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暗恼,撅了撅嘴看着顾瑞言熟稔的翻炒姿势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打开有精致雕花的小木橱柜,里面摆放着许多瓶装的橘子味饮品,她手指挑剔的划过瓶身,朝厨房里拔高了声音问道:“瑞言哥,有汽水吗?”
燃气灶细小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顾瑞言端着她蒸好的火方走了出来,朝柜子的位置瞥了一眼:“女孩子喝汽水不好。”
秦月晚撇了撇嘴,顺手就挑了瓶白兰地拿到了桌子上。
果然,顾瑞言一看就立刻皱起了眉:“你要喝这个?”
她面无表情的在自己和顾瑞言的面前放了两个杯口很小杯身很大的矮脚杯,“说错了,不是我喝,是我们。”她弯曲起食指用力的敲了敲桌面表示强调。
顾瑞言又进了厨房,将煮排骨的砂锅端了出来,喷香的热气立刻就温馨的氤氲了整间屋子。
秦月晚倒了两杯酒,趁顾瑞言进去厨房的时候,偷偷抿了一口。辛烈的味道直冲鼻腔,秦月晚只觉得又呛又辣,眼泪唰的一下子就被呛的冒了出来。
顾瑞言从厨房走出,右手端着白色鎏金的小瓷盘,上边吊坠着粉红色的海米和绿油油的白色煞是好看。
见秦月晚的模样,他放下盘子,在她正对着的位置坐了下来,打开砂锅舀了碗汤递给她,“女孩子少喝点酒。”隔着盈盈灯光,他忽然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姑娘熟悉到有些陌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喜欢碰这个可以麻痹人的东西了呢?
秦月晚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汤放在面前用汤勺慢慢的搅动过表面上漂浮的一根海带:“我倒没什么,只不过你一个衣冠楚楚救死扶伤的人民医生,家里私藏着这样烈的酒,到底是什么居心?”
“消遣的居心。”顾瑞言专心致志的往她面前的小碗里布菜,回答的也是坦坦荡荡:“有谁规定了,衣冠楚楚救死扶伤的人民医生就不可以喝酒了吗?”
秦月晚无比赞同的点点头,“所以啊,谁说女孩就不能多喝酒了。”
说完,她兀自碰上顾瑞言的酒杯杯壁,又灌了口酒。
搁下酒杯时,秦月晚的双颊上染了淡淡的红晕。似乎是觉得热,她敞了敞毛衣的领口,一双灼人的桃花眼潋滟着缱绻不断的波光。
顾瑞言知道她心里不怎么痛快,尤其是从公墓回来,她表面上佯装着风轻云淡,可凭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顾瑞言很确定她心里还不一定怎么样的波涛汹涌。
“空腹喝酒伤胃,先垫着东西。”顾瑞言拿着筷子看她,“你想喝,我陪你喝。”
“真的?”
“真的。”
秦月晚眼里倏然染起了一簇烛火,她拿起筷子淡淡的扫了眼满桌还算精彩的白色,突然就兴趣索然,有些想搁下筷子的冲动。
“怎么了?”顾瑞言问她。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用力的捏着筷子,“瑞言哥你怎么不吃?”瞥了眼自己面前满满当当的小碗,又看了看顾瑞言空空如也的碗,秦月晚当即就不悦的蹙了蹙眉:“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怎么会。”顾瑞言很给面子的夹起一块火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脸上露出短暂的笑意:“很好吃,你的厨艺精尽了不少。”
秦月晚笑了笑,端着酒杯站起身来。阴影笼罩在桌面正上方,顾瑞言夹白菜的筷子一顿,停下来抬头看她想要做什么。
秦月晚干脆的拨弄开唇角碍事的头发,煞有介事的用手盘着酒杯,目光落在顾瑞言的脸上:“感谢顾瑞言哥这么多年来对我照顾,也感谢你在昨晚我沦落街头,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候朝我伸出了援手。”
说完,她端着酒杯,把里面已经不剩多少的澄明液体一口咽了下去。
顾瑞言掀眸望着她的动作,手摸到自己的酒杯底端了起来:“后一个可以,前一个就不用了。”话说间,他微微颔首,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光。
“那怎么行。”她嘴角沉了沉,依旧站着身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谢我是一定要谢的,毕竟这种机会已经很少了。”
看着她气都不大喘一口的又灌下去了一杯,顾瑞言眉头皱的很厉害:“好了月晚,赶紧坐下吃东西吧。”
她抿唇用力的摇着头,迷离着眼看着窗外被暮色染成的灰蓝色。她尽力的扬起唇,唇角红润的像是涂抹了艳色的唇膏,斑驳的光影在她身后的破碎了一地。
秦月晚酒量一向算不得好,端着酒杯,她感觉自己忽然就像是跌进了云彩里,绵软轻飘,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旖旎的白色。某些不快乐的情愫,仿佛真的随着酒精蒸发了一些,可是心里终归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就像大石压在胸腔,逼的她喘不过气来。
