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苍儿随她至浴桶边上,替她擦洗,听她说起在大漠楼兰所遇见奇事。
待到天微明时刻,暮西暇已卧在了榻上,她很累了,这一连一月的劳顿,想要好好睡上一觉,侧卧着,睫毛忽闪忽闪就要睡着了。
这时间木苍儿也该回昭阳殿去,她在那里当差,想来整日也忙着,“苍儿,你便回吧,陪我半夜,倒是白费你时光,不如休息一晚了。”
她两人同在尚寝局,那最辛苦的日子,可说是相依为命,木苍儿心中念着她,对方也是如此,只是暮西暇她却不能如木苍儿一般,那样体贴入微,不可时时都与她在一处。
“恩,我这就回了,改日我再来看你,休息吧。”木苍儿与她温声说道,随后起身,将殿内红烛熄灭,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将殿门合上。
暮西暇沉沉睡去一夜,她再度梦见了暮西暇的前生。
她死去时候,那可真是惨绝人寰,那双细白的双腿双足,她那美艳动人的脸庞,被石壁撞出了窟窿,她就这样死去了。
而在她本身,因这梦境,也为她流泪,这整整一夜,本想睡个好觉,可就在她的睡中,也被噩梦纠缠。
她哭着哭着,便自己醒来了,慢慢坐起身来,她眼泪流到了脖颈,弄得她心里好闷,双手将脸捂住,缓了好久。
而后再看这殿内,已亮了起来,也许已是午后了,她难过极了,起床装扮后,换上太医院的常服,便打算去找京燕。
现在她可以开始进行药剂的提纯了,有了琉熙所赠的两味药,配成也就不难,还有些草植,在宫中便可寻到。
她出了偏室,见着宫人行迹匆忙,在岚依殿中,从来都是有条不紊,不知今早起是怎么了?
她就看着,一侍女,手端着铜盆,奔她而来,撒了她满身的水,暮西暇愣住。
那侍女忙歉意道:“奴婢不是有意,还请暮小姐恕罪。”
她有何罪可恕,不过在唐宫中也是一卑微之人,应道:“无碍的,我再换身衣裳就是了。”
可,不知这宫人们在忙些什么,便问道:“你这是急些什么?怎么?馨妃娘娘有事吗?”
“大概从昨晚起,馨妃娘娘便昏睡不醒,奴婢应巧玉姑娘的话,打来水,正往殿中送去呢。”那女侍应道。
病了?昏睡不醒?暮西暇听来也是奇怪,向来馨妃的身子不错,怎会突然重病呢。
“可有御医来看过?是何病症。”暮西暇随着问道,馨妃待她有情,若是她病,自然关切。
那女侍摇头,“看来是不好了,怎样都叫不醒,已回了陛下。”
木苍儿说过,近些日子,苍寞寒不长往岚依殿中来了,这是受了多久冷落,竟病了起来。
“我可去瞧瞧吗?馨妃娘娘待我很好,听她病了,只想去看上一看。”暮西暇请求道。
“那么姑娘便随我来吧。”
那女侍答应下来,带暮西暇进入殿内,她瞧着满殿中都忙着,独自一人朝年馨儿那床榻走近,见着她苍白面色,呼吸都甚是微弱。
这怎会呢,她现在这样子,可是与琉熙病中一样,只是在唐宫内,她怎会患上疟疾。
莫非是中毒吗?暮西暇只猜测,她想年馨儿身体健康,并不会突然发病吧。
“我来替娘娘按摩,瞧她好似呼吸困难。”暮西暇说了声,而后便来至年馨儿身旁,将她翻过身来,在她背上,处处按摩,好久才见她面上有些血色。
好歹自己也是外科大夫,对人体熟悉,经脉在何处很容易找准。
就在替她按摩这当中,苍寞寒赶来,他行步匆忙,赶进殿中,郭公公上前,将暮西暇拉至一旁。
苍寞寒他展开手臂,将年馨儿抱在怀里,向她贴身侍女巧玉问话,“御医可看过,是什么病?”
