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斜睨过去了视线,郁白也正在看她。
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靠了过来,眸光如寒夜寥廓的星子般阴冷,他的目光落在郁白手握着秦月晚手腕的位置,眼中渗透出磨墨一般的暗色。
秦月晚打了个激灵,本能的想挣开郁白的手,却被他给越攥越紧。
白锦川终于不可察的挪开了视线,走到万雅的身侧,棱角分明的面容一片冷漠:“怎么回事?”
“这位小姐把我的裙子刮坏了。”万雅率先回答,反手就无比亲昵的搂住白锦川的胳膊,恨不得无时无刻宣示自己的主权:“我们正在商量赔偿事宜,还好你来了。”
白锦川笑的风轻云淡:“我当时什么大事呢。”他轻轻捧起万雅的下颌,宠溺的目光映进万雅眼里:“为这一丁点的小事,不生气,嗯?”
男人眼中有缱绻,有安慰,有她一直眷恋的柔情。
秦月晚浑身上下几乎都在颤抖,如果不是身旁的郁白用力的扯着自己的手腕,她真的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令所有人都难堪的地步。
“我像是那么小肚鸡肠?”万雅不着痕迹的推开了他的手,轻踮起脚尖,手臂刚好搭在他的脖颈上,与他旁若无人的对视:“不过只是可惜裙摆被挂脱了,会露出腿,以后都不能再穿了。”
看到秦月晚跟郁白在一起的瞬间,白锦川便没有作壁上观的打算,他动作熟稔的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装,优雅的半俯下身子,双臂圈着万雅盈盈一握的纤腰,顺势把西装系在了万雅的腰间,刚好遮挡住她略微露出的大腿皮肤。
秦月晚微掀起苍白的唇瓣,看着面前两人亲密的互动心里犹如刀割。
末了,白锦川将双袖轻轻打了个结然后站起身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朝秦月晚这边看。
“不过是一条裙子,”他很温柔的摸了摸万雅刚刚剪短的头发,“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再请Richard帮你做一条。”
有了白锦川的这句话,小孩子心性的万雅当即就笑逐颜开,挽紧了他的手臂半嗔半笑道:“你说的,可不许赖哦。”
“不赖。”
万雅脸贴在他胳膊上,带动着他往前边走边说:“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等白锦川跟万雅两个人离开后秦月晚才从郁白的手掌中用力的抽出来了自己的手腕。面向郁白压制着隐隐愠意:“那个女孩,是谁?”
“想知道?”郁白不答,还不等秦月晚有所反应就拉了她的手腕往外走,秦月晚被动的跟在他身后,只能愤恼的低声叫他的名字:“郁白,郁白你放开我。”
郁白抿紧了唇,边走边说:“不是想知道她是谁吗,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秦月晚听了这话瞬间就静了下来,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偌大的展厅中静悄悄的,主办方代表郁淑萍女士正在台上致辞,全场几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会场太大,还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她讲话时回荡的音调。
盛强朝秦月晚招手示意,她才刚迈出步子,就被郁白又给扯了回去,“要想在白锦川年前扳回一城,就乖乖的待在我身边,懂吗?”他凑到她耳边,浅淡的呼吸撩动着她的神经末梢。
感觉到身边的人终于渐渐静了下来,郁白满意的望唇,拉着她来到了更靠近致辞台的一处位置坐下。
“感谢各位今天的到来,”郁淑萍礼貌的微笑无懈可击,“最后,让我们有请本次博览会的代表人,白锦川先生上台致辞。”
顿时,台下掌声雷鸣。
白锦川意气风华的走上了致辞台,银质tiepin在耀眼夺目的灯光下散发出冷冷的金属光泽。他优雅又从容的朝着郁淑萍点点头,之后走向舞台减弱的中心,安然享受了片刻属于他的掌声。
片刻后,掌声仍经久不息,他微扯了扯领带,英姿飒爽的站在话筒前:“感谢诸位政商界的诸位抬爱,让我来担任此次博览会的代表人……”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舞台上的那个人影也一点点在视野里变的模糊,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琴音。秦月晚端起桌上的香槟,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
郁白皱了皱眉,按住她的手:“别喝了。”
秦月晚果然没再动弹,郁白正想她怎么变得这样乖,才发现她正在盯着致辞台上白锦川的方向出神。
温凉的双颊上染了很明显的醺意,眼神飘忽又迷离。
她看上去像是醉了,实际意识却清醒的很。
白锦川的致辞已经到了尾声,她很不端庄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把下颌搁在臂弯里,静静地看着舞台上他一点点变模糊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最后那一瞬间她竟然看到白锦川在笑,而且眼神是朝自己这边飘的。
男人动听的尾音愉悦的上扬着,秦月晚用力的揉了揉眼眶,头垂到郁白的身侧,闷声发问:“坐在钢琴旁边的那个,是不是跟白锦川一起的姑娘来着?”
