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医术,苍寞寒很信,比起从前那位老太医,京燕为自己所诊治之法,比起从前那御医已好上很多了。
虽然这行针一次,可延续几日身上舒坦,到底不可根除。
苍寞寒只觉身上舒坦就是了,至于治愈,他倒是妄想过,可是坚持了这许多年,也不曾根治,便不抱什么希望了。
京燕他瞧着时候差不多,那殿中所放置沙漏,沙粒已倒过一捧,“时候够了,微臣替陛下将针取下,而后换药吧。”京燕仔细小心的将插在苍寞寒背脊之上那银针取下,收回他器具之中,一边说着,“从前为陛下所配之药,看来已失去效用,陛下可一定要听从微臣嘱咐,生活之上,一定要有所节制,切记。”
苍寞寒随着点了点头,“朕知道,这身子稍稍有些不快,便召你前来,朕也足够仔细了。”
若是在每日批阅奏章深夜时候有个节制,那才是真仔细。
“深夜时候,到了该休息时候,不要再勉强,早早睡下才是。”京燕随着道。
他总在耳边碎碎念这些,苍寞寒也只有答应,只是到了那时,又是无节制了。
“偶尔,这总可以。”他起身,将寝衣拉好,闲说一句。
要是按京燕意思,一日一夜一刻他都不准,可在苍寞寒,为处理政事,熬到晚些也是情有可原。
京燕将他带来东西都收归匣内,应道:“那微臣为陛下做几颗丸药吧,为补身之用,每当累时,权当蜜饯嚼一嚼。”
既是药物,是药怎会是酸甜味道,必定是苦味,苍寞寒盘腿而坐,眼瞧着京燕他立得笔直。
这般的男子,与他比较,苍寞寒都觉落下下风。
“你是好相貌,此生非富即贵。”随着说了句。
他也懂些相学,看京燕这样貌不凡,“是贵相。”再仔细打量又出了声。
他为帝王,莫非也精通相学吗,听这话京燕有些想笑,可在苍寞寒面前他又不敢笑出来。
“陛下说笑了,即便微臣这周身也寻不到一长处,可也不必以贵人之相来勉强夸赞。”京燕随着道。
什么贵人之相,只当他闲说罢了,可苍寞寒这话却是真的,“朕见你的面,就觉着不同凡响,往后,定然是好命数的,你且信朕吧。”
这命如何,还是看天,京燕从未求这一生飞黄腾达,只研习医道,将此生早早立下愿景完成就是了。
“那么,就借陛下吉言了。”京燕一笑应道,过后,他替苍寞寒再开了副方子,便离去了。
而就在京燕走后,年馨儿自小厨房制了羹食送来,见他在软塌处卧着,奔到他身旁,笑道:“温粥,才熬好的,臣妾用冷水浸了许久。”
相处一起生活,年馨儿也觉出了,他不大动生冷的东西,而这天又燥,人人都贪凉一些,所以为他煮粥补身子,只用凉水冰过,降降温就是了。
“好,辛苦你。”苍寞寒接过,与她温温一笑。
那眼神打在她面上,年馨儿周身便都是暖的,温温笑着,“方才御医来枕过脉,陛下是何病症?可要紧吗?”
他的隐疾,除非太后与这宫中御医之外,苍寞寒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尤其这宫中后妃。
这只会要他觉着面上无光。
所以每每年馨儿问起,他都只有搪塞,“无碍的,朕是老毛病了,调理几日便好。”
他一缕黑发散在额角,那细细的一缕,看来更显孱弱,年馨儿替他将那缕发拢过耳后,“那么陛下平日里可要多多注意身子,不要总是操劳,实在累了乏了,便去姐妹宫中坐坐,松松心情。”
苍寞寒斯斯文文喝着那粥,将勺子抿在口中,听她这话满眼笑意,他舌头舔过嘴唇,“你这样懂事,那么今晚,朕便选其他妃嫔的宫所去住?”
