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事？少见你了。”苍寞寒轻声说了句。
年馨儿她已睡熟了，苍寞寒心中最在乎的，也就是她了。
自长陵从大漠回了唐宫，苍寞寒便要他回内处做事，君王身侧，总会有很多从不示人的影子侍卫。
长陵为当中长使，众人之长，今日来，自然是来禀告的。
“卑职，奉主子之命，前去监视四王爷，现回来复命。”长陵躬身道。
自惠太妃搬至苍绪嵇他府邸后，苍寞寒心中总不安生，便要长陵前去监视。
“如何？惠太妃搬至四弟府邸，可还好吗？”苍寞寒将床畔幔帐放下，而后起身往殿中去。
“还好，惠太妃身子好些了，四王爷寻来名医，为太妃诊治，整日都静着，并未发生什么。”长陵直接应道。
苍寞寒要落座，长陵跟着扶了一把。
为他递去温水，苍寞寒啜了口，“老四他为人，朕应该相信的，只是，他与朕疏远，朕总有些不安。”
“也许是陛下多疑，卑职前去，见四王爷整日也不过是练剑，在王府中闲过罢了。”
他两人相处，苍寞寒不会多言，长陵也不会多思，互相也是太熟悉了。
而今日来，苍寞寒心中为暮西暇很是忧心。
“朕总觉着朕变了，变得多思多疑，变得很冷血。”他沉声道。
冷血，觉着冷血，是他发觉，他也并未那么喜爱着暮西暇。
爱都淡去了，与年馨儿在一处，竟然他还在怕，怕那暮西暇发疯，害了他的孩子。
“卑职觉着，陛下并未改变，只是心中所在意的多了，有些患得患失吧。”长陵一笑应道，无论主子如何，他只要依令行事就是，这一生就是为他而生，若是离了他，这一生也就无意义了。
他说对了，苍寞寒确实如此，他也觉着自己在意的多了。
孤家寡人，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是如何这样慢慢改变的。
“朕还可回到当初吗？回到那心思澄明时候，心中，只有……”
他说到此处顿住，眼瞧着地上一点，那疏散渐渐降落的日光，他已不可停留在那只在意暮西暇的时候了。
难道要他将年馨儿孕中，得来不易的孩儿也舍去，难道要他不去在意，这平常男子女子都可度过的人生。
他虽为帝王，也该有那常人，成婚生子的人生吧。
“好了，你回去就是，往后少来岚依殿，暮家小姐，被馨儿召来，她已见过你的脸，免得生事。”嘱咐一句。
随后，长陵便离去了，这宫中事，尤其后妃之事，女子心思最难猜。
长陵他不愿为苍寞寒忙过外朝，再牵扯后宫，虽然，他本就是主子的影子。
他自岚依殿之后走开，却不知，暮西暇她正是在那偏殿角落入住。
进了这偏殿，暮西暇便与桃枝在整理打扫，她正来的泼那脏水的时候，正巧瞧见了一高大男子走过，她立直了，便瞧着不动了，很是眼熟。
莫非，是他吗，那自己被禁足，在偏室之中为自己送来桂花糕那男子。
暮西暇眼瞧着他，好眼熟。
“是他？”她快步赶上去，手拖着那桐盆，可是只追了不远的距离，手一脱，那桐盆之中水，就撒了一地，她停住脚步，被唬了一跳，再抬眼看，那人已不见了。
暮西暇曾见过那男子所佩戴腰带，猜到他该是这唐宫的官员。
他外形高大，行事严谨，大概高官吧。
对此人暮西暇是有好奇，更是好奇背后指使他那人是谁。
他走掉了，不见了踪影，暮西暇提着那桐盆便回了殿中。
桃枝正立在床榻之上铺展被褥，见她回来，而眼睛看在她鞋子上，去泼了一盆污水，怎都溅在了绣鞋上。
“暮姐姐，你的鞋子湿了。”桃枝一边拉扯着被褥说道。
都是为了追上那人弄湿的，可是人也没追上，鞋子也湿了。
“是啊，换了就是。”她说了句，打开包袱，从当中拿出一双绣鞋来，扔在地上换去。
“暮姐姐你这样不小心，不就是倒盆水吗？”桃枝她伏在床上，将被褥铺展开。
她这年纪，家务都可做了，暮西暇眼瞧着她，想来自己泼一盆污水还做不到吗，只是心里想着那奇怪事，分神了罢了。
她起身，到床边上，直接坐了下去，“大”字型躺在之上，与桃枝玩笑道：“是我手笨。”
桃枝就如一只小猫一般，伏在她身边，在她耳畔道：“暮姐姐你脑子倒是好用，可这手却很笨，这可如何是好。”
她双手托腮，就如大人一般说这话，暮西暇轻轻笑着，她自己可是很明白，这双手再没有比她灵巧的了，拿起手术刀来，包人满意。
“那么就只用脑子好了，往后动手的事，你来替我做。”暮西暇她眼睛直视着桃枝，倒过来的脸，桃枝她嘟嘟的脸蛋。
此生，暮西暇想来自己，大概一生都没机会再拿手术刀了吧。
“好。”桃枝她嘻嘻笑起来。
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是如何来了这姐姐的身边。
她想法多多，也要桃枝觉着有些怪，可她是真的待自己好的，所以便愿意黏在她身旁。
“桃枝啊，我们来了这里，往后行动只怕更为不便，就少出去吧，免得生事。”暮西暇嘱咐道。
因了上次，桃枝执意要去往御花园，要暮西暇她挨了仗责。
桃枝已对她言听计从了。
“嗯。”点头答应。
在这岚依殿，苍寞寒因馨妃这胎，是日日前来，而今暮西暇也搬进这里，可是热闹。
