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同,便是深扎在他少年时候的念想,而他已不在少年,此刻有馨妃相伴,而他已不在少年,对暮西暇所感所念已改变了。
再不是妄想之中爱情,年馨儿所给他的,是实实在在,可每夜拥之入怀的夫妻之情。
而暮西暇,那暮西暇,只是他从未接近,从未了解,一直存在于脑海当中的幻想罢了。
因为这隐疾,他不得不将爱情作为幻想,可今日已与往日不同了,他不必再活在幻想之中。
他有了年馨儿,哪怕只这一女子,他也再不必将爱情活在幻想之中。
年馨儿此举,苍寞寒猜不出理由,不过她心善倒是真的。
苍寞寒就这样卧躺着,听着年馨儿和暮西暇闲话。
“往后你到了岚依殿,且安心就是,本宫不会为你多加任何差事,你且就将岚依殿作为王府,只管安心养着身体就是了。”年馨儿眼瞧她温和笑着。
“是。”暮西暇她原本心中烦闷,不愿出声,与年馨儿闲话这几时,她只觉有些疲累,这天燥起来,即便在这寝殿当中,这铜盆内放置满满冰块,也难抵暑气。
年馨儿瞧着她倦倦的,也就不再多话了,“快些回去歇着吧,本宫叫宫人,随你回尚寝局去,将你行装整理一番,便至岚依殿来。”
而此时苍寞寒却有些怕了,他对暮西暇,心中是有怕的,那毕竟是他脑海之中的魔,放弃背叛了暮西暇,也就是背叛了自己。
此时他起身,侍女将左右两边幔帐撩开,苍寞寒他寝衣大敞,看来倜傥。
而暮西暇在一侧,他便不敢这般随性,将胸口寝衣拉近,而后踩上鞋子,朝年馨儿走近。
他一活动,暮西暇的眼睛便留在他身上不曾再移开。
据上次与他相见,那时暮西暇还在王府当中,再见这面,已是几月有余了。
而暮西暇不知,她被惠太妃仗责,那夜夜雨之中,苍寞寒曾去看望。
暮西暇的确曾看到过他真情,但是也未全部见到,只是那****装疯卖傻,苍寞寒所掉下那几滴泪,却是要暮西暇记到今日。
苍寞寒慢慢走至年馨儿身侧,走至她一旁,揽住她的肩膀。
“陛下醒了?”年馨儿温温笑着,抬手替他将睡中额角沁出汗渍擦去。
“恩,你在做什么?”苍寞寒与她一笑。
他早早就醒了,在暮西暇进入殿中便醒了,只是他一直不敢起来罢了,怕见到她,怕在她神清目名时候见到她。
以往与她见面,不是她在睡中,便是在痴中,苍寞寒心中不会有任何压力。
可今日她已恢复神智,甚至比起从前那呆呆的神态,都有了韵味,
“臣妾醒来,突然想起暮小姐来,想将她招至岚依殿,与臣妾做个伴儿也好。”年馨儿如实应道。
而她心中,的确没有那许多拉拢的心思,只是要暮西暇为她这胎禁足受苦,她心中有些愧意罢了。
“你要,暮家小姐为你作伴?”苍寞寒语调轻轻跟着重复道。
他这才敢转过脸去,对着暮西暇,瞧她那副容貌,真是美丽。
只可用美丽来形容,在苍寞寒看来,在那少年时候看来,她真是最美丽的女孩子。
她痴,而自身有疾,唯有爱恋她,才不会要自己惭愧。
而今日一切改变,自己的心也随着改变了,对暮西暇的感受,也不如最开始。
“是,方才说过几句,暮小姐已应下了,臣妾听闻暮家二小姐已搬进那边云塘宫。”年馨儿随着道,她想来,苍寞寒若是对这姐妹二人都有情,那不如一并接进宫中来。
反正这唐宫之中,已进入那许多如花的女子,多一位少一位,对年馨儿来说都是一样的。
就只是大选之后,唯有暮西暇尴尬,她庶妹都已重新获得入宫为妃之荣。
“臣妾想着,陛下曾与暮小姐有婚约,臣妾这位子,也是偏占人家的,不然?”她话说至此处,苍寞寒已猜到了。
从前太后与她不都曾提过,他不会应,从最开始想着,便也只是迎暮云暇入宫,至于暮西暇,他本心以为,并不适合入宫,再有前朝之事,唯恐她被人利用。
一女子,最该是长成,最该是享受父母疼爱的年岁里,那十六年,她最美,最是纯真烂漫的年纪,都是在浑浑噩噩,混沌之中度过。
苍寞寒最是知道造成暮西暇那十六载的痛,最深隐伤是什么。
他不可多言,也不可说明。
“哪里是你偏占,这与你有何干系,是先帝之意,既是先帝之意,你不过顺遂圣意罢了。”苍寞寒笑道。
暮西暇就立于他两人面前,心底并无其他想法,瞧着苍寞寒与这馨妃,他两人亲密无间,而自己是局外人,只空有那一纸婚书,到头来也是作废了,何谈与他之间情深情浅呢。
这情,在苍寞寒的最开始,是他心底的怯,他的愧,而暮西暇是浑然不觉的,她在痴呆当中,怎会体会到,和明白这男子待她的深情。
“那么,臣妾已与暮小姐说过,她也应了,今日便要她搬来吧,就在岚依殿偏殿,那里有处安静房间,就要她去那里,与臣妾所居也靠近。”年馨儿笑着,与苍寞寒双手相握。
她是一心好意,苍寞寒也能想到,“好了,既是你的意思,那便如此。”
年馨儿一笑,转过脸来看向暮西暇,“你去吧,本宫要宫人替你整理行囊。”
“是。”她垂下头,应了下来。
之后便转身而去,而苍寞寒望着她背影,看她这窈窕身姿走出殿中。
自己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方才听年馨儿说起本想阻拦,而当时,并未说出其他。
