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也正有这个意思,侧着身子垂下脑袋把手机动作缓慢的放进了包里:“那小晴这边,你多费点心,等有时间,我会再来看她的。”
顾瑞言失笑出声:“我毕竟是她哥哥,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秦月晚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习惯性的抬腕睨了眼手表,朝他说道:“那瑞言哥,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就好。”
顾瑞言点了点头,涣散的目光一直注视到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的拐角处才想起转身离开。
秦月晚离开医院后并没有直接回红郡,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她买了份香芋饼慢慢走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她小口咬着香芋饼,目光落在玻璃外略显昏黑的天空上。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她一眼,旋即问她去哪里。
红郡别墅区五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说出来的却很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西城公安局。
见到李凛的时候,他穿着一身浅蓝色带着白条纹的宽大衬衫,人比从前瘦了一些,理着极干净利落的寸头,脸上少了曾经的戾气,亦没有秦月晚印象中的意气风发。尤其身后跟着的两名狱警,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在巨型玻璃前坐了下来,轻车熟路的拿起了听筒。
李凛见到秦月晚脸上的错愕溢于言表,怔了足足数十秒的时间,才在身后狱警的提醒下慢慢的抓起了听筒放在耳边。
望着她依旧精致的面孔,李凛有些失神的微笑,捏住听筒的手竟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你怎么来了?”
很平和的嗓音,亦衬着他平和的心态。
秦月晚盯着他高高隆起的颧骨,那天咖啡厅里李凛朝自己失控咆哮的模样在脑海中却反而越发的清晰。
“闲下来无事,”她低咳了声,清亮的嗓音隔着听筒有种缥缈虚无的空洞:“碰上小晴,就替她来看看你。”
“哦。”李凛应了一声,表情有些失落。
秦月晚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突然有瞬间的失神,曾经的李凛是那种外强中干,但表现力和征服欲却十分强悍的人。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一个人改变这么多。
“秦氏呢,最近还好吧。”他淡淡的出声。
秦月晚点了点头:“还是老样子,前段时间财务上出了点问题,险些没过去。”
李凛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声音小到了极致的附和:“财务是大问题,一定得找出根本。你年纪轻,难保董事会的那群人会像我一样从中坑你。”
言辞间透露出淡淡的讥诮,秦月晚知道,这话虽然实在提醒她,可讽刺的却是李凛自己。
她点点头,心中对李凛的那份憎恶感忽然就一下子减弱了。
停顿了片刻,秦月晚手指搅动着衣摆,终于还是决定开口:“李凛,你跟小晴……”
“顾小晴是个好姑娘。”对上她的视线,李凛极为干脆的回答:“从前是我对不起她,鬼迷了心窍。现在我好好改造,争取能够提前释放。等我以后出去她如果不嫌弃我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闻言,秦月晚垂下的长睫猛的颤抖,抬眸再看李凛时,才发现他的神情无比的认真。
她抿紧了唇,手指又紧紧攥起衣角,怎么也没办法开口告诉李凛小晴现在的情况。他们两个是彼此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万一……
“对了,”李凛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忽然开口问道:“小晴最近怎么都不来了,是工作太忙还是她不愿意来了?”
秦月晚被问住,扒拉着听筒信口道:“你别想太多,就是公司最近事情太多了。”
“是么。”李凛清楚的看到她鼻尖不自然的皱了一下,“你都有时间来看我,小晴她只是个小助理,怎么会连这点儿空都没有?你就别骗我了,如果小晴等的累了,也没什么的。”
他眼里的失落积蓄的越来越多,光芒也如同热情一点点的削减了下去。秦月晚抿起唇,声音里有小小的急躁:“不是的,公司这段时间太忙了,她有些是累着了,所以托我来跟你说。”
“累着了?”李凛念叨了边,声音逐字加重:“那她没事吧?”
