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虽然已经记不得母亲的那张脸是如何明艳动人,到秦月晚仍记得母亲最后凄凉而又绝美的笑容。
月晚,记得最后在一起的那个人,一定是要爱自己的。
她最后这样说。
酸涩一点点漫过心房,脑袋也开始后知后觉的疼痛。
“嘶——”秦月晚倒抽了口冷气,慢慢揉搓着脑袋,借着从落地窗内透过的一缕光线,秦月晚看清了自己身边空荡荡的床铺。
她一愣,用力咽了口唾沫抚慰着像冒火似的嗓子眼,几乎是立刻跳下了床,黑暗之中连拖鞋也来不及穿上,就朝门外走了出去。
走廊里很黑,她赤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步子像猫儿一样轻盈。有几次手指已经下意识的摸上了墙壁上吊灯的开关,可闻着空气里弥漫的浓重的烟草气息,她的手臂又垂了下来。
白锦川极少会在家里抽烟,他总是说,那对女人的皮肤实在太不好了。
秦月晚循着微光,摸索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的往下走。木质的扶手带着彻骨的微凉,从她的指尖直达心底,很快她的脚步也渐渐地顿住。
墙上挂钟时针指向了四,分针略微偏向六。男人颀长的身影漆黑,立在落地窗前。右手垂在身体一侧,食指和中指指尖有一团微小的猩红。
他指节泛着森白色,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烟放在唇边,烟圈顺着他的唇齿向外弥漫,腾腾升起然后又在空中消失不见,只余下苦涩的后味。
秦月晚就这样站在楼梯口一直静默的看着白锦川,因为是背对的缘故,她也看不清隐藏在晦涩光线中,他的表情是何等模样。
她就这样站在久久没有开口唤他,只是随时间不断推移而看着他指尖那团红色圆点一点点的燃尽。
她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一整夜都这样站在窗前,地板上散落了无数已经熄灭的烟头。
最后男人的身体向前微倾,烟蒂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小唯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了一片白色,类似于书本的东西上面。
白锦川终于转过身来,而秦月晚下意识的动作竟是往楼梯的一旁躲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心跳如擂鼓一般快速。
白锦川并没有朝楼梯这边看,他身上穿着件纯黑色的海岛棉衬衣,裤子是他衣橱里最常见的西装裤。
秦月晚咬着唇用手捂住嘴角,直到白锦川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推开门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才慢慢的绕到了白锦川刚刚站过的地方。
透过窗帘缝隙,可以清楚的看清楼下所有视角。
男人立在车前,似有所感应一般睨了眼窗户。
秦月晚喉头一动,迅速的躲进了窗帘的后面。
没有为什么,那一刻她只是突然的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醒来。
引擎的声音并不很大,落在秦月晚的耳中却莫名的有些刺耳。
等她再朝外望去,原本停在空地上的车已经如同夜的精灵,消失在了红郡逶迤的小路间。
秦月晚打开了客厅里的灯,眼睛因为突然适应不了强光而略微的眯起,细数了下地上的烟头,不多不少刚好是十八只。
她蹙了蹙眉,身上穿着白锦川给换的宽大睡裙,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他最后扔下烟蒂的位置。
是简森给自己的剧本。
秦月晚俯下身来,把垂落下来的长发拢到耳后,才拾起了那一沓纸张。
轻轻吹落上边的烟灰,却还是有三两行文字被火苗给烧焦。
她皱着眉眼,望着纸页上那空白的一片,原本清晰的内容仿佛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
闭了闭眼,脑海里的细枝末节像动画一样一帧一帧的慢慢翻过。秦月晚手捏着剧本,不着痕迹的一点点用力,直到纸张底出现了褶皱,她才有些烦躁的松开了手指。
白锦川,他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
天色一点点的变亮,雪白的窗帘被风吹起,翻落、飞扬往返不止,如同一只等待被折断的羽翼。
……
昨晚的记忆并不是非常的清晰,自从泼了黛芊那杯酒后,秦月晚对于之后的事情就记不清楚了,甚至连自己是如何如何回来的都是一无所知。
有敲门声响起,秦月晚手忙脚乱的换下浴袍,迫不及待的的奔向了门口,可她的手都已经碰上门把手了,力道和期待却渐渐没有那么大了。
白锦川是有钥匙的。
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开门时沈阅提着份早餐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蔫。
“夫人,早。”他有气无力的打着招呼。
“早。”秦月晚淡淡回了他一句,把门开的更大了一下。
沈阅打了个呵欠,站在玄关处把早餐递给了秦月晚:“夫人,总裁说你不喜欢吃西餐,特意叮嘱我买的甜豆浆还有油条。”
秦月晚接过,点了点头,抿着唇缄默。
沈阅隐约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笑着打哈哈:“那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正转身的功夫,秦月晚却忽然开口,急急一声把他叫住。
沈阅又回过了头,有些疑惑:“怎么了,夫人?”
