暇给自身所看到底为何物,她这小小瓷瓶之中到底盛装草本,还是什么,为何是浅浅水液。
“这到底何物?”直接问道。
见他提起兴趣暮西暇才应话,“药剂。”
这新奇词汇,京燕从未听过,怔住再问:“何物?”
暮西暇便不再言语,“京燕大人要先赞许小女,小女才会如实告知。”
方才便是自身小看了她,见她这小女子倔强之处笑起,“罢,那京燕便不耻下问,还望小姐告知这为何物。”
他如此说暮西暇才觉满意,抿嘴一笑,拿过她方才要京燕识别药剂,与他细细讲来,“这便是紫花地丁,京燕大人好灵敏的嗅觉,我也是翻阅古书才知这花,对她味道并不熟悉。”
而后拉住京燕那宽大手掌,将药剂倒于他掌心,京燕瞧那滴液当中颜色,浅紫颜色却很浅淡,并不像是染缸当中那艳俗之色。
“为何如此?”京燕满是疑惑之色,眼瞧着她发问,“莫非小姐将花卉至于水中浸泡?”
那么浸泡之后,只怕不过几日这滴液便为恶臭,怎会带有淡淡花香。
暮西暇摇了摇头,“大人可仔细想想,我是如何做到。”
其实这与酒精提纯一样道理,她既是学医之人,便是学习理科,从前化学当中便多有提纯之法,这在她那时空,不过十几青年所学。
而到这时空竟在一位医道高深者看来却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