她的肚子已这样大了,眼瞧着,再过几月时候,这孩子便可出生,偏偏在这时候,她却重病,可要苍寞寒担心极了。
暮西暇她本就是外人,正为年馨儿活血,被人拉开,便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了。
莫非苍寞寒在担忧吗?那么他为何为了郭采洁,冷落年馨儿这一月时间呢。
此时他才会担心吗?暮西暇静静瞧着,一言不发。
这殿内宫人皆跪在地上,巧玉应话,“昨晚上临睡前,喝过一碗安胎茶,便睡下了,每日都是如此,可今早起就怎样都醒不来了,奴婢也不知。”
所以她该是被下毒?不然为何会昏迷不醒。
是这宫闱之间,女子之间的争斗吗?暮西暇想来,最妒恨年馨儿的人,此时最有可能,该是郭采洁吧。
她只沉默不言,瞧着苍寞寒他将年馨儿抱在怀里,那样深情的样子。
这殿内静了许久,苍寞寒才开口说话,“朕今日起,便宿在岚依殿,去回话吧,将太极殿中奏章全拿至这里来。”
他也在难过,此时年馨儿她口不能言,也听不见人圣,纵使苍寞寒现在已悔极了,没有在她孕中好好陪伴。
他想来该是自己的错,明明她那些日子心情很差,而自己却往昭阳殿,别的女子处躲清闲去了。
早知该留下的好,便在她身边,兴许她心情会转好,便不会有今日。
在苍寞寒再一抬眼,见着暮西暇在,她才从边关回朝,怎么会在这里。
“西暇?”苍寞寒朝她看去。
暮西暇这才上前,见着苍寞寒他抱着年馨儿,这极不利于她呼吸,跪地说道:“还请陛下要娘娘躺好吧,要她呼吸顺畅些。”
方才暮西暇便是在为她按摩,疏通经络,这才做到一半。
而苍寞寒听来这话,才将年馨儿放平了。
早知有今日,不该如此的,暮西暇瞧着,这似乎也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还请陛下,要西暇为娘娘在做按摩调理,她在孕中,不可马虎。”垂头说道。
随后苍寞寒便让到了一旁,暮西暇她为年馨儿按摩许久,直到额角也沁出汗来。
她才停下,而苍寞寒便在一旁坐着,瞧她这样尽心。
此时殿内已静下来了,方才御医来看过,说年馨儿她尚在孕中,不可轻易用药,只服了些清心的汤药便罢了。
“你为何这样相待馨妃呢?”苍寞寒出了声。
他现在百感交集,也是心中难过,后悔自己,不该贪图那么多,只专心年馨儿一人不就好了,何苦又去贪恋那郭采洁呢。
他有些头痛,一只手抚在额头。
暮西暇见他疲累之态,起身应道:“是馨妃娘娘待人很好,西暇能够在岚依殿住下,是娘娘好意,所以今日她有难,我只尽绵薄之力罢了。”
是这样,苍寞寒他听着,鼻尖沉沉呼出口气,“是你有心,如此多谢。”
其实算来,即便进入唐宫后,也不曾与苍寞寒接近过,这慢慢的,不知为何,一切一切都改变了,从最开始,暮西暇以为她才是集苍寞寒所有怜爱与宠幸的那人。
可是至今日,她发觉,若是一段感情,暂且搁置,她不去主动,便再无下文,就如草芥一般,被扔在这唐宫,再不能享用苍寞寒的片刻温存。
暮西暇根本不明自己的心意,是否对苍寞寒有情。
可是见了他将宠爱转赠旁人,她便想不通了,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见了苍寞寒的疲累,起身到桌旁倒来一杯清茶,递到他面前。
突然情断,暮西暇还有一些难过,只是难过也无用的,因为令她怅然若失的人,并不知道她的难过。
“陛下。”轻声叫道。
苍寞寒并没有抬起眼睛,他还在他的忧愁之中,听这一声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睛,见那一杯清茶在面前,接过与她道谢,“多谢你。”
这唐宫中,这么许多宫人,也唯有对他,苍寞寒是敬重。
为何他的敬重,要暮西暇觉出疏离来,“陛下为何与我客气?”
不该吗?在自己看来,也如旁人一般看待她是雍亲王家的小姐。
对待女子不该谦逊有礼吗,苍寞寒还未平心静气的与她说过话,今日是心中惶恐,所以对她便愿多说几句了。
“你是雍亲王家小姐,朕该对你礼待的。”
他说话时候,语调总是这样温和,暮西暇从未将自己视为那亲王家的小姐。
他曾爱上的,是那傻女,并非是自己啊,也就是在这副身体她神志恢复之后,本该属于她的安稳人生,却还是失去了。
暮西暇昨夜里曾见到了她从前的结果,所以觉得,只做一女侍,不成皇后,也是好事。
也许做了皇后,还会被人所害。
“奴婢此时,只是唐宫中一奴婢罢了,陛下其实也不必。”她有些惭愧,垂着头。
其实她的样子,比起这宫中的每一个女子都不落下风,只是她,让苍寞寒总能想起从前。
回忆从前是最痛的,苍寞寒不愿想起,一切一切的原委,只要得到结果就是了。
他只想,在这条命,命数断了那日,不会有任何遗憾,不会对大唐有任何未做到的地方。
传宗接代,他是必须要做的,所以对年馨儿这一胎看重,是自然的。
他哪里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运气,再要旁的女子,为他怀上子嗣。
“朕担忧馨妃,怕她与孩子会有个闪失,已近六个月了,再有几月时间,那孩子就该降生,朕盼着……”话到此处他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