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之外已是火光熊熊,而暮西暇睡意正浓,浓烟呛鼻也未发觉,她呼吸渐渐弱去,而嘴角仍带笑意。
苍寞寒寻遍雅室也未见她,便乱撞进一间来,走进内室,脚下正碰到一个酒壶,抬眼看去,见着那红粉幔帐已烧着大半。
那人仍卧在塌上睡着,他心急奔去,将暮西暇抱起便冲了出去。
长陵见他,跟随他之后,两人快步赶出酒楼。
至楼外,夜色已深沉下来。
苍寞寒体力不支,将暮西暇直接放在地上,瞧她脸颊绯红,便是醒不来的模样,“西暇……”他指间颤抖抚上她的脸颊。
洪熙楼牌在火光中“磅”声落地,烟火四起。
这夜深时候,街市商户闭门,小贩也已归家,长陵四处环望,而后俯下眼睛与苍寞寒道:“殿下,不如先将暮大小姐送往客栈,此时夜深。”
“好。”苍寞寒见她沉沉睡去的模样心中怕极,忙应声。
夜色当中,马车前行,轱辘撵在石板路上,苍寞寒怀抱着她,车内颠簸,攥着她的手腕她也无知觉。
见她美颜,睡的安稳,在浓烟当中沉睡,可叫苍寞寒怕极。
“西暇,醒醒。”拉过她的软手贴在脸上,她是否是被浓烟呛入肺腑醒不来。
苍寞寒合上眼睛,他止不住的心慌,暮西暇她那父亲,庶妹,那王妃,待她不好,而他自己又无法时刻陪伴在她身侧。
若是今晚没能赶来,只怕她此刻已命归九泉了。
她身在雍亲王府,而苍寞寒身处唐宫亦日夜为她忧心,她神思不清,而自身唯有一心二用,只为护她一条痴命而已。
暮西暇周身温暖,并不知自己躺在谁人怀中,只当他是乳娘,身上回过些力气,抬起胳膊勾在他脖颈。
“乳娘,乳娘。”娇声叫了两次。
她可算有些知觉,苍寞寒这才放下心来,唇角上扬,将她用力再往怀中抱住,“西暇,你可还好?”唇贴近她的耳畔问道。
他的呼吸如此贴近,暮西暇眼皮懒懒合着,她并不知自己险些在浓烟中丧命,嘴巴里残留梨酒的甜香。
只是头昏沉,在苍寞寒怀中,脑袋无力朝后仰过。
马车停住,长陵拉开车门,苍寞寒将她抱下马车直往客栈去了。
将她于床榻安放好,坐于床畔,眼瞧着她的昏沉睡容与长陵交代,“请我的御医前来为西暇诊治。”
“是。”长陵俯首应声。
宫中御医亲自前来诊脉,苍寞寒坐于桌畔,扶额闭目,良久听得身旁御医回话,“暮大小姐昏睡是受烟尘所致,身子无碍,服过汤药便好。”
有这话才放心,摆手令他退去。
屋内寂静,只有暮西暇睡时鼾声,苍寞寒朝床方向望了眼,“明日送她回王府就是。”声调平常。
“你且回宫中去,有事为我传信。”与长陵交代道。
长陵俯身在一侧,听他交代,此时宫中正逢紧张时候,他必要寸步不离才是,劝道:“圣上病重,若问起殿下又当如何作答?”
“父皇一连几日不曾醒来,母后与惠贵妃于身侧服侍,只这一夜。”苍寞寒故意压低语气应话,转头看向窗子,夜色只在窗缝一缕。
“殿下若不放心暮大小姐,要长陵留此照看便是,也不必亲自……”
若是事关暮西暇,何人何事压身他都不在意,唯有这小女子是他心尖人。
“回吧。”苍寞寒没再多言,摆手令长陵退去,而后起身至她床畔,瞧她仍睡的深沉。
听闻她神智渐好,想她痴了这许多年,而自身亦为她愧疚多年,今日听闻喜讯只为她高兴。
“西暇,入宫许我为妃,你我终成眷属。”他眼眸低垂,他还不知这小女子是否对他有情。
而自身为她所为,她可知晓几分?
暮西暇鞋袜也未脱下,周身裹着厚厚锦衣,身上又加锦被,在软床躺下几时便满身汗渍,睡不踏实,迷迷蒙蒙将衣裳领口扯开。
香肩露半,苍寞寒抬眼见她美态,身子与她不自觉靠近,与她肌肤贴近,嗅到她肌肤甜香,周身慢慢燥起来……
暮西暇迷迷蒙蒙睡着,只感觉身旁有人,抬臂一环,正抱在苍寞寒肩头,她没来由的用力一拉,苍寞寒便直接砸到了她身上。
“西暇……放开。”苍寞寒从五脏热到喉咙,想起身又不能。
“乳娘……陪我睡……”
她的哼声令苍寞寒情动,便慢慢将身子移到床上,拉开锦被与她躺在一处。
她手臂环在脖颈,要他活动不能。
多想将她揉进怀里,可……
他自哀自悲,难过难耐,只得闭上双眼,将脸靠近她双峰之间,女子温柔乡,与他简直莫大耻辱。
芙蓉帐暖,与深夜相隔。
苍寞寒只能紧紧拥她入怀。
……
白日的光亮从窗缝透进屋内,暮西暇感到光感,眼皮动了动醒来,迷迷蒙蒙渐渐看清,发觉再次置身一陌生环境。
莫不是再次穿越了?暮西暇头昏脑涨,这感觉与症状,自语一声,“是不是吸入了二氧化碳?”
