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与他争吵的画面,秦月晚仍觉得久久不能释怀。
可她还是一步步的慢慢朝他走了过去,没想到看到顾瑞言的脸朝身侧微偏,原本半倚在墙上的身体也挺直了起来,朝与秦月晚截然相反的方向迎了过去。
秦月晚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郑嫣儿瘦骨嶙峋的身上包裹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上带着弱不禁风的笑朝顾瑞言来。
她听见顾瑞言微愠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携带着疼惜:“嫣儿,怎么这么任性,这么晚不去休息还站在风口?”
他始终学不会训人,口吻是一如既往的温吞。
所以郑嫣儿没有丝毫害怕的意思,“因为在等顾医生你下手术啊。”
从秦月晚的角度,是看不到顾瑞言紧拧的眉头的:“胡闹,赶紧回房间休息。”
“我不,”女孩嫣然笑着,“除非……”
“除非什么?”顾瑞言问。
“那顾医生之前说话的话,还作数吗?”她眨巴着睫毛,干净的眼里氤氲着狡黠。
沉默良久,顾瑞言钝钝的答:“作数。”
秦月晚看见郑嫣儿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她突然踮起脚尖,揪着顾瑞言的衣领,用力扬起下颌把唇印在了顾瑞言的嘴角。
看着顾瑞言脸上的错愕,女孩眸里笑意更甚,不再满足于唇角而是正儿八经的吻在了顾瑞言的嘴唇正中。
其实自从顾瑞言带自己去病房里看郑嫣儿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了郑嫣儿眼中对顾瑞言疯狂的爱慕。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走到尽头,即使她知道自己跟顾瑞言并无结果,却依然那么执着而又勇敢,像极了十七岁那年为爱义无反顾的自己。
顾瑞言鼻尖萦绕着女孩身上浅淡的洗衣液清香,他低头目光锁住郑嫣儿的脸,有片刻的失神。就像与曾经的那张面孔重合,他下意识的就把手搭在郑嫣儿的腰间,竟然没有推开她。
郑嫣儿的眼中大放流光溢彩,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她小心翼翼的整开半只眼睛偷偷瞄着顾瑞言,视线却冷不防的偏过他,正对上不远处笔直站立着的秦月晚。
秦月晚不闪也不躲,就那么看着郑嫣儿年轻苍白的脸庞。
倒是郑嫣儿率先慌乱了神,推开顾瑞言,把头埋进他的胸前,抿着嘴。
听着身后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顾瑞言缓缓回头,正对上秦月晚似笑非笑的眼神,才如梦方醒,不着痕迹的轻推了一把郑嫣儿。
他似乎有些慌乱,试图假装若无其事的把手揣进衣兜里。
秦月晚眯眸朝浅笑,接着往电梯的方向走,似乎在为打扰了两人而感到不好意思。
在经过顾瑞言身边人时,他突然开口低低叫住她:“月晚。”
秦月晚脚下一停,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尴尬的停在了顾瑞言跟郑嫣儿中间的位置。
“有事吗?”她语气里不觉带上了一丝客气的疏离。
“不是你刚刚看的那样。”他朝她这样解释着,话茬顿住后忽然又觉得已经没有了解释的必要和理由。
郑嫣儿闻言猛的抬头,手指死死的按进掌心。
秦月晚笑了笑,“怎样都好,只要你觉得合适。”
他知道她一定是误会自己跟郑嫣儿了,于是想拼命的解释可喉咙里干涩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月晚心无旁骛的扯开嘴角,释然的笑着。
“顾医生,六床的病人突然心梗发作,你快去看看吧!”一小护士匆匆忙忙的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僵局。
顾瑞言目光一凛,话不及撂下一句就跟着那护士迅速的离开了。
秦月晚望了眼他的背影,准备继续往电梯走。
她出来的够久了,白锦川找不到她一定会担心的。
就在这时,郑嫣儿忽然咬着唇,用力攥住了秦月晚的衣角。
她的力道很小,如果不是秦月晚低头去看都要以为衣角是被风吹起来的。
“还有事吗?”她问郑嫣儿。
女孩儿依旧只是用力的咬着唇,声音如同新打出来的糍粑一样软糯:“我知道,你是秦月晚。”
她转过身来,看着郑嫣儿,不否认:“所以呢?”
“所以,一直被顾医生放在心里的人,就是你对吗?”
