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寞寒发觉他越发是看不懂这小女子了,只点头作应,便与侍卫一同送她会尚寝局去。
暮西暇跟随苍寞寒身侧,至垂头俯身慢慢行步。
过往宫人见四皇子,皆是让行俯首,而暮西暇跟随他身侧总有些不妥,好在无人问话。
至尚寝局门檐之前,暮西暇立于他面前,抬头平视他说道:“小女这就回去将我那药剂取来,要这位每日早晚敷上,可缓解伤口痛痒之感,舒筋活血。”
“大姐好意。”苍绪嵇稳妥一笑,稍偏头看了看身旁侍卫,而后又将眼睛转回暮西暇身上。
而后暮西暇便回身进入尚寝局侍女内寝去了。
她进入房中,见人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伏于塌上酣睡,再有整理行囊,她与这些同寝侍女皆不熟悉,而自身又不善言谈,便没做理会,只静静走入至土床将包袱打开,为那侍卫寻找适症药剂。
只听一女子出了声,“你可是雍亲王府嫡长女,那暮西暇吗?”
怎这些人中还有人知晓自己呢?暮西暇转过头去,只见土床之上懒懒卧着一憔悴女子。
她肤色惨白却别有美韵之风,如实应道:“正是,你怎知?”
见她行事,这副身子便不是出自平民之家,那女子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虚弱之笑来,并未回答说道:“方才礼监至内寝点过花名册,只缺你一人,不巧崔尚宫前来,我们皆不知你去往何处,只怕你要受责罚。”
听闻此言,暮西暇怔住,竟方才只出尚寝局大门闲逛一时,便被礼监查出,她神情凝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管他呢,方才只是出去寻些吃的,不巧遇到苍绪嵇,既然吃到美食便已达到目的,至于要受何责罚,便随她吧。
转而释然一笑道:“多谢这位姐姐好意。”而后便拿过熏陆香提纯出去。
至尚寝局门外,将那熏陆香提纯药剂交于那位侍卫手中,“小女这一小瓶药剂,可比过你擦服几剂熏陆香好用。”
那侍卫将木塞从青瓷小瓶口拿开,只见其中几滴紫水罢了,“这便是大小姐所说奇药?”他眼神当中露出不信,只不过几滴紫液,想不明又有何用。
此为药剂,暮西暇无法与他说明,在这时空提纯药剂可要费上许多功夫,将这一瓶皆赠与他心中还有不舍呢。
“正是。”暮西暇语调缓缓,与他好言道:“四皇子邀小女吃尽美味,我不过略尽微薄之力罢了,此药剂与熏陆香相同,只是效力却远远大于草药,只管用就是,若有不适,便来找我。”
苍绪嵇自然信她,而她所言也不像是假话,接话道:“便多谢大姐。”
而后苍绪嵇便带人返回,暮西暇立于尚寝局宫门前驻足目送。
虽说为雍亲王家嫡女,可到此境地,与一般女子有何不同,还肯高看一眼也只要苍绪嵇。
如今她已为仆便不在意。
长长呼出口气来,抬眼看去,天边已露出昏黄颜色。
“日暮。”她仰头看天低语一声。
而此时崔尚宫带两位婢女前来,远远便见尚寝局三字之下立着一名女侍。
不得令宫人不得随意外出,她怎会在此,崔尚宫走上前去,至她面前仔细打量。
而暮西暇正仰头望天,她手挡于眼帘之上,望天边橙红云朵,忽而一黑影压至眼前,这才回神。
只见面前立于一稍长几岁女子,她长发尽是挽于脑后,盘成一圆圆发髻,发髻之上装饰众多金饰。
金红秀样宫服在身,她眉眼紧透睿智之色,看她装束并非宫中妃嫔,倒像位女官。
想起刚才内寝一侍女告之,刚才崔尚宫前来,想来便是她了。
暮西暇以女子常礼欠身一拜,“见过崔尚宫。”
那女子只上下打量暮西暇,而后冷冷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奴婢,暮西暇。”她只得垂下头去,平声禀道。
随即便听那女子冷哼一声,“你便是暮西暇?”而这女子并非崔尚宫,她不过路经至此,来寻崔尚宫商议太子大婚宫人执勤之事。
“本宫并非崔尚宫。”那女子平声应道,而后道:“你随我来。”
她不是崔尚宫?暮西暇猜测她的身份,而她也未和自己说明,见她裙摆转过,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她朝尚寝局内走去,便跟随她一侧。
尚寝局内,除非女侍内寝外,暮西暇还未去过别处,跟随她转过几处弯路,行至一寝殿之前。
驻足。
那女官与身旁婢女递过眼色,一婢女上前至寝殿门前叩了叩门。
只听寝殿内传出一声,“何人。”
“崔尚宫,陈尚宫前来一见。”婢女应话。
而后那两扇雕花门打开,而暮西暇至于她几人身后看去,这寝殿装潢只算一般女官居住。
这便是崔尚宫居所。
那人立于两扇门间,见那女官抬步走出,两名婢女随她出门至那女官面前。
“陈尚宫所来何事?”
