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有顽疾,苍寞寒本为壮年男子,却不能享壮年男子纵情之乐,这病症又无法与人袒露。
他只得以宫中大丧为由,暂时与身旁这位昭训缓和。
可他心中也知,即便他身体康健,因心中装有暮西暇那女子,也不愿与旁人同房,只是他心中所想,从不轻易与人说,便如此与人应话。
年馨儿只一初长成女子,自然听不出他话中谎言,温婉待他,和声道:“先皇病逝,妾身自然不会叨扰太子殿下,往后日子还长着,一入宫门,馨儿必是在这宫中了此一生,今后自身便托付给殿下一人,无论何事都不觉委屈,只怕自身会惹殿下嫌恶。”
她这灵巧性情,此刻到真是令苍寞寒动情,听她所言,仿佛被她触动一般,心中暖暖柔软起来,将她软手拉近,温声道:“你待我如此,我只觉无以为报了。”
只怕她嫁与这人并非良配,苍寞寒也觉心怯,也实在是这年馨儿明理懂事,若非不是先恋上暮西暇,若初见之人是她,也就将这男儿柔情都赠与这好女子便是了。
他二人静默无声,只安静相处,此时殿外内监进殿来报。
相隔橙黄幔帐,“长陵大人前来,有事禀报。”
“要他进来。”苍寞寒应话,而后转眼向年馨儿道:“你且去吧。”
“恩。”年馨儿乖巧垂头,而后起身与他一拜便随侍女离了内殿。
而长陵步调慢慢走近殿中,抬臂将幔帐撩开,只见苍寞寒他银锻寝衣大敞,这衣衫不整,再抬眼见年昭训裙角在殿中金壁闪过。
便可想见他两人方才所为何事。
苍寞寒那风流姿态卧于榻上,望见长陵那虽然绷紧丝毫不动声色的面色,可也猜出他如何作想。
轻声道:“我腰上不适,年昭训不过为我捏拿罢了。”
太子房中密事,长陵只为他随身侍卫,这些本不该过问关注,便没应话,慢慢走至他身侧躬身。
“你所来何事?”苍寞寒将寝衣拉好与他问道。
长陵躬身,“今日暮大小姐前往太医院求医,卑职与她发问,她所言为太医院京燕太医为她诊治。”
“莫非她身子不适?”苍寞寒起身,长陵跟着扶了一把,他坐于榻上,与长陵相对抬眼望他。
“大概。”长陵轻声应道。
太子待暮西暇,始终是关心她本身多于其他,而长陵所关注,便是太医院太医为何屈尊为一小小宫婢诊治,即便她为亲王之女,而在这宫墙之中,太医院太医皆为皇亲贵胄所备,只怕也不会买雍亲王的账吧。
这宫中人心势力,雍亲王此时又在大难之中,何人又敢招扰暮西暇。
“卑职是想,为何御医肯屈尊为小姐诊治?”多言一句,只怕太子关心则乱,却想不到这重要之处。
听长陵这句苍寞寒才觉不对,应道:“是了,你可前往太医院询问?可问出西暇是何病症。”
长陵见暮西暇之时,见她面色如常,想来无碍应道:“小姐看来面色红润,既是有御医诊治,定然无碍。”
“哦。”苍寞寒轻轻应声,“那尚寝局差事实为累人,她在此处当差,我总放心不下。”沉声道。
长陵扶他起身,而殿中侍女将幔帐收起,又唤来宫人替他洗漱更衣。
“你且去太医院问询,只记得切勿要她发觉,小心行事。”苍寞寒双臂展开由侍女服侍更衣。
“是。”长陵躬身作应。
而锦绣华服之外,再加惨白丧服,“我要前往慧贵妃处,你退下吧。”交代一声,便带几名内监出了东宫。
乘坐轿撵前往慧贵妃居所兴庆宫。
这夜,风中带有丝丝寒气,酷暑将要过去,苍寞寒他坐于轿撵之上,只觉冷气扑身很不痛快,用药一日,也多加修养,但置身稍稍寒冷之地,仍觉不适。
“落——”
至兴庆宫殿外,礼监吩咐一声。
内监扶苍寞寒下了轿撵,便踏上长长石阶前往兴庆宫大殿而去。
宫中大丧,处处皆现出哀伤之色。
今夜苍寞寒前来探望慧贵妃,也是今日于飞霜殿内,见他母后与慧贵妃相争,想慧贵妃她平日秉性柔和,又与父皇深情,而在丈夫逝世之后,因皇后阻拦,她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仰头看去,这殿外高檐之上,那橙黄灯笼已换为惨白,在瑟瑟夜风之中摇摇晃晃,看来十分寂寥。
至殿内之外,驻守殿门内监上前,躬身禀道:“四皇子与贵妃正在一处,奴才前去通报。”
既是四皇子在此,他母子二人想来有话要说,便只在殿外稍后吧,苍寞寒平声应道:“不必,我便在此等候。”
而殿内,苍绪稽正与他母妃相对。
自今日至飞霜殿回宫,慧贵妃便伏于榻上哭泣不已,苍绪稽听闻父皇病逝,便着急赶来宫中,但也在飞霜殿外被挡了回来。
想来是皇后授意,当此时候正是紧张这时,皇后素来与他母妃不合,这些苍绪稽都得知,而他母子二人素来居于人下,再想来父皇待他母子也是厚待,便从未生出嫉恨之心,再来与苍寞寒本为兄弟,他二人相交,所以自来不生嫌隙。
慧贵妃她哭泣不止,那哀哀哭声令苍绪稽听来心中难过,手拿锦帕跪于床榻一旁为她擦泪,“母妃不要再哭,父皇已逝,你我更要保重自身啊。”