秦月晚食指松垮的勾着豆浆的塑料袋,热死腾腾蒸烫着她手指的皮肤。
“你们白总,没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沈阅眼中虽有疑惑,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就是嘱咐夫人要按时吃早餐,其他的就没有了。”
“哦,”她垂下眸盯着地毯出神,又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那锦川他,今天是什么时候去的公司?”
“跟往常一样啊。”
“往常是几点?”
“七点三十分。”沈阅规规矩矩的答。
秦月晚听到这个结果,好半天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塑料袋给捏的越来越紧。
沈阅睨着她出神的模样,不由得开口提醒:“夫人?”
秦月晚猛的回过神来,朝他微微一笑的毫无破绽:“我知道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说着,不等沈阅回应她就已经快速把门给关上了。
手指在关门的刹那骤然失去了力道,塑料袋从手上脱落,奶黄色的豆浆顷刻洒了满地……
到片场的时候,已经是眼看中午了。郁白带着纯黑的帽子,双腿慵懒的交叠坐在简森的位置上,他的旁边还站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黛芊。
秦月晚踩着高跟鞋顾盼生姿的走了过去,摘下墨镜,唇角弧度礼貌的恰到好处。
“怎么样郁公子,昨晚还尽兴吗?”虽是跟郁白说的这话,可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暼向了一旁的黛芊。
郁白点了点头,低睨了眼腕表,闭眼按着眉头不很在意的说:“你迟到了。”
秦月晚挑眉,视线扫过偌大的片场,抱着双臂仍然是笑:“简导不也没来,我这不算耽误开工吧。”
“谁说我没来——”简森从一旁化妆间里慢条斯理的踱步出来,手捏着眼镜,眯眼笑的像只狐狸:“秦月晚,全组的人都在等你拍摄,你这大牌耍的比一线还一线。”
她原本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的火,现在看着简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唇角却依旧斜斜勾起,妥帖的浅笑:“简导,这戏是你非要我来拍的,我只答应了你拍戏。至于准点来到点走这回事,我还真没答应你。”
“好好,你说什么都有理。”简森也不恼,招呼起了整个片场的人,才朝秦月晚温慢道:“这样满意了吗,秦总?”
秦月晚目光淡漠,扫他一眼紧接着便冷冷的往更衣室去,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薄绯色的长裙。
在深秋的空气中,衣服的美观效果要远远大于保暖。
黛芊进场时,特意路过她的身边,睨了眼她半露的肩头,微笑之中带着点不屑:“秦小姐,我可真佩服你的为艺术献身。”
化妆师正往秦月晚脸上扫着淡妆,她轻轻推开化妆师的手,语气像是很随意的闲聊:“如果你能更正一下自己做了小三还恬不知耻的心态,或许也能有机会为艺术献身一回,也不会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连十八线都数不上。”
话落,黛芊脸色明显变了一变,笑意僵在唇角。
秦月晚睨她一眼,抿着唇笑:“黛芊,看来一杯酒是把你泼不醒了,等下次杀青的时候,我一定再敬你一杯。”
偏生这话里不温不火,带着如水一般温柔的笑意,可无形之中却带着一种压迫感,原本想着上来噎她一通的黛芊顿时杵在了原地,只能咬着牙看她身姿摇曳的走进了场中央。
等着吧,秦月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给狠狠地踩在脚下!
片场处在夏庄的地下之中,所以格外的阴冷,秦月晚只穿着一层跟纸差不多薄,御寒效果几乎为零的纱,胳膊上下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身子都在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简森假装没有看见,漠不关心的高喊“action”。
灯光师打在她身上灯光的时候都分外的怜悯和小心,简森坐在镜头后面,皱着的眉头从未松动。
“cut!秦月晚,你能别一直捂住你那胳膊吗?”
“秦月晚,说词的时候嘴唇能不哆嗦吗?”
“秦月晚……”
“好了,”郁白手指搭在额前低低的开了口打断简森,“这种情况我们谁都进入不了状态,先休息一下吧。”
简森阖眸捏着眉心,整个片场都静悄悄的在等待着他回应。
秦月晚舔了舔唇角,因为早晨没有吃饭,又加上太长时间的高喊台词的缘故,眼前有些发黑,嘴唇上的干皮像是沾了零星的卫生纸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