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此被他强行拉到马上,暮西暇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嘟着嘴巴四处闲看。
艳阳高照,她额角渗出些晶莹汗渍来,
原本打算好跑路,竟不想却半路被四皇子拦下。
苍绪嵇只在街上走着,于大马一侧为她牵马,之后跟随一众侍卫,暮西暇心中奇怪与他问道:“四皇子怎会前来?”
“今早起我于南山练兵,得了消息听闻王爷家贺宴,洪熙走水一事,便想赶去探望,正巧街中路遇大姐。”苍绪嵇一笑与她应话。
赶巧……听言暮西暇摇头一叹,转眼看向街边。
苍绪嵇见她娇嗔模样笑出了声,暮西暇歪头正见他笑容,轻声问道:“四皇子在笑什么。”
他内敛稳重,仰头瞧她和声道:“大姐自从病愈,脸上便有神采,叫人见了赏心悦目,小王……”
自是对暮西暇美貌垂青,而她以许配太子为妃,所以苍绪嵇不敢痴心妄想,说到此处便将这话隐去。
话峰转过平声道:“如此样貌,方能配得皇兄。”
宫中只怕几日便有大丧,苍寞寒已是储君,所以无可撼动,帝王家又有几位男儿不想做那高位。
而大局已定,所以苍绪嵇再不有非分之想,圣上已许他敬王尊位,如此便向苍寞寒俯首称臣就是。
他溢美之词令暮西暇应不下话,怔怔望着他,双睫扇动,她并不知苍绪嵇此时心中感慨。
只是近日心中总有犹疑摇摆,若做暮西暇,便享尽这王朝女子多半不能享尽的美事,口福之乐,锦绣绫罗,正衬得她生的这副好相貌。
自从来了这里,她的容貌仿佛帮了自己很大的忙,父亲怜她因生母美貌,苍寞寒与苍绪嵇护她也因这美貌。
而王妃与庶妹,更是忌讳她的容貌。
这容貌令她喜忧参半,至于嫁与帝王家,嫁与苍寞寒,倒是在这几日看来,苍寞寒待自己却是真心好的。
可毕竟这一魄与大唐王朝相隔千年,暮西暇她本就不是教养于深闺王族的大小姐,本身是理科博士,虽然这几日把她几年来没有松懈享乐的日子都找补回来了,可仍是不喜欢,也不甘心就如此度过。
“你与太子殿下既为兄弟,想必彼此互相了解吧。”暮西暇听他提起苍寞寒来,便想要多问一句。
今日跑路没成,那便要再寻时机,虽然没想嫁入唐宫,可那苍寞寒却对自己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这个人总是要人看不透。
曾经研修医科,暮西暇也选修了心理学,所以对人的心理很有兴趣。
“皇兄面冷心热,我从年前驻守岭南,我与他私交不高,也只有关家事相互传信。”苍寞寒淡淡应话。
他这人说起何事皆是简短少言,暮西暇垂头仔细瞧他面色,一如既往没有起伏。
想来皇族中人皆是城府颇深吧,与他们交谈可是累极,暮西暇双手抓着缰绳,垂头瞧着马背,那短细的马毛。
在这世上二十来年,可从未骑过马,暮西暇一面眼看着这新奇事,一面思量那位太子殿下到底如何。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
在马背上晃荡,热烈阳光照在身上,不过几时便到雍亲王府邸之前了。
这门外小厮远远便见着一袭红绸的暮西暇,他脚下踉跄几步,忙身子后退,满脸皆是惊色,叫道:“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苍绪嵇牵马止步,仰头朝暮西暇笑道:“快些进府与王亚报个平安吧。”
回都回了,还能如何,到底没能跑掉,暮西暇牵起嘴角一笑,挂笑慢慢点头,“恩。”
只是这马高大,她不知如何下去。
一列将士立于一侧,暮西暇又不好开口说这为难之事,探起脚来想要自己下去,这马神突然晃动。
惊得她叫了声,“诶。”
苍绪嵇在马下瞧她好笑,张开双臂笑道:“还是要小王为大姐效劳。”
唯有如此,在暮西暇看来好似小时爸爸抱她下高台的场景,探过身子要他来抱。
苍绪嵇双手掐在她腋下,将她从马山抱了下来。
府内。
王妃与暮云暇听闻家奴禀报暮西暇归来,着实被惊了一跳,对她二人来说,暮西暇她命丧洪熙才好。
却不想她竟还能逃过一劫。
暮云暇搀扶王府从东厢房而来,“那当真是西暇?”王妃一面快步朝前奔去,一面与家奴问话。
他三人急匆匆走步,家奴回道:“正是,奴才眼瞧着四皇子牵马而来,那一身红妆便是大小姐。”
王妃可巴不得她再回不来,听这话眉头皱起,“罢了,快些去瞧瞧。”
暮云暇只管跟随她朝府门奔去。
她二人立于门檐,正见了苍绪嵇抱她下马,两人屏息怔住。
暮西暇也是羞得脸红不已,与苍绪嵇相对,垂着头怯怯道:“多谢王爷。”
那女授受不亲,而暮西暇那一魄即便在现代,她也极少与男人接触,所以即便思想开化也是害羞。
而苍绪嵇着实是喜爱她的美颜,小女子不善马技,他为男儿自然心怜。