秦月晚自顾的出神,没听见李凛的声音。
等他又问了一遍的时候,狱警已经把听筒的声音给切断,一时间耳边只能听到机械的忙音。
“探视时间到。”狱警的声音透着寒意。
秦月晚从一旁拿起包,没注意到他嘴唇翕张的弧度,就兀自站起身来朝玻璃后面的他摆了摆手,很快的转身离开。
没等到答案的李凛皱起眉,心里忽然就有一种惴惴不安的焦虑。
……
天空在浓云的遮盖下显得越发深沉,红郡路灯寥落,一栋栋庄严奢华的别墅内清一色的亮着冷色的灯光,在阴雨连绵的深秋夜晚透着森冷彻骨的寒意。
秦月晚把冻僵硬的手掌放在唇边呵了口热气,路灯葳蕤寥落,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水坑之中,雨水溅落在光裸的脚踝处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子。
一天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胃酸上涌,秦月晚推开雕花的白色木门,扶着门框不可抑制的干呕了起来。
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空荡冰冷的吓人。
她扔下高跟,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往客厅的灯座走。
穿过走廊,风从窗户外头吹进落在她的身上,她抱着双臂,沙发上一团黑色的人影就这么猛的闯进了她的视线。
秦月晚按着倒抽了口冷气,浑身汗毛倒竖,吓得险些因站立不稳而跌坐在地上。
明明刚才还冷的要命,这会儿额前却禁不住沁出了丝丝缕缕的汗珠。
可不过寥寥几秒的瞬间,她又恢复了一丝平静,只是心跳的依旧厉害。
虽然只有玄关处透着微弱的光芒,可那人的身形,端坐翘腿的那姿势,甚至是空气中淡淡的酒气,秦月晚就算是再迟钝也晓得那人正是白锦川。
细弱的指穿进头发,她慢慢的调整过呼吸走到开关处按开了吊灯,霎时恰到好处的光芒就洒满了偌大的空间。
白锦川半倚在沙发上,双腿慵慵懒懒的交叠起,垂下的手表搁着瓶所剩无几的葡萄酒跟一只透明的高脚玻璃杯。奶白色的瓷质地板映衬着男人的那张脸越发肃清阴寒,像是窗外将还落未落雨的天空。
秦月晚慢吞吞的走到桌子面前,倒了杯水抚慰着咕咕直叫的胃,递到唇边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
这一过程中,白锦川半眯着醺醉的眸,一直在毫不避讳的打量亦或审视着她。
末了,秦月晚用拇指指肚擦了擦嘴角,把空了的水杯不轻不重的搁在茶几上,故意没有去看白锦川:“先去睡了。”
她这一天累的很,甚至累到连说话洗澡的力气都快要丧失,累到只想扑进床上闷头大睡。
如果这只是场噩梦,那么明早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站住。”他唤住她,不温不火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怒意,但却像极了命令的口吻:“回来。”
她脚步顿住,背对着他阴鸷的视线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白锦川的目光一点点暗钝下来,盯着她笔直的后背再次开口道:“晚晚,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解释?解释什么呢,心知肚明的事大家各自搁在心里难道不好吗?
她淡淡的嗤笑出声,用手慢慢揉搓着眉心试图缓解疲惫:“白锦川,我已经很累了,没工夫跟你瞎掰扯。”
白锦川也不恼,唇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抬起灰色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秦月晚:“所以累,就能在出了中心医院之后再跑去西城监狱一趟,都不愿意回家来?”
秦月晚一怔,全身的力气仿佛随着男人的这句话而一点点的被抽走。
晌久,她咬了咬唇,清浅又略微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掩饰亦没有可以掩饰的疲乏:“白锦川,我不想跟你吵架。”
她鲜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除非是认真亦或生气的时候。
“过来晚晚,我也不想跟你吵。”他低磁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蛊惑,秦月晚恨自己没有,竟不由自主的调转过了身体。
白锦川的目光里醺着醉人的笑意,三分温柔七分宠溺。
秦月晚不敢去深究这目光到底是什么意味,就像是剥洋葱的过程,她怕越是刨根问底,到最后流泪难过的也仅仅是自己而已。
“过来,晚晚。”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好听的尾音轻轻上扬,听不出一点儿的脾气,低低的呢喃声像极了恋人间的耳鬓厮磨。
秦月晚慢慢的走了过去,眉眼清澈驯良的模样像极了奈良的鹿。
白锦川看她这幅模样心头就像落了片没有丝毫重量的羽毛,无端软下了半分。
他把瓶中的红酒分两份倒进了杯中,托在手掌中略一摇晃后慢条斯理的推递到了秦月晚的面前。
这过程中他的视线不经意似的扫过地面,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秦月晚赤着的双脚上。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多么矜贵,还不穿鞋子?”他略微蹙起眉,口气明显的有些不悦。
秦月晚长久以来紧绷的情绪忽的就因为他这句话而溃不成军。
她什么都不想了,就算是自欺欺人下去,她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