郁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明紫色的追光灯淡淡的洒在了台侧边缘的一架三角钢琴上,万雅依旧是那一袭谪仙般纯白的衣裙,落座在真皮琴凳上,修长的手指轻触着黑白琴键,目光带笑落在白锦川的身上。
这样瞧,还真是一对蛮迷人的璧人。
秦月晚恍然反应过来,刚刚那段琴声是万雅弹的。
在她看来,弹的不过是一手相当业余的钢琴,可偏偏此时就是有人卖力的鼓掌,更有甚至说万雅的琴技已入神坛,放眼整个西城都无人能与之相比。
听到这句话,她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来,寡淡的面容在灯光下有种冷艳的味道。
郁白拉她不及,她最终还是不管不顾的走上了舞台。
众人的目光里皆带着错愕,而清楚她与白锦川之间纠葛的脸上都是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这样隆重的场合,两大世家名媛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写出来,就是明天的新闻头条。念及此,媒体们纷纷把闪光灯对准了致辞台。
秦月晚风姿绰约的走了上去,眯了眸子把白锦川轻轻的从话筒后推开,然后握住话筒,熟练的把话筒的位置调低:“刚刚是谁说这位小姐的钢琴已入神坛,整个西城都无人可及的?”
会场里静悄悄的,只有那些不熟识西城的人才会窃窃私语,低声的议论这位不速之客。
秦月晚笑了笑,凉凉的语调伴着沙哑的嗓音直接就从喉咙间溢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巴黎和西城人民的欣赏水平都变的这么低了,如果我没有记错刚刚那首唐璜的回忆,咏叹调应该用左手分解和旋,以及右手和旋跳音也就是采用传统的三度叠置和声结构。”
万雅好看的眉眼轻轻的蹙了一下子,“没错。”她不悦,“有什么问题吗?”
秦月晚轻佻的笑了,她六岁学钢琴,十二岁便能弹奏出巴赫完整的《变奏曲》,这首唐璜的回忆她不知道跟顾瑞言在琴室里反复的研究联系过多少遍,怎么会连她D调变奏时漏下了六个音都听不出来?
万雅很清晰的从她脸上看到了不屑和轻蔑,她心里的那股子气性噌的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听你也是个行家,不如对万雅指点一二?”说着,她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将琴凳让给了秦月晚。
秦月晚撩了撩头发,也丝毫不含糊的坐了过去。
抬手搭上琴键的那一刹那,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来自自己斜前方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手心沁出丝缕的冷汗,尽管这首曲子她已经了然于胸,可那种想在某人面上表现的胜负欲爆棚,弄的她第一次坐在钢琴前面竟然有些紧张。
事实上,任何女孩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变得局促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秦月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一曲终了,无功无过,并没有达到她预期中那样的完美,可配合旋律线并模仿小提琴的断奏、跳弓以及零误差的演奏,足以令万雅自惭形秽。
非专业以外的观众隐约也听出这其中差距,万雅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点点变得极为难看。男人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狭长幽深的眸眯向钢琴那侧,眼里晦明变化高深莫测。
秦月晚扬眉,也不起身,只是盯着万雅看:“升D调漏下的音我补了,小姐,谱子是死的,而人却是活的,李斯特不像巴赫他更多的是在讲故事。”她笑了笑,一字一句皆是玑珠:“你的演奏太过死板,听起来就像是为了演奏而演奏。”
话音一出,会场里纷纷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万雅眼里不是能揉沙子的人,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万雅几乎是立刻出声:“升D调变奏左右手换音时并不局限于零碎的音节,另外,你的说法我不赞同。”万雅深深的呼吸,“无论是巴赫还是李斯特,音乐衍生情感,凌驾情感,一首曲子弹的认真,情感自然就会有了。你这样说,倒像是故意在掩饰乐感,反而失去了音乐本身的意义。”
明明是场经济博览会,却硬生生的被搅和成了啼笑皆非的艺术交流会,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交流着,目光针锋相对间火药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