“那陛下便去。”年馨儿脸色有些绷不住了,笑也不是,怎样也不是,他去寻旁的女子,年馨儿怎会愿意呢。
“馨儿身子不便,不能服侍陛下,去旁人那里,总归对陛下也好。”她越是说,声音便越低。
而苍寞寒见她这模样,哪里还舍得走,再者他自己这身子,不要说馨妃她有身孕要做足好丈夫的样子,即便她没这身孕,只怕苍寞寒也只信任他这第一个妻子,若是至旁人宫中,那些女子,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呢,不用尽浑身解数……那时苍寞寒可不确定,自己能够抵挡的住。
所以还是留在年馨儿这里,她性子乖巧,并不会用那勾人的媚术,才会要苍寞寒心安。
“瞧瞧你,才说一句,怎当真了。”苍寞寒见她这模样笑起来,“朕哪里都不会去,四五人,在她们当中选上一位,朕也觉困难,不如就困在你身边,待这孩子出世,朕再想这些不迟。”他温声软语,要年馨儿听来舒服。
又没拦他,他喜欢去见就是了,年馨儿转而一笑,“陛下可是给臣妾丑看,陛下要陪臣妾,待这孩子出世,那么可就是大半年时候,若是要旁人知道,说臣妾偏占了皇上,再惹来嫌妒,那倒是臣妾的错处了。”
这些苍寞寒不会放在心上,他为帝王,旁人是怎样心境,他可理,也可不理。
“不会,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说是朕的意思,谁还敢再有闲话。”苍寞寒将那粥碗递回她手中,“朕吃过了,等下随朕出去逛逛,在殿中憋闷久了,很无趣。”
“恩。”年馨儿跟着点头。
而另一边,暮西暇回了尚寝局之后,那边暮西暇回了尚寝局,岚依殿中侍女随她前来。
进入偏室,此时桃枝正跪坐在那古木椅上,瞧着墙壁之上,暮西暇所书什么化学元素周期。
她手里捏着一只果子,滋味清甜。
而今日后,只怕暮西暇不能再与她相伴。
在这唐宫,即便暮西暇想要躲个清闲都不能,这下又被馨妃的好心召去了。
至于在哪里,暮西暇真的无谓的,可旁人看来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觉得她苦,她委屈,可暮西暇却知道,那一魄并不属于这里,她不在意是否绫罗绸缎,锦衣玉食。
要那宫人随自己踏进偏室的门,见着桃枝她高高兴兴,那头上的两个团团,可爱极了。
想来,若是她愿意,那么也将她带去岚依殿,馨妃该会同意吧。
暮西暇转过头,与那侍女笑道:“我东西并不多,只简单整理了便是。”
“是,小姐吩咐?”那侍女低下身子应道。
小姐,听这称谓,暮西暇可不觉着自己当的起小姐这称谓,是馨妃客气了,在唐宫中这几月时候,又有何人将她视作雍亲王府的大小姐呢。
最开始她还不是做着平常女侍的活计,还不是受着女官的冷眼。
“还是称我名字,在宫中,我可当不起小姐二字。”她无奈苦笑。
吐出口气,而转过脸去,在看桃枝,她嘴巴里叼着那果子,一声不吭,暮西暇和她勉强一笑,“桃枝,姐姐只怕又要换宫所了,你可愿意,与姐姐同去?”
总归,暮西暇是真的,将桃枝当做自己的小妹妹,又是崔尚宫所托,将她带在身边,也有个陪伴的人。
桃枝听她这话,从那古木椅上爬下来,奔到她身旁,牵住暮西暇的手,她手掌粘糊糊的,还沾染着那果子的汤汁。
“暮姐姐搬去哪里?姑姑可知道吗?”桃枝仰起头朝她问道。
险些忘了,该去给崔尚宫回句话,往后桃枝就随自己前去岚依殿,还不知她是否愿意。
前些日子,才从这偏室禁足而出,崔尚宫问过几句,那话中意思,便是问自己是否有心进入后宫为妃。
那便是痴人说梦了,暮云暇有这好命,那么自己就未必有。
而且想来,定是有人为暮云暇出谋划策,听说她是从太后所居上阳宫与苍寞寒偶然相见。
入宫之时,她被分至尚宝局,宫中新晋嫔妃,也足够这六局忙的,那位陈尚宫,暮西暇可是见过一面,风头正是盛时。
想来,是她有心相助暮云暇。
“正是了,我所居这偏室,受崔尚宫照拂,该是去见她一面,这位女官。”暮西暇想来该去与崔尚宫回句话,便道:“我想前去,给崔尚宫回话,还请姑娘辛苦为我整理行装。”
“嗯,小姐理应去回句话,奴婢这就将行里包裹起来。”
暮西暇与她垂头相应,而后便牵着桃枝前去崔尚宫寝室了。
自从自己被禁足开始,局中各事,多半是崔金玉在劳动,而崔尚宫便在她寝室之中,每日礼佛修养,多称身子不快。
她的确身子不好,所以近日来,也是少出门了。
暮西暇手牵着桃枝朝前走着,在这宫墙之间,只转过一道便至崔尚宫殿前。
“姐姐到底要搬去何处呢?”桃枝又问了句。
多谢馨妃善意,可与后宫靠近,对自己来说未见得好事,暮西暇只想做自己的事,再有京燕一人便足够。
可在这唐宫,她就如湖面浮萍,都是顺由旁人旨意,太后馨妃,还有一在暗处调拨她命运的神秘人,抓住了那人的尾巴,他却仍可以逃脱。
自己是太卑微与渺小,被人拿捏着挣脱不得。
“崔尚宫,暮西暇求见。”她叩了叩门叫道。
此时崔尚宫正在念佛,听她声音应道:“进吧。”
她是不常往这寝室来的,自从将她放置在偏室之后,也甚少出行。
崔尚宫哪里猜得到,暮西暇她再是被馨妃调遣上了。
这宫中似乎人人都在待她好,他们有些各自的目的,因她亲王之女,因她曾与苍寞寒有过婚约。
就因这机缘,可是要暮西暇既无奈又为之高兴。
因为这机缘,可为自己带来更为舒适的环境,却也扰乱了她的安宁。
哪怕是默默无闻,只要暮西暇将自己所求做到,无论是何种生活她都无谓的,她信任自己,是无谓的。
王府的锦衣玉食很好,这唐宫很是富丽,而暮西暇对这两者生活的体会,她享乐过,也是高兴的,可不是那种由心的快乐。
可在这宫中,她也无法去拒绝,馨妃于她是主子,太后也是。
走进殿中,暮西暇牵着桃枝,至崔尚宫身后。
平声道:“尚宫,方才馨妃娘娘召见奴婢,要奴婢搬至岚依殿。”
听此言,崔尚宫才将眼睛睁开,到底啊,她不必费力,暮西暇也不必费力,这宫中的主子,自然而然会将眼睛盯在她身上。
原是崔尚宫多虑了,这人命都有天来排,暮西暇她注定就不是沦落卑微中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