而唐宫中，偏远之处，云塘宫中。
此时暮云暇正闲坐殿中。
入宫的后妃之中，只有她，被分至这偏远之地，而这云塘宫倒是很大。
各位后妃，入宫也有几日了，可苍寞寒不曾移步任何一处。
暮云暇她也盼着，苍寞寒能移步云塘宫来，将眼睛自馨妃身上，稍稍移过一时，哪怕只得他半刻的垂怜也好。
可她自己也想得到，被礼监分至这偏僻地方，苍寞寒是更难想起她了。
“娘娘，才冰好的果子。”一旁侍女，将才做得的小果盘送到暮云暇之前的小桌上。
她入了云塘宫，便已换了装束，那紫苏的琉璃坠子在发髻之上摇晃。
她目光散散的，抬手拿过面前那红樱桃，也不往嘴巴里送，只看着，了无生趣。
“我想着，想去求见陛下，不然夜幕时候，你我前去岚依殿中拜访吧。”暮云暇平声道。
这总不合适，夜幕之时，前去岚依殿，那时还是妃嫔侍寝时候了，此时去拜见，若惹人闲话，多想了。
这宫中的女子，所争所夺的，便是这夜晚与一个男人。
唯有此事会惹来闲妒。
“只怕那时候并不妥当，眼瞧着天便暗了，该用晚膳，娘娘此时去不是打扰了。”那女侍劝道。
其实除非这云塘宫偏僻，而礼监为暮云暇所选，那侍婢内监都是久居宫中。
他们对宫中事自然通达。
“可我想见一见陛下，我若不主动去见，陛下哪里会想起我。”她平声道。
与苍寞寒之间，她自己也觉着，是难以回复那时他来至王府求亲的模样。
暮云暇总期盼着，他的宠，往后都会是如那日的。
可她不知，苍寞寒从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暮西暇，她才是棋子，才是第二位。
她只在昭媛之位，爱情与位份，暮云暇都是想要的。
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怎样才可以和苍寞寒见到。
云塘宫太偏僻了，就如太后所居上阳宫一般偏僻，可她是后妃，并非是太后。
她也想要与丈夫贴近，想要与丈夫见面，想要他宠。
可入宫为妃了，达成心愿了，却发觉，自己想要的太多，而他当下的境地，是得不到的。
甚至，是落后于所有人的。
“我很想，见一见陛下。”她垂头，弱声出了一声。
那女侍劝道：“今日不可，若是夜幕时候，馨妃娘娘与陛下在一处，若是娘娘前去，实在不妥。”
“好吧。”暮云暇想了想，还是将这念头作罢了。
她抬了抬手，那女侍扶她起身，在殿中慢慢行步，“那么，姑姑可知道，陛下平日行踪？我至何处才能遇到。”
“陛下平日就在太极殿，早朝退朝，也就在御花园路过，就这两处，平日里除非岚依殿，或者甘泉宫沐浴，并无其他去处。”那女侍仔细道。
听来平日里苍寞寒所到往之处甚少，除非岚依殿，而从前宫中也只有岚依殿馨妃这一位妃嫔。
如今宫中妃嫔已多了，他仍然移不开步子。
“陛下待馨妃娘娘，真是情深，我想来自己，恐怕要淹没在这唐宫之中，陛下若是想不起我来，真是孤老这宫中了。”暮云暇平声道。
那女侍听来她这话，随着道：“不会，娘娘也太过悲观，陛下不会的，会想起娘娘来，若不是因一番波折，此时娘娘才该是受馨妃娘娘那般宠爱之人。”
这宽慰的话，只会令暮云暇更加神伤。
错过才是最痛的，不曾知道，比起错过会更好。
可惜，于她那错过也是一半一半，若是就如当初，也是暮西暇与她一同入宫。
那时苍寞寒会偏爱她，还是偏爱暮西暇，都不得而知。
此时她想起王妃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命由己。”
所以她神伤之外，对自己也有期望。
天不助，她也会自助。
“也许吧，谁又说的明呢。”暮云暇平声道，“明日，还请姑姑随我在这宫中转上一转。”
她的心思，这女侍猜得到，如今唐宫易主了，陛下既英俊又儒雅，这后宫的妃嫔们，各个都眼盯着他。
暮云暇与他又有前缘，这女侍看来，是觉着苍寞寒，从前是对她十分喜欢的。
所以一旦回复，说不准，这位暮昭媛会更得陛下荣宠。
“是。”她微笑应道。
暮云暇笑了笑，问道：“还不知姑姑名字。”
“奴婢水墨。”
好名字，很有古韵，暮云暇记下了，她只待明日。
而岚依殿中，入夜，苍寞寒便宿在这里。
暮西暇她却是辗转反侧，桃枝她都睡去了，已到了后半夜，也没能睡着。
心中烦乱不已，她也不知，自己所坚持还有何意义。
可她真的，无法令自己，变为如后宫中那些女子一般，应该说如这官家女子一般，追求婚姻，追求名分。
她不在意这些的，只想了一了心中的遗憾。
实在睡不下，便起来往殿外去了。
岚依殿，即便是夜里，也飘着花香。
这香气和美景，都是苍寞寒为年馨儿所备。
“好美。”她转过头去，借着星空月光，看到那花群，用精致花盆养起来的花朵，很美。
她是婢女，就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在这深夜，才敢悄悄靠近那花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