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的偌大空间里满是沉沉的寂,却又好像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喧嚣和温燥,白锦川的脑海中忽然就电光火石的想到了什么,却偏偏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可很快又挑了挑眉毛,把手收了回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朝她勾唇一笑:“既然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就应该也清楚刚刚对你手艺的赞美,也绝非奉承。”
秦月晚明显的一怔,就算是不经意间,却偏生从他这话里听出了股子睥睨一切的味道。
是了,当眼整个西城,可还真是没有人值得他来奉承。
她收敛起了刚刚的那份沉静,从一旁拿过餐巾认真的擦了擦嘴角。白锦川盯着她的小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道:“晚晚,如果有天,我对你说了假话,你会怎么样?”
吊灯偏光,男人眸中的光芒被额前的刘海遮住,秦月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思忖了许久,颊边忽又漾出两汪好看的梨涡:“如果有天你骗了我,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呗。”
说完,她端起手边的玻璃水杯轻抿了一口,唇角的弧度坦然而又自信。记得上次,他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隐约记得自己的回答是彻底的离开。
而如今她的心态已经不像当初的那样潇洒,说到底她已经离开不面前的这个人了。
可越是盼望事事顺遂的日子,生活却偏不会让人如愿。
等吃的差不多了,秦月晚往厨房收拾着餐具,看白锦川脱下笔挺的衬衫换上一身家居服,柔声道:“锦川,我今晚想去看看星晚,她马上就要出院了。”
白锦川眉头蹙了蹙,并不着急回答。秦月晚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上次在医院被记者给拦住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且郑常春还没有被抓到,说不准他还会成为下一个郑浩森。
想到这里,秦月晚心里一直还有个疑惑,那就是郑浩森到底去哪儿了呢?
正当她以为白锦川要开口拒绝时,他却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手指轻轻点在她略有些失望的脸颊上,抚过她微蹙的眉眼说:“想去便去,这西城大抵还没有一处是你去不得的地方。”
秦月晚蔫蔫的表情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不过白锦川却对她约法三章:一,要自己送她去;二,十点前必须回来;这三嘛……
“就是不能再去见顾瑞言。”男人危险的眯眸。
秦月晚撇撇嘴,她现在可烦这个人,就算白先生不说她也十二分的不想见。
她着实有些委屈,当即就挽起白锦川伸过来的手臂,又顺手从衣架上拿了外套才跟着他走了出去。
去医院的路上,秦月晚提前给星晚打了个电话,所以这次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她跟林妈两个人在病房里。
林妈正在收拾柜子里秦星晚的衣服,听见推门声,忙不迭的拉开了床帘,见是秦月晚又微微笑了笑:“大小姐,你来了。”
秦月晚点了点头,往病床上缩在被窝里玩手机的秦星晚睨了一眼,就听见白锦川撒开了她的手,淡淡的说:“我去外面,走的时候出来叫我。”
秦月晚没顾得上回头应下,听着门“吱呀”的一声重新被关上,她迈动步子,走到秦星晚的病床前坐了下来。
似乎还在跟秦月晚因为上次的事赌气,秦星晚恢复红润的小脸蛋一直埋在被褥里,面色被手机映的微微泛光。
秦月晚垂下眸,伸手替她拉了拉被角,启唇说:“医院被子不太干净,别总遮在嘴角。”
秦星晚无动于衷,手指甲划过屏幕没搭腔。
收拾好东西的林妈有了过来,小声的朝秦月晚道:“大小姐,下午的时候罗元跟他妈妈来过了,二小姐心情怕是不太好。”
“他们来做什么?”
林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星晚,朝秦月晚凑近了一些更加小声的说:“是来求二小姐原谅罗元的,还带了一大堆的补品。”
秦月晚打量了眼一览无余的病房,并没有发现林妈口中所谓的“补品”。
“后来那些东西都让二小姐给丢了。话还没说几句,也没说到底怎么着,人就被撵出去了。”林妈悠悠叹了口气,“罗夫人怕这事穿出去丢人,所以特意带着罗元来赔礼道歉,想让二小姐息事宁人。那么高的大小伙子,噗通一声就跪……”
“好了林妈!”秦星晚冷冷的一声开口打断,“别说了!”
知道又不小心戳中了秦星晚的痛处,林妈立即缄默的闭上了嘴,秦月晚刚想责备星晚,目光忽又落在了床头柜子上摆放的整齐却一口都没有动的饭菜。
她皱了皱眉,开口询问林妈:“林妈,你们还没吃晚饭吗?”