秦月晚低睨着她如纸一般病态的面容,五官称不上精致,充其量是小家碧玉的类型。可她柔弱中透着股子执拗,气质更是干净的让人无法忽略。
如果不是有这种先天性的疾病,跟顾瑞言倒也般配妥帖。
秦月晚不置可否,“喜欢就应该自己去把握不是吗,等你有一天在他心上扎根,又何必在乎他曾经心里的是谁。”
郑嫣儿一愣,掀眸望着她温凉的脸蛋上浅淡的笑意,怎么都觉得她像是在讽刺自己。
秦月晚以为已经跟她说的通透,走出去脚步就又听见她似乎是用尽了全力,却也只是不大的声音喊道:“秦月晚,你就是这样践踏顾医生的真心吗?”
秦月晚拧着眉,回眸看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郑嫣儿脸上的血色越发褪却的干净,呼吸的频率开始骤增:“你少跟我装糊涂!你明明知道顾医生的一颗心一直都放在你身上,你为什么不回应,为什么还要跟我说那样的话?”
秦月晚不明所以的盯着她的眼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不是喜欢顾瑞言吗?”
她歪着脑袋更直接的与郑嫣儿对视,不懂女孩身上的这股倔强劲儿从何而来。
“我是喜欢顾医生,”郑嫣儿按着心口的位置,“可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话说间,她喘气越来越粗,间隔也越来越短。
秦月晚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折回来试图扶住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用你假惺惺。”郑嫣儿慢慢蹲下身子,像是透不过气来一样,“你根本就是一个虚伪的女人,你不接受顾医生是因为你另外攀上了高枝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部都是你害得!”
秦月晚眉头拧的更紧,又不好跟她这样一个病人计较,只沉下声音来,说:“我扶你起来,去找医生。”
郑嫣儿闭了闭眼,用力全身的力气推诿着秦月晚,虽说甩开了她的手,而自己却也因为惯性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甩到在地上。
这过程中,不小心牵动了秦月晚的伤口,鲜血很快就浸透了秦月晚手臂上的白纱。
郑嫣儿用手拧着胸口的衣料,伏在地上用微弱的气息说:“秦月晚,你害惨了我的爸爸,我郑嫣儿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月晚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她话音才刚落下,郑嫣儿的情况似乎越发的严重了起来。与此同时,处理完病人放心不下的顾瑞言又折返了回来,率先就暼见了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的郑嫣儿,等他一抬头,就撞进了秦月晚冰冷的眼神里。
也不错,从这个角度看去,就像是秦月晚故意把郑嫣儿给推倒了一样。
秦月晚看着他眼中渐渐染上的怒意,似乎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顾瑞言紧张的打横把郑嫣儿抱在怀里,离去时,朝秦月晚说了一句她这辈子大概都会铭记于心的话。
他说,秦月晚我怎么会放心把嫣儿跟你这种人放在一处,你连她都容不下你的血是有多冷?
郑嫣儿依偎在顾瑞言的怀中,清楚的看见了秦月晚眼里的萧条和落寞,嘴角扯出的弧度明亮而又绚烂。
等两人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秦月晚失魂落魄的把凌乱落在鬓角的发丝轻轻巧巧的捋至脑后,唇侧撩出嘲弄的笑意。
她冷血没错,可他又凭什么可以在曾经那一切都堂而皇之的发生以后,再假装深情和慈悲呢呢。
他以为自己是谁,眼里装着悲天悯人,能渡尽天下人苦楚的圣人吗。
秦月晚没再去看星晚,回到点滴室的时候,白锦川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脸色也不太好。
“去哪儿了?”他低哑着声线问道。
她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疲惫:“白锦川,我们回家好不好?”
秦月晚的嗓子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似的,什么都说不出,她望着白锦川一点一点柔软下来五官,突然间泪流满面。
……
“刚刚怎么就突然哭了鼻子。”白锦川看着护士重新把秦月晚手上的纱布拆了下来,“把我吓的不轻。”
秦月晚抻着手臂,任那护士往伤口上重新抹了一遍碘酒,面不改色的道:“刚才伤口疼,所以没忍住。”
白锦川自然是不信的,缝针时没了麻药,那粗细的黑线一遍遍扎在她的手臂上,她愣是咬着牙一个眼泪都没点,怎么会因这点疼就哭的那般伤心。
他却也没戳破。
等护士重新替秦月晚包好了手臂,才如释重负的说:“秦小姐这伤可真惊险,只差毫厘就划到动脉了。若伤了动脉,那血可就止不住了。”
白锦川不声不响的蹙眉,睨了眼秦月晚轻描淡写的表情,沉着嗓子道:“那么危险?”
“可不嘛,”护士严重的点了点头,“秦小姐是RH阴性O型血,在我们国家这种血型的人占了不到千分之一,要真割着动脉了,那……”
护士适时的刹住了话茬,做了个无比害怕的表情。
白锦川盯着秦月晚的左臂,微微有些出神:“想不到,你竟还是只熊猫,看来日后只能把你给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