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低柔的轻唤自秦月晚干裂翕合的唇瓣间溢出,她的声音如同被水浸过了一样,一下比一下温软,令秦星晚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家门口那棵每到春寒时节就开的满树绯色的樱花:“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姐,你是想让我把你也给撵出去吗?”秦星晚声音颤抖着打断了她的话,麻药的劲儿过了,她腹部的伤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不停歇的啃咬,一下比一下钝疼。
她没有忍住,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音来:“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他已经快要七个月了,我还为他想好了名字,想牵着他的手一起去游乐场玩……”
秦月晚死死的捂住嘴巴,听着秦星晚口中断续的说着对未来的憧憬。
她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整个人都沐浴在母性的光辉之中,如果不是她眼角的泪水出卖了她的话。
晌久,秦星晚说的声音有些哑了,才掀眸定定看着秦月晚:“姐,你说他真的没了吗?”她指尖微不可见的颤抖着触碰上腹部冰冷的刀疤,如触电一般猛的缩回了手,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姐,真的没了吗?”
秦月晚拧着眉眼,心疼的替她掖紧了被角,开口只是这样说:“阿星,一切都过去了。”
“不要,”她摇着头,慢慢蜷缩到床的边缘,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吝啬的顺着脸颊滚落:“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的孩子真的没有了吗?”
晌久。
秦月晚对上她殷殷的目光,狠下心来,闭着眼用力的点头:“是,没有了。”
秦星晚闻言,起初只是忍耐着,可却连嘴角都忍不住在颤抖着。须臾,她死死咬着被角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
直到这一瞬间,她才肯相信,那个在她身体里孕育了数月的小生命是彻底的离开了。
等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情绪有所稳定的时候,秦月晚这才伸手慢慢的慢慢的拍抚着她瘦骨嶙峋的后背:“等你真切受了这一遭,你也就彻彻底底的长大了。”
她最后一个音刚刚落下,天空忽然响起一道响雷,炸在秦星晚的心脏旁边,炸的她血肉模糊。
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
桌上的手机被调成了震动,抖的都快要掉了下来。秦星晚闹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才睡着,秦月晚拿起手机,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雨依旧没有停的趋势,那扇窗早已经被人推开,她想大概是值班的护士。
斜风带着微凉的雨丝透过窗户打在秦月晚的脸上,她闭了眸,原本只秦星晚的事就已经够她焦头烂额的了,可偏偏此时苏珊又打来电话说,公司的股票再度跌停,手上的项目几乎都面临停工。
潮湿的泥土孕育清新的气息,可入目所能触及的地方,却是一片衰败残缺的落叶秋色。
她倒抽了口冷气,渐渐开始怀念起那人温暖的怀抱。
自己有多久都没见过他了呢,是一天还是两天,亦或是一个星期?
正晃神间,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秦月晚转过身来,似乎对李易的出现有些意外。
他手中提了大包小包的保养品,趁秦月晚没开口之前就深深的鞠了一躬,“秦小姐,我对黛芊给令妹造成的伤害,表示深深的抱歉。”
李易的声音里充满了认真,不似从前那般玩世不恭。秦月晚以为他是得知被绿了一回的真相,彻底的大彻大悟准备做个好人了。
由是她挥了挥手,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黛芊跟你一码归一码,我不会迁怒任何人,这事儿跟你无关,你走吧。”
李易手臂一横拦在了她面前,秦月晚瞟他一眼,后退半步不悦的挑着眉:“怎么,李总还有事?”
“秦小姐,我没有恶意,我只想去看看令妹,顺道给她带了些补品。”
秦月晚低睨了眼他手里那些价格不菲的东西,干脆的拒绝:“李总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些补品,李总还是带回去吧。”
李易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退一步又无比诚恳的道:“那我进去看看令妹可以吗?”
