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窗外雀鸟唱和的声音令郭木青很是心烦,她守在张知一的身旁,身子倚靠在床棱,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
张知一他卧房有一棵长柳,不过在这节气,那长长摇曳的树枝,还有绿油油的叶子,就快要枯萎了。
盛夏已经过去,在初秋时候,万物凋零的开始是枝叶的泛黄,郭木青她年岁虽不大,却也见多了一些事情,春去秋来,盛夏也是转瞬便过。
这一生,也只有这短短两月间,她才觉着自己是有生命的。
现在,她要为张知一这善心的男子,铲除一些障碍了,只是,那赵姨娘就算是死了,不在李家了,张知一这条命还能否救回还要两说的。
她可怕极了,怕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就这样没有了。
羽歌她依照自己吩咐,回客房将她二人的行装整理了,今日这大夫寻来便可为张知一治病,若寻不来,这烈毒,两日时间,只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羽歌她收拾妥当,进了张知一卧房,将那行礼放置在桌上,而后走至郭木青身边,“小姐,都整理好了,我们这就回将军府吗?”
“不急,再等一等吧。”郭木青深呼吸,只等待着,等待着长安的探子来给她一个答复。
待这大夫前来,她便可以放心离去,能做到这里已是仁至义尽了。
张知一,他到了婚配年纪,向自己求亲却没有应他,在他家中住了这几日,只看到这深宅大院之中的又一惊心事。
这样的男子,注定不是郭木青会嫁与之人,一来他妇人之仁,即便他心善若水,可到底只是位小公子罢了。
或许他有经商头脑,或许他将来承继家业,会将李家的生意发扬光大,而郭木青是将门中人,并非平民百姓。
嫁与他岂不是自毁前程。
“探子可来报过了?我只等着呢,流光姑娘也在将军府等我多日了,这下子,该随她入宫去了。”郭木青她身子动也未动一下,语调慢慢说道。
兴许此时流光姑娘已等她到不耐烦了,郭木青知道自己不可再拖了,只怕入宫后会要长姐不高兴了。
她心里念着郭采洁,却不知道,此时苍寞寒已移步至昭阳殿去了,这宫中除非馨妃之外,这独一位受过陛下宠爱的女子便是郭采洁,也是极高的荣耀。
她还不知,郭木青眼瞧着前方,她也等到心烦了,心中所想,当真是,这张知一是死是活,她本不在意的,原本也是非亲非故的人,可是到底叫了一声大哥,他待自己也是真心实意。
不该死,他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黑心的东西,郭木青已经替他报回去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传来消息吧。
那毒会令赵姨娘痛苦几天再没命的,若是能够救了张知一的命,那么赵姨娘会死在他的前面。
他正想着,只听门外,李家的家奴来报,“郭小姐,有位先生求见,正在府门外等候。”
听这话,郭木青抬手,羽歌扶了她一把,她直起身子,与羽歌一同出去,至门外,与那小厮道:“我知道了,这就去见他。”
想来该是建萧吧,他前来该是为自己报信的,那边关传报,各处长安的探子,都会先经他的手,郭木青与羽歌,急着往府门外去。
至门外,果然见了建萧,看来为张知一寻位解毒高手的事情有了着落,郭木青一见他的面,心就放下了一半。
忙奔到他面前,“你来了,事情怎样?”