顾瑞言皱了皱眉,秦月晚闭了闭眼,拿起桌上的酒瓶直接就顺着咽喉往下灌。
酒瓶须臾就见了底,她扔下空瓶忽然捂着脸小声的呜咽:“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月晚?你怎么了?”顾瑞言推开椅子走到她身边,才听清她口中一遍又一遍念念有词的说着对不起。
“月晚。”他沉下声音又叫了一声,轻轻的捏住了她的手腕扶着她坐了下来,秦月晚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看她,一双清亮的眼睛涣散且毫无聚焦:“瑞……瑞言。”她有些结巴。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叫过他,顾瑞言微微有些发怔,搭在她胳膊的手臂也一时间忘记了挪开。
“月晚。”他开口又唤了她一声,从桌上拿了杯热水递给她:“先喝口水。”
“顾瑞言。”她推开了他好意递来的水杯,杯子从手中脱落摔得粉碎,碎片稀里哗啦洒了一地。秦月晚听着响声,用力的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揉了几秒忽然又开始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顾瑞言看了眼摔烂的杯子,把秦月晚的手从她眼睛上抓了下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月晚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屋里休息。”
光亮折射进瞳孔,秦月晚伸手本能的去挡,手腕却被顾瑞言给牢牢的攥住,动弹不得。
她只能死死的咬住唇瓣,两颊红的出奇,扑闪扑闪的眼睛明亮的像是两颗深褐色的玛瑙,一眼望过去却又是一片雾气萦绕。有几缕琐碎的发丝耷拉在她的唇边,鼻息间的热气却笨拙的吹散不开。
顾瑞言看着她下唇间沁出的丝丝血色,心头狠狠地一动,五脏六腑仿佛都被她给尽数融化成了一滩水。经年前,她也是用这样澄澈的眼神的看着自己,纯洁的不忍亵渎的白月光洒满了她身后乌黑的头发。
手上跟着一松,秦月晚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腕,皱起眉头很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总是自以为是。”
顾瑞言指尖一动,清隽的眉眼拧在一起阻止着她对她自己近乎残忍的动作,轻启着薄唇,温柔而又心疼的安慰着:“你没有,你没有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不然先去休息吧。”
“顾瑞言,当年都是我太自私。我自私的想要你好,所以、所以你才会去……”
“月晚你真的醉糊涂了。”看着桌面上已经空空如也的酒瓶,顾瑞言很快的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揉了揉额头扶住她的手臂,把她引向最近的卧室。
秦月晚摆手,挣脱着顾瑞言的桎梏往解散相当的方向走。没走出两步,脚下却忽一个不稳,直直朝地面栽了下去。
顾瑞言目光一凛,下意识伸手揽住她圆润的肩头,就势把她带进了怀里。
秦月晚标志的脸蛋微微有些潮红,伏在顾瑞言的胸口前扯着他领口精致的袖扣死活都不肯撒手。
顾瑞言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僵硬。
“恨我吗?”一直不怎么明了的秦月晚突然清楚的开口,微醺磁性的嗓音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魅惑。
“什么?”
“当年的事。”她很用力的闭紧了自己的眼睛,蓄的有些长的指甲没进皮肉,血淋淋的痛楚直抵着大脑,心思忽然有一丝清明:“明明就只有你知道,当年绝情的人是我,你却还替我背了这么多年的锅。”
顾瑞言摇了摇头,胸膛间几乎可以明显的感觉到秦月晚的重量。她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的胸前的布料上,长久来漂泊的灵魂在一刹那变的绵软而熨帖。他晌久都没有说话,秦月晚听不到意料之中的回应以为顾瑞言在回忆。其实不然,他只是在放空,希望时间永永远远的停留在这一秒,哪怕再多一秒而已。
秦月晚阖着眸子,睫毛猛的颤了两颤,薄唇微掀正准备开口时,一直静默的顾瑞言却忽然说道:“难为你还记了这么些年,其实当时离开西城,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顾瑞言。”她不满的嘟起嘴,叫他的名字时,动听的尾音上扬着,又略微带了点愠意的撒娇:“我问你,恨我吗?恨我为你做出选择,恨我当年写那封信让我爸爸送你去瑞士?”秦月晚自嘲的勾起唇尾,手指的关节泛出森森白色。
自始至终,她总是爱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