昨夜与乳娘同去贺宴,而后到雅间内室,喝了一壶酒便不记得了……
她衣襟大敞,转头将红裙拉紧,下床踩上绣鞋,正巧店家叩门,“暮大小姐,小的来送早饭。”
这到底是何地方,暮西暇还未弄清,“进。”应道。
那店家进门,将小菜甜羹放于桌上,俯身说道:“今早起公子交代。”
“哪位公子?”暮西暇朝他走进,发上金饰摇晃,好奇问道。
何来的公子呢?这该是洪熙酒楼吧,许是昨夜饮酒过多,乳娘便没将自己送回王府,便在那里歇下了。
“凌公子。”
才到大唐几日而已,除非王府几人外,从未见过旁人,这凌公子更是不知。
瞧着桌上小菜,问道:“你可见我乳娘了?”
“昨深夜,凌公子送大小姐前来,并无旁人。”
他这话何意,暮西暇随着问道:“这不是洪熙酒楼吗?”
“大小姐不知吗?昨夜洪熙失火,已烧成灰了。”
听他这话,暮西暇愣了愣,昨夜她分明前往洪熙酒楼宴席,怎会……眼眸低垂,绕开那店家便奔到外面。
此时街市正是艳阳高照,她四处看着,拿手挡住眼帘,仰头望去见方才走出那家店的楼牌——云间客。
果真不是洪熙。
烧成灰烬了,她竟然一点不知,在街市上晃荡,兜兜转转,人人路过皆朝她望过一眼。
她一身华服,在平民当中极为惹眼,暮西暇最受不住这类瞩目,垂下头只管走自己的路,走着走着便见前方围过众人。
这里眼熟,似乎就是洪熙所在的地界。
她从众人间穿过,见满地灰黑狼藉,那洪熙,熙字只剩一半,更有一众家仆打扮,与铁甲侍卫在当中搜寻什么。
昨夜还是彩灯高挂,怎这一夜就成了这般,暮西暇眼见着心中狐疑,可她又弄不明是怎么回事。
“昨夜洪熙走水,死了不少人呐。”
“可不是,雍亲王府来人几次,听说暮大小姐昨夜没能逃出来,丧命在此。”
偏过头去,看了看那两个闲话妇人,“暮大小姐死了?”随着问道。
而她活生生立在这里,莫非自回到大唐王朝后,又死了一次不成?莫非就在昨夜?
“是啊,你瞧雍亲王府的人,来过几茬了,尸骨无存呐……”那妇人与她正色道。
倒真如这回事,“尸骨无存……”暮西暇跟着默默念了句,只身朝后退去,从众人间退出。
既是死了,那便从此时脱身岂不好,离了雍亲王家,去过自己的快活日子。
想到此处,她扬起笑容,“最好如此。”拍拍胸口,掩不住的露出笑靥。
在王府憋闷几日,整日还要防着蛇蝎暗害,既不想嫁入帝王家,亦不想万人之上,游医济世,弘扬医道。
想来是美事。
悄悄从众人间走开,穿进街市平民之间,一想到可由此脱身便脚下生风,发上金饰随她步调摇晃。
盘算跑路多日,不想天赐良机。
而洪熙那处高楼坍塌,被火烧成的灰烬之间,棠花她跪于之上满面泪痕,双手磨出血来仍在深挖。
她自小养大的女儿家,虽不是亲生也胜亲生。
从昨半夜,为她取回披风,就见了才被浇灭的熊熊大火,那傻女子可算要熬出头来,竟不想这一夜就命断于此啊。
暮西暇她正高兴朝前奔去,而四皇子听闻此时带兵前来,坐于骏马之上,正见了她一身华服在街上乱串。
听闻昨夜洪熙失火,暮大小姐不见人影,他正于军营练兵,得了消息便想往雍亲王府瞧瞧,捎带着带些人来帮手。
驾马挡在她之前,暮西暇被惊了一跳,捂住胸口看清面前这人。
“四……”没能叫出声来,那日王府贺宴曾见他一面。
苍绪嵇他身姿挺拔,铁冠束发,到了跟前才看清她人,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大小姐。”
又是这礼道,暮西暇只得本本分分欠身与他还礼。
“大小姐为何在此处?”
该怎么回答呢,就是刚才见了洪熙的残骸,打算跑路了……
暮西暇嘟起娇唇,挠挠头发不知该如何作答,“我……”转眼看向别处。
“你是否忘了回府的路?王爷该是着急,大姐为何不快些回府?”他好心哥哥的模样与她好声说话。
其实算来,除非那王妃与暮云暇之外,王府也无旁人待自己不好,再有乳娘,她是真心将这痴女当女儿来疼的。
也舍不得她。
所以,就当做自己迷路?这弱智的理由……暮西暇才不想承认。
“我……”仍是说不下去。
苍绪嵇见她美颜恍神,“小王送大姐回府?”歪头朝她问道。
实在不想回去,回了王府便要做暮西暇,可她并非是暮西暇啊,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是木寒,只是一个搞医学研究的现代人,至于作为医生收受贿赂这事,作为守法公民从未做过。
堵着嘴巴与他摇头。
“为何?”苍绪嵇面色如常追问。
世上男子面对娇美女子皆是有无穷尽的耐心,暮西暇瞧他高大英气,咧开嘴巴,露出整齐皓白牙齿一笑,“我闷了,想在街上转转,我过时便回,多谢四皇子。”
这可不行,亲王疼惜这嫡女,以为她命丧酒楼定是担心,她既是无事,该早早回去。
“大姐上马,小王先行送大姐回府。”苍绪嵇说着将马牵过,拍了拍马身子,“恩?”与她温和一笑。
已经开始跑路了啊,这算是什么……暮西暇哭笑不得,老天到底与她开的什么玩笑,“四皇子,小女……”
她话还未想通如何与他说,便被他拉过手腕,背抵在他胸口,“小王扶大姐上马,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