暮西暇这才得见崔尚宫此人,她年岁已长,鬓角已露出银丝。
陈尚宫与她俯首一拜,而后起身应道:“今日太子大婚,尚食局已将膳食备好,六局首官欲请你我前去,我路遇尚寝局所以前来。”
“如此多谢。”崔尚宫面容无色应道,而后转眼视线穿过几人,见到立于之后的暮西暇。
陈尚宫见她眼神转去,便知她在看何人,应道:“此女为雍亲王家嫡女暮西暇,方才本宫于尚寝局门前见她一人,便将她带来。”
侍女私自外出,崔尚宫想起方才至女侍内寝却不见她人。
便绕开陈尚宫朝暮西暇而去,“方才你去往何处?”立于她之前,面色沉沉问话。
暮西暇俯首应道:“方才奴婢……”她一时想不出说辞,却不敢将真相告之,若说方才由四皇子美意去享美味,只怕被人听去传出闲话。
“奴婢初入宫中,并不识路,因心中好奇四处走走便不知回路了。”弱声应道。
“亲王贵女,要你入宫却仍是小姐心性,倘若不做严加管制,只怕日后愈是无法无天起来。”崔尚宫出言责道。
而暮西暇并不惧她,只俯首听着。
“本宫罚你于尚寝局宫门之前跪上两个时辰,你且领罚去。”崔尚宫严责喝道。
她既发落,从命就是,暮西暇与她一拜转身而去。
而陈尚宫来自崔尚宫身侧说道:“暮西暇她庶妹暮云暇被分至我尚食局,却与这嫡女行事天差地别。”
“你且瞧她那风流做派,雍亲王府传闻嫡女生来疯癫,只在与太子婚约之前才略为好转。”崔尚宫眼朝暮西暇背影望去,淡淡声道。
而又听她方才所言,那暮云暇被分至尚食局转头与她问道:“你觉暮云暇如何”
陈尚宫只微微一笑,“亲王贵女,我自重用。”而又提醒道:“既然亲王女儿以入宫为侍,到底亲王尊位,崔尚宫可要待那暮西暇手下留情。”
她二人脾性相差甚远,崔尚宫并未多言,但只从她责罚暮西暇看来,陈尚宫便明白她所持态度。
而后两人便结伴前往六局首官住所。
暮西暇她只依照崔尚宫所言,至尚寝局宫门跪下,双手交叠放于小腹,而两位尚宫于尚寝局出门见她。
崔尚宫并未理会,这稍稍一顿步子,便径直走去。
而暮西暇只跪了几时便膝盖酸痛,她仰头看天,那烧红云朵越发多起来,忽而听得唐宫之中似有礼乐之声。
她并不知今日是苍寞寒大婚之时,也不知是谁人代她嫁入皇家。
再来便是入夜了。
她周身难耐,但仍然如崔尚宫所言跪地,此时听得细碎脚步。
一盏黄灯颜色渐近,而后执灯之人在她身侧止步。
“你且起来回内寝。”
暮西暇抬头,见身旁这人正是崔尚宫,她双腿僵硬,慢慢起身,而后直立俯首。
“今日太子大婚,你且先回内寝,而后本宫差人与你等新入宫女侍传话,择一二人前去当差。”崔尚宫平声交代道。
暮西暇只垂头应话,“是。”而后便缓缓迈开步子跨过尚寝局大门回内寝去了。
至门前,见纸窗之内透出微微苍黄光线烛影,想来此时夜深,那几人也已休息了吧,将门轻轻推开,进么看去果真那几位女子已卧于塌上,周身裹住灰黑棉被睡去了。
她轻手轻脚进门,将寝门合上,而后于木桌旁坐下。
方才听崔尚宫所言过时便会来人前往这处,所以打算等人来过之后再去睡下。
她斟满一杯茶来,于孤灯畔独坐饮茶。
侍女所用处处不佳,这茶也是沉茶,不及王府醇香。
忽而听得身旁一人说话,“你可回来了,方才是去哪里了?”
暮西暇听闻说话声转过头去,见那土床之上一女子冒出头来,趴着身子与她说话,这便是今日告之崔尚宫前来那侍女。
想来她心地极好,暮西暇将那粗制白瓷杯放于桌上,笑道:“你怎还未睡下啊。”
“我多梦难眠,夜夜如此,方才听得响动便醒来了。”
她两人各自将声音压低,只怕扰到旁人,这般也听得一女子哼声,“夜半也不得好睡,清静些吧。”
见惹人厌了,暮西暇抿嘴一笑,而那土床女子披着宫衣下榻,至桌畔入座,暮西暇为她倒下一杯凉茶。
“你夜来多梦,想必身体不大好吧。”低声与她问答。
那女子浅笑,暮西暇接着灯盏微弱光亮瞧她,眼底乌青颜色,怎她这副身子也入宫来为侍。
为人奴仆最是辛苦。
她只不在意一笑,轻声道:“我家境贫寒,家中小弟正供私塾,而我一女子于家人无用反是累赘,便入宫来做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为家中减些负担。”
原来如此,暮西暇虽与她才见,却觉她为人十分好,便也愿与她相交,“你叫什么名字?”一笑问道。
“木苍儿。”她说话之时轻咳两声。
而暮西暇见她难受,抬手为她拍背,“我看你病久难医了,可见过大夫为你诊治?”
贫寒人家哪来多余钱财治病,一家饭饱都难以做到,木苍儿面露苦色,“我是积劳成疾,这一两年来也不见好。”
暮西暇实在瞧她可怜,而她又不通古医,既是体内有疾,该寻古医来治,忽而想起今日苍绪嵇于自己提起那人来。
那人名为京燕,兴许能治此症,而暮西暇她自身也正想要前往求医,这副身子她体内似有隐疾,而她却不能自行诊断。
正好,便与这位姑娘一同前去,才要与她说起,这时寝门“吱呀”被推开。
两名女官进入内寝当中,“都起来,快些起来,崔尚宫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