“大姐可是……”他抿嘴一笑不再多言。
暮西暇听他话未说完,“恩?”出了一声,那一双含水大眼瞧向他。
“身轻如燕。”
苍绪嵇这话出口,令暮西暇得意高兴,而面上仍是羞怯,她从未在意美貌,在遥远时空,也将所有可用时间都放于工作。
当然在这时空,女子不需工作,也不需职业,只将养闺中静待婚配就是。
也是才发觉,竟然女子美貌会受男子如此厚待,此刻暮西暇心中冒出念头来,莫不如将自身托付,这一世只受男子宠爱,如此一生,也是幸福喜乐。
她两人相对而笑,王妃几人立在远处可是看不下眼去,王妃故意轻咳一声,长袖掩口。
他两人这才注意到有旁人在,忙各自退开。
暮西暇不敢抬头,只管垂头看着脚尖,这双绣鞋之上不知何时染上泥巴。
而苍绪嵇拱手见礼,“见过王妃,二小姐。”
他为皇子,王妃自是不敢妄言,暮西暇扶她下了门外石阶,至两人面前,“西暇,你……”王妃打量她周身,竟不见半点灰黑。
昨夜洪熙走水,那整栋高楼皆被烧成灰烬,她怎会毫发无伤。
“大娘,西暇晚归了。”暮西暇语调缓缓,欠身见礼。
这王妃见自己好端端回府,却全无喜色,她这神情并无关切,稍有惊惧而已。
苍绪嵇在场,王妃并未多问,好言道:“你父亲今早起被召进宫中了,不在府上,你既无事该早些传信回来,可要为娘好找。”
她责怪安抚,于暮西暇全无温度,只垂头默着。
而暮云暇却是眼见了四皇子待她不同,她生的这副样貌,果真人人见怜,心中又妒又嫌,出言责怪,“长姐有婚约在身,岂可与四皇子过分亲近,若要有心人见了……”
长姐岂是她能训斥,暮西暇最是厌恶她,抬头慢慢道:“妹妹多心,我不过难下那大马要四皇子扶一扶罢了。”
她两人又要相争,王妃忙道:“西暇既是回了,便回府好声歇着就是。”
而后转头朝苍绪嵇道:“多谢王爷送小女回府。”
苍绪嵇一笑应道:“本是听闻大姐于酒楼失踪,小王带人前来帮忙,不巧遇到。”
“王爷快些进门去坐,天燥起来,喝口凉茶。”王妃浅笑相迎。
既已将暮西暇送回,苍绪嵇也不想久留,应道:“我便回了,军营当中事务繁多,不便久留。”
王妃与暮云暇几人见礼目送。
苍绪嵇回身上马,便带一列侍卫转头而去了。
她三人立于王府之前。
暮西暇眼见苍绪嵇身手矫健,垂头浅笑起来。
而王妃斜过眼睛见她笑颜,女儿心事,她为过来人一看便知,出言训道:“云暇所言你便不往心中去记,那便为娘亲口。”
暮西暇听她说话才在小女子羞怯之中回神,神情茫然看向她,不知她话中所指何意。
这两人皆是巴不得自己早死,所以她二人所言,暮西暇是从未放在心上的。
王妃稍瞪起眼睛训道:“既是已婚配太子,你便懂得为妇之道,怎可与四皇子过分亲近,存有肌肤之亲。”
何来肌肤之亲?苍绪嵇他不过好心扶自己下马?莫非这繁重古礼之中还要泯灭人性不成。
再者暮西暇并非暮西暇,真性不改,何来她这刁钻之言,听她所言,暮西暇便要反驳,“我哪与四皇子有过肌肤之亲,那不过小事。”
“你怎可与母亲顶嘴。”暮云暇出言叫道。
她母女二人咄咄相逼,暮西暇懒于与她二人多费口舌,转身便朝府里去了。
才是死里逃生,而回了这王府便是再入龙潭虎穴,这也罢,只是平常与男子来往竟也被她二人看做下流。
暮西暇心中气恼,踱步直朝西厢房回她闺房去了。
大力推开两扇雕花门,愤愤道:“趁早离了这迂腐地方。”拉起锦群,大步走进房中,将两扇门用力合上,便倒在床榻生闷气去了。
而院内,暮云暇随王妃立在一处。
瞧暮西暇好大脾气,与王妃道:“娘亲你瞧,那暮西暇越发是放肆起来了,做这样子可是给谁威风看。”
王妃眼看着那扇门不发一言,而后面上又浮现笑意,深深呼吸,平声道:“随她,如今她是王爷心头爱,我怎可训斥她呢。”
“再不过几日……”暮云暇脸色沉下,呼出口气合上双眼,暮西暇她入宫之事恐怕不能扭转。
与她双双嫁与太子为妃,注定要她压在头顶,她自知无法改变,唯有自哀。
王妃挪步便朝东厢房去,暮云暇又往那两扇雕花们瞧了眼,而后便转身随王妃回去了。
今日天色大好,凉风扑面而烈日当空。
暮西暇回王府半日便闷在房中沉睡,正迷蒙睡着,身上本就热的难受,便睡不熟,突然听得撞门声,翻过身去叫道:“谁?轻点。”
棠花听闻她回了王府,便急着从街市赶回,直朝她闺房来了,这一进门就见她那自小带大的小姐暮西暇活生生卧在塌上。
心中一急便滑下泪来。
慢慢抬步至她床畔,坐于她身旁掉泪。
暮西暇听着哭声睁开眼睛回身,见到乳娘在哭,忙坐起来替她抹泪,“乳娘你哭什么。”
早知要她如此忧心,那便早早回来就是,要她平白担心一场。
再看她那双手,都已蹭破了,更是心疼。
而今日在街市之上,人又众多,暮西暇便没见着棠花,若是那时得见早已心软与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