儿子就在身畔,慧贵妃她即便再是委屈,有他在也有安慰了,抬手将面上眼泪抹去,声音嘶哑说道:“皇后岂非欺人太甚,我不过想得见圣上最后一面,她却这般忌讳于我。”
而她本身也知,她也并非单单是念那夫妻之情只想得见最后一面,更是希望能得见那昔日朝夕缱绻的丈夫,是否留有她母子临终优待。
可有皇后阻拦,此时即便是有她也无从得见。
“皇后所为,也该是本分,此时宫中正在紧要关头,朝臣不说,外敌不说,皇家之中便是危机四伏,母妃,也该退让一步。”苍绪稽好声劝道,抬手将她面上泪痕拂去。
听此言,慧贵妃便瞪上他,戚戚道:“莫非母妃为你我母子二人将来考虑,你却偏向皇后那边?你可知,你我母子从来仰仗圣上厚爱,如今他已不在,难保皇后她不怀恨在心。”
慧贵妃双眼红肿,打量苍绪稽神色,在此时候,只怕再无动作今后便为人鱼肉,她心中忧虑,却不想她的皇儿竟如此不求上进。
“儿臣有兵权在手,再者与皇兄相交颇好,即便皇后她对你我母子心有忌惮,但她到底后宫之人,前朝之事她无法撼动。”苍绪稽压低声调与她分辨。
这话他也不愿说,他手有兵权,只怕在唐宫也不能久留,“在父皇安置以后,儿臣便要回往岭南,若母妃不愿留在唐宫,可与儿臣一同至岭南。”轻声询问。
而想来母妃她半生皆在唐宫,又与父皇情深,只怕不愿离去。
“只是岭南苦寒,儿臣又怕要母妃受苦。”苍绪稽垂下眼睛好声道,“其实母妃也不必过分担忧,皇后与太子,到底皆为温厚人,只要你我安分度日,莫非旁人还不念这多年之情吗。”
苍绪稽他年纪还轻,而慧贵妃却是深深懂得这后宫女人如何心狠,摇头叹道:“从来母凭子贵,太子若承继大统之位,难保皇后她不生……”
至于死地倒也痛快,可若日日看她脸色在唐宫苟延残喘,那便是生不如死啊。
“你无须多言,想来母后亦是指望不得你了,我便在这唐宫苦苦挨着,你既身有重职,那便只管顾及要事便好。”慧贵妃抬袖将眼角泪痕拂去。
听此言,苍绪稽却是觉得他母妃与他生了嫌恶之气,张张嘴巴想再说些什么,想来便又作罢。
“母后好生将养身子,切勿太过伤心,夜已深了,儿臣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退。”苍绪稽慢慢起身,他双膝跪地许久,正是酸痛,起身立直与慧贵妃拱手一拜,便退了出去。
苍绪稽转身走出大殿,皇家之事他不想参与,只想置身之外,做足分内之事便好,踏出兴庆宫大殿门槛,与内监嘱咐道:“想来母妃今日垂泪不止,劝她早些睡下,再有睡下之前,将双眼冰敷,以免明日红肿。”
“是。”内监躬身应道。
而苍寞寒已在殿外等候多时,得见苍绪稽走出,上前和声道:“慧娘娘她可还好?想来四弟陪伴多时。”
听得声音,苍绪稽回过头去,见是苍寞寒,他漏夜前来,想来也是为家事烦心特来看望吧。
苍绪稽拱手作礼,“见过太子,母妃她只因父皇病逝而心中悲痛,这半日皆在流泪,要我看来也是心忧。”
“你不必太过烦心,宫中自有我来照顾。”苍绪稽随他温声道。
不论皇后与母妃如何,只苍寞寒为自身大哥,他素来行事从无要自身怀疑,苍绪稽立直展颜一笑,“多谢太子,不日我便要赶回岭南,还要太子待母妃多费心。”
“这自然。”苍绪稽轻声应道,“你也知母后她与慧娘娘素来不合,你我兄弟也是爱莫能助。”他话中带有丝丝歉意,只想不要苍绪稽与自身再生嫌隙,后妃之事,他二人之为皇子,并不能参与其中。
“是,太子所言极是,母妃她只因心急行事若有不妥,还望太子与皇后娘娘解释,母妃她并非故意为之。”苍绪稽温厚道。
事已至此,苍寞寒他自生来便被立为太子,苍绪稽从未起过不臣之心。
“言重。”苍寞寒轻笑一声道。
想来儿时,他二人之间从不会如此客套,可至今日他二人身份有别,再有权位之争,只有一方退让,一方故作谦和罢了。
而前日亲自前往岭南请苍绪稽回朝,便是预见先帝只怕时日不多,再有皇家列为亲王,与众多外臣,苍寞寒也是为稳固考虑才将他召回朝中。
眼下他要归回岭南却不能答允,“四弟可否再多留宫中几日,眼下朝中不稳,我不过几日内便可登基,还要四弟留守宫中,待一段时日之后,再走不迟。”
他此举深意,苍绪稽能够明白,日后太子即位,太子便为那君王,而自身不过堂下之臣,他既开口自然答允,“皇兄有命,我自领受,皇兄登基在即,臣弟自当助力。”
苍寞寒抬手拍拍他肩膀,“我便不再多言。”一笑又道,“想来你我年纪相仿,你可有钟情之人?早早将婚事定下吧。”
怎突然说起这事,苍绪稽与他一笑,“皇兄才是大婚,想来对皇嫂甚是满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