是想不出那理由来,更是面对暮西暇,又不肯做出,对她侍女之职的厌恶来。
不然除非此理由,还有何理由去阻拦呢,终究磨不过那面上,还是由着年馨儿的意思了。
“馨儿,你怎突然想到这事来?”苍寞寒抚了抚额无奈道。
原本想着,在宫中大选之时,将暮西暇囚禁,她便无机会与旁的女子一般参与选秀,也断了太后之念,却不曾想到,却平白的惹起了年馨儿,先是暮西暇被禁足,乃是因她而起,原本苍寞寒是想着令这宫中流言,自然而然将尚寝局禁闭便是,不曾想到,年馨儿会参与其中。
而今暮西暇被解除禁足,这年馨儿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她招进岚依殿内,这岂不是无心插柳了。
虽阻断暮西暇入宫为妃之事,却也要她,从那女侍之地,搬至这后妃身旁来。
着实是,苍寞寒都不知该如何作想了,到底是人为无用,弄巧成拙。
这几日来,用那京燕所新配的补药,身上好似又恢复从前,开始不痛快起来。
他斜过身子,胳膊撑在圆桌之上,手扶额,眼神静静瞧着前方。
年馨儿接过婢女手中那团扇来,为他慢慢扇着风。
“陛下可是还没醒神呢?”轻声道。
不是他未醒神,是身上很不舒坦,是该请京燕来一趟了。
“朕有些不舒服,你去请京燕御医来岚依殿吧。”苍寞寒情绪低落下来,他懒懒合着眼睛,手掌慢慢摸索额头。
年馨儿见他脸色好似是有些苍白,便没多言,依他的话前去命人请京燕了。
这时候,京燕正躲在太医院当中,在他那偏殿侍弄药材。
这天气正是燥热时候,他也是躲着日头,想着在天凉下来,他便往后山去,近些日子,又缺几味药,可拖累他做事。
也就在这时,苍寞寒差人前来。
而这君王的隐疾,更是要他头痛不已,他哪有那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苍寞寒的身体,只怕这一辈子,都用药物来吊着精神,也维持不过一段时候。
再加上,他不可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人生在世,总是要消耗,再去弥补,可他那肾脏,是亏不能复。
京燕一边坐在殿中那木椅之上,侍弄着脚下那草植花木,一边想着苍寞寒病情。
他正是想着,岚依殿的巧玉便到了。
“御医大人,御医大人陛下有请,前去岚依殿。”巧玉叩了叩门,立在殿门之前,与他平声道。
岚依殿,想来苍寞寒是在馨妃娘娘那处了,而他每每一召自己前去,心中便怕的厉害。
只怕为他所配药失去效用,只怕他会病情恶化。
听得巧玉这一声,苍寞寒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看向她,“陛下?”
“正是,还请御医尽快。”巧玉温温一笑道。
这京燕御医,他年岁又轻,而相貌英俊,在女子看来是很喜欢的。
巧玉也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好。”京燕应了声,在听到巧玉传报,他心中便十分不舒服,仿佛有大石头压在胸口一般。
他匆匆将衣裳换下,拿过药箱便随巧玉前去。
而此时,只苍寞寒一人在岚依殿中,年馨儿去小厨房为他做些吃的。
京燕至殿门前,发觉殿中宫人都不在,这可是怪了,那么为何呢。
京燕他眼瞧着,苍寞寒伏在那软塌之上,正在睡着,他怔了一怔,在想是否合适进去。
而苍寞寒并未睡熟,已听到他声音了,平声道:“你进来就是了,朕不过累了躺一躺。”
“是。”京燕应声,走进殿中。
而苍寞寒他这才起身,在那软塌之上直起身子,身子半倚在软枕之上,哀哀叹声,“朕这几日,又觉不舒服,要你前来看一看。”
“是。”京燕又道了声‘是’,走至他身边,跪在地上,拿过那小软垫,为他垫在手腕处,而后细细诊脉。
其实他这病症,无解也无碍的,只要稳住,也可保这一生度过。
今日再诊脉看来,又是他损耗过度。
“陛下近些时日,只怕是政务繁忙,又没得好好休息吧。”京燕将手指拿开,平声道。
的确如此,而苍寞寒已很是注意了,有些事情,也不可放置,他必要做完才可休息。
这也并非他故意。
“是,可朕除非夜间少睡些时候,也不曾有旁的。”苍寞寒随着道。
他对自己这身子,已是看惯了,如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下去,他自己也是厌了。
此生本就看透,何畏惧生死呢。
“不可,陛下身体,你不可如此。”京燕随着便道,“陛下也知自身身体有恙,若是想要安然度过几年,那便不要再做亏损之事,微臣已与陛下说过了,陛下身子很难调停,唯有平日注意,按时服药,再加针灸,如此才可康健。”
听他所言,苍寞寒怔了怔,不过半年时候,年馨儿为他所怀那孩子便可出世了。
皇位承继还是重中之重,即便他对此生再无念想,可也要做到后继有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