“我妹妹刚刚睡下,”秦月晚环抱双手,面无表情。
“没关系,我有时间,可以等令妹醒过来。”李易厚着脸皮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眼看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秦月晚又怎么好拒绝他的“盛情”,她指了指秦星晚的病房,出言提醒:“她情绪不太稳定,如果进去的时候她发脾气,还请李总多担待。”
李易表示理解,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朝秦月晚道:“对了秦小姐,我姑姑在楼下大厅里等你,说是有些要紧的事情跟你商量。”
秦月晚拧着眉,有些纳闷李凌这个时候怎么会兴师动众的跑到医院来找自己。
“大概是商业上的事情,秦小姐还是去见一见姑姑吧。”李易善意的道。
秦月晚没吭声,但却顺着楼梯慢条斯理的踱了下楼。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楼下等着自己的不仅仅只有李凌,还有李媛和大批的记者。
好在记者们被拦在门外,大厅里的视角少甚又少。
“秦小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跟姑姑都快等了一个小时了。”李媛抱起手不满的噘嘴,一身藕粉色收腰风衣把她衬的格外楚楚动人。
“抱歉,李小姐、白太太。”秦月晚脸上的笑容不曾减弱,“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来的消息,白太太找我有事吗?”自从她知道李凌并非白锦川的生母,就一直唤她白太太。
而自她下楼,李凌噙着笑意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在外人的面前,李凌更多的时候展现的是一种如泼墨山水一般的知性和端庄。
“秦小姐,”她脸上的笑意深了深,“这里记者太多,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月晚尚且没有弄清楚她来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跟着她往另一个科室的廊间走。李媛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李凌回头暼她一眼,“媛媛,你在这里等等我跟秦小姐,我们马上回来。”
李媛闻言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但还是乖顺的顿在原地。秦月晚越发猜不出李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味跟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通风口。
李凌的脚步终于停住,细细凉风吹拂过她发亮的卷发,她优雅的捋过发梢,在秦月晚的注视下过了好久才开口道:“听说,你已经许久都没有回阿川的红郡住了。”
秦月晚摸不透她的心思,低头搅弄着手指,模棱两可的答:“最近公司比较忙。”
“忙?”李凌冷笑了一声,抬起眼来看她:“我看是比较乱吧?”
秦月晚蹙着眉,被她犀利的目光盯的有些不大舒服,却又听得她腔调冷讽的接着说:“秦小姐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无论是秦氏的情况,还是你跟阿川的关系,我都一清二楚。”
秦月晚不适的摇着下唇,眉心的褶皱更加深了一分,李凌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隐匿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恰逢一阵冷风吹过通风口,衣衫单薄的秦月晚方觉出一种刺骨的寒。
“那您今天找我是为了……”
“我是来帮秦小姐的,”李凌顿了顿斜睨着她的表情,试探性的问出口:“现如今秦氏出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务窟窿,阿川都没有出面帮秦小姐解决,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不要你了?”
秦月晚认真的听她说完,定定看着她时,脸上忽然露出明亮而又滴水不漏的笑:“您口中所谓的财务窟窿,只是外界以讹传讹,说的确实有些夸张了。至于后者,我想您是锦川的母亲,应该去问他更加合适吧?”
李凌眸中满是隐喻的意味深长,后者她尽然不清楚,可于秦氏的现状她可是了如指掌,“秦小姐是聪明人,我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秦月晚颔首,装出一副仔细听得模样,各种念头在脑中飞速转着。
“有句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可能会有些伤人。不过秦小姐,我得提醒你,锦川他心里爱的始终都不是你。”
秦月晚的心口猛的抽搐了一下,低垂的眼睫轻颤,掀眸望着李凌言笑晏晏的模样,脸上已经恢复了不甚在意的自若:“锦川对我的感情,我自己能感受的到,就不劳烦外人操心了,白夫人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她不信,李凌这种女人说的话向来难辨真假。
李凌笑意凝在唇角,秦月晚的表现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记重拳砸在了软趴趴的棉花上那样颓然的感觉。她眯眸望着秦月晚又道:“若论出身、相貌、亦或才华,秦小姐在西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秦小姐偏偏是选择了阿川?”
为什么是他?
她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大抵就是初见的时候就认定了非这个人不可了吧。
见秦月晚缄默不答,李凌便自以为是的替她说:“原因无非是阿川权势滔天,能替秦小姐解决当时秦氏的困境吧。”
秦月晚抿着唇没有否认,当时确乎是有一丝这种原因的。
李凌唇侧勾过了然的弧度,自顾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当时阿川给你的只是个八千万的项目,帮你渡过了那次难关。现在,我给你四个亿,只要你离开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