“我来之前吃过了。”林妈语气无奈,“可二小姐今晚怎么都不肯动筷子。”
秦月晚眉眼蹙的更深,却是朝着林妈温声道:“林妈,麻烦你去餐厅打一份红枣粥回来。”
林妈熟稔的点头,关上门把单独的空间留给了姐妹两个。
秦月晚一把扯下了秦星晚猛在头顶的上的被子,就听得后者不悦的埋怨:“你干嘛啊!”
“你是不是犹豫跟罗元离婚的事了?”她虽然用了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秦星晚耳根子软,难保今天罗元跟她妈妈来说了什么话让星晚动摇了。
“没有。”秦星晚闷声答道,接着就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故意不去看秦月晚。
“秦星晚,”她低声唤她的全名,无形之中带着一股淡漠的威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星晚咬着唇,良久没有开口。秦月晚也不着急,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回应。
沉默对峙上沉默,总有一方要率先败下阵来。
终于,还是秦星晚憋不住,忽然咬着唇角开始低低抽泣了起来。
秦月晚冷一挑眉,虽是恨其优柔的态度不争,但还是沉着性子没有出声。
秦星晚眼泪掉的更凶,但抽泣声却渐渐停了下来。
等她哭够了,才撑起身子,倚在床头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抽搭搭的说:“我也不想这样拖着,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啊。”
秦月晚见她这幅模样,微不可闻的叹息着,口吻不自觉的放轻放缓:“阿星,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当鸵鸟躲起来吧。”
她知道妹妹割舍不下罗元,可就她所知道的,两人一起度过了大半的青春,相识六年,相恋四年,可这其中有一半的时间罗元都在忙着跟其他女孩约会。
这些秦月晚一清二楚,而向来聪慧狡黠的秦星晚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她掩耳盗铃的爱着,直到这段感情走进了坟墓她却仍在质疑它的生死。
秦星晚泪眼婆娑的望着秦月晚,咬紧下唇,神情无措而又茫然。
令秦月晚忽然就想起了八岁那年她在游乐场把她弄丢时的情形。
秦星晚从小到大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这点从秦老的葬礼上亦可以看出。可她却唯独跟秦月晚感情好,自牙牙学语时就总喜欢跟在秦月晚的身后打转。而秦月晚从小就是个太过内敛的孩子,从不会与秦星晚一起玩那些她眼中所谓“很低级”的游戏,甚至时不时还会冷着脸训秦星晚几句。可尽管这样,秦星晚却仍乐此不彼的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布她有一个多优秀的姐姐。
她们之间感情唯一的裂缝或许就是那年在游乐场所发生的事情。秦月晚那时说要去买冰激凌,小星晚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回来,跟随着涌动的人流漫无边际的在游乐场里边哭边晃。
秦父找到她时,她在售卖冰激凌的摊位下发着高烧,口里依旧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姐姐不要丢下我。
那天也是叶姝楣第一天进秦家的日子,秦月晚被罚在房间里面壁思过。秦星晚顺着阳台,悄无声息的爬进了秦月晚的房间,把口袋里的饼干一股脑的抖出来摆在秦月晚面前,并且说了句秦月晚至今仍记忆犹新的话。
她说:姐,我知道你没吃晚饭,这是我用今天买冰激凌的钱偷偷买的饼干,爸爸不知道你快吃吧。
秦月晚就是从那时觉得,有个妹妹未尝是一件惹人烦恼的事情,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便下了决心一定要替去世的母亲照顾好妹妹。
可自那以后,秦星晚却渐渐地与自己生疏,再也不似从前那样黏着她了。
“阿星,”她猛抽回思绪,伸手轻轻撩拨来她眼前的碎发,似乎是注意到秦月晚刻意的躲闪,她动作一顿,不着痕迹的又把手缩了回来插进自己的发丝间,抿紧了嘴唇:“我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一贯觉得虽然我们不是双胞胎,但却拥有最贴合的血缘。所以,我希望你好,你明白吗?”
大滴大滴的泪顺着秦星晚的眼眶掉落,砸在被褥上,晕出暗色的水渍。
秦月晚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阿星,上次你说的事,我回去认真考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对李易有感觉,我不反对你跟他在一起。”
秦星晚闻言微愕,有些不敢相信:“姐,你说真的?”
听着她腔调里隐隐的哭腔,秦月晚略微颔首,“但只要你能下定决心,在他跟罗元之间做出选择,姐这次不干涉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以后我都会尽我全力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