建萧瞧着她的样子,与她打趣起来,“怎么,三小姐也做起了医药生意,怎在李家住了几日,又寻起大夫来。”
他若是再废话几句,只怕张知一已没命了,郭木青忙道:“你快些说吧,是李家的少东家,他中了毒,危在旦夕,我急着回府与流光姑娘入宫去,快些请位大夫来,我便安心了。”
原是如此,这解毒高人,长安上下也只寥寥几位罢了,昨日建萧连太医院中首位孙御医的门生刘太也去问过了,可人家说,平常人家,自有平常人家来救治,是不会前来问诊了。
剩下的,便只有从前四王爷的门客京燕,如今他在太医院中当位闲职,也去问过了,说今早上便赶来。
而此时建萧也到了,却还未见京燕。
实在是一早起,暮西暇纠缠着他,要他心烦意乱,此时才乘车马带暮西暇前来。
这车马内,暮西暇垂着头,只听他数落,“这早起又要我替你寻什么草植,你若是要找,我那殿内古书,随你去看,纠缠不休,我应了人家的事,此时才赶了出来,人命关天,若是因我而令人丧命,你可是要我生生世世心中不安吗。”
哪有此意,只是最开始,京燕他也未和自己说明啊,哪里知道他是要出宫来为人瞧病呢。
“大人,奴婢知错了,你不要再说了。”暮西暇垂着头弱声应道。
一条人命罢了,其实在暮西暇心里所想,那人死活,是无法与她手中这绝好的方子,可治愈人顽疾的方子,比起一条人命来更有价值。
她整日昏天黑地,又受着京燕的嫌弃,忍来忍去又为的什么。
无论京燕说些什么,她只听着就是了,都随他的,只要这方子做成了,无论是去往何地都是一样的。
这一生,便如何白来的度过吧,一切的一切,她本不愿承受,更不愿留在这时空,可她还是回来了,为这暮西暇了一夙愿罢了。
“往后你若再不安分,我可真要向太医院的礼官去说,请你出宫了。”京燕最终放下这一句。
暮西暇她嫌恶的,牙齿都在痒,恨不能狠狠的咬他一口,这听了他一路的教训,转眼之间便到了李家府邸。
京燕只身下车,暮西暇也只有默默跟在他身后,在他眼中,自己有何资格与他斗嘴嚣张。
虽是雍亲王家的小姐,可她却不受父母重视,从最开始,雍亲王与王妃,对暮云暇所说,‘你长姐生来痴呆,要凭你来为家族尽力’,从那时起,便已注定了,暮西暇她生来痴呆,这一生都是一无用之人。
所以她并不期望自己能够为家族尽什么力,只要做完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一生便是了。
那些人,值得吗,除非乳娘之外,还有何人值得呢,其实乳娘也与她本无干系。
是那妇人待她好,也只盼着她好,从无所求,这便是爱,暮西暇很爱她,就如她爱自己那般的。
无缘无故,出了宫来便想到棠花,真想回王府去见一见她,等到这药方做成,暮西暇想着,余生该如何度过呢,不然就带着乳娘离开雍亲王府,离开长安,到偏远之地,整日吃吃家常小菜,等待这一生耗尽就是了。
她并不奢求爱恋,对苍寞寒是有情愫,可这情愫,慢慢的也会淡去的。
可不是那痴情之人。
随着京燕走至门檐之下,上了石阶,建萧见到京燕,拱手行礼道:“见过京燕大人,久等了。”
“早起有事耽搁了,还请不要见怪,快些要我见一见那病人吧。”京燕直接说道。
郭木青只瞧了京燕一眼,见着这男子的气度相貌,心中也安稳下来,与他说道:“大人快请,我那大哥,只怕过不得几日了。”
京燕快步随郭木青等人来至李知一卧房内,进门便至床旁,将手搭在李知一手腕上,细细断来他脉象,眉间聚起阴霾,道了声,“将我银针取来。”
暮西暇上前,将他药箱打开,从中取出银针裹布,递到他面前,京燕取来一支,在张知一耳后刺下,而后又在他头顶多个穴位刺下。
“拿笔来,我开副方子,吃几日看一看吧。”京燕沉声道。
暮西暇便在药箱之中取出纸笔,递到他手中。
京燕他仔细书写,一旁建萧与郭木青立着,他们也不好开口打扰。
“京燕大人,大哥他如何?”郭木青声音轻轻的出了声。
京燕眼睛并不抬一下,说道:“毒入肺腑,怎没要大夫前来看过吗?至少也要先为他用药,先将毒素控制住才是。”
郭木青她只善用毒,这症状见也未见过,她如何敢轻举妄动,弄不好更是雪上加霜呢。
“是,那么是中了什么毒呢?”郭木青跟着问话。
暮西暇眼瞧着张知一他眼角的青紫,更有指甲的颜色,猜测是箭毒木,看向郭木青应道:“是箭毒木,大概生长在广西,我想张公子是中了箭毒木,此毒难解,难为他还能够撑过这些日子,其实若是碰到此毒汁,该是当即丧命。”
“怎会是箭毒木呢?”郭木青不解望向她,想来这女子跟随京燕身边,该是懂些医道的。
听她这话,莫非她也知道箭毒木吗?暮西暇最近为她的药方查阅资料,读过不少古书,才得知这一草本。
“小姐知道?这可不是寻常物啊。”暮西暇一笑应道,一见这位小姐,倒是惺惺相惜,许是两人都是对那草本喜好之人,学医之人,总有些共通点。
京燕听了暮西暇所说,他一面将方子交给她,一边说道:“你只看出其一,这当中是有箭毒木,但更多是葫蔓藤,令张公子昏睡不醒的,是葫蔓藤,我为他祛毒,不过用这药,也要过一阵子才会有效用,若是不能救回……”
他低下眼睛,已耽搁了这许多时候,他力薄,能做到的,也只到这里。
“京燕所言极是,小女却不曾想到,若是这两种毒物放在眼前,我定然是认得的,也怪我太粗心,险些误了大哥性命。”郭木青垂下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