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见状压低了帽檐,正准备往后门绕时,正好有人侧目在往这边看,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声——“秦月晚在那儿”,顿时围聚作一团的人便纷纷举着相机朝她这边来。
每个人翕张的口中都念念有词,其中最不和谐、最难听刺耳的却属那一句——“别让奸商跑了”。她忽然之间就怔住了,看着一时间尽数朝着自己这边攒动的人群,连手脚都茫然到无处安放的地步。
正兀自恍神间,一双手倏然从她背后伸了出来,使劲的把她扯进了大厦跟地下停车场间的绿化带里。
秦月晚猛一抬头,苏珊皱了皱眉把她的身子压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月晚心领神会,直到那群人窜到了后门的位置,苏珊才拉起她从前门迅速的跑了进去。
苏珊焦灼的按下电梯,回头朝着微俯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秦月晚心有余悸的说道:“秦总,刚刚你怎么不躲啊,要是再被围一次,说不定又会出现昨天的那种情况,多危险呐。”
秦月晚抿着唇没有回答,见电梯门开,她便走了进去,苏珊摇摇头,也跟上她的步伐。
电梯离原本站着的两个员工一见是她便忙不迭往后退让,电梯里的空间足够大,那两个员工仿佛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躲到了墙角。
秦月晚神色淡漠,正准备按下楼层,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又带点不屑的议论声:“看着干练精明的,没想到她是那种人啊。”
“是啊,我就说秦氏怎么自从老董事走了之后收益不降反增,还有蒸蒸日上的趋势,原来靠的都是利润操作。”
苏珊有些听不下去,反而是秦月晚按了按她的手才让她忍住了上去抽那两个人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没错,利润操作这种事是要接受查办的吧,我看啊这回秦氏八成要完了。”那人略惆怅,似乎失业近在咫尺。
另一人反而不以为然,口吻里带点幸灾乐祸:“反正这种公司我是待不下去了,一看那些高层的嘴脸我就恶心的不得了。”
苏珊再也人忍不住了,转过身去劈头便道:“公司里公然议论高层严令禁止的,你们还把公司公规放在眼里吗!”
“呵,什么狗屁破高层,除了会用利润操作牟利,就是靠各种男人上位,”那人似乎觉得秦氏撑不下去了,索性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还什么世家名媛,我看就是个高端点的小姐,你们公司老子还不稀罕呢!”
苏珊义愤填膺,恰好这时电梯门“叮咚”的一声开来,秦月晚拉紧了苏珊的手,出了电梯朝背后两人嫣然一笑:“二位想走就走,秦氏的确也不是很需要你们这种人。只是在收拾自己东西离开公司前,请你们可以用上脑子想一想,一个利润操纵的公司,能每年给你们涨上多出同行企业百分之二十的分红奖金,也确实很不容易呢。”
言罢,她毫不犹豫的扭头离开,苏珊快步跟了上去,语气里还压着隐隐怒火:“秦总,刚刚就不应该跟他们那么客气,无论是工资还是年底奖金公司都待他们不薄,可公司一遇上点困难他们就这样冷嘲热讽的,真是白眼狼!”
“好了。”秦月晚不耐的捏了捏眉心,“董事会那边人都到齐了吗?”
苏珊的脚步陡然停住,低头抿唇有些支吾。
秦月晚回头看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苏珊扯着衣摆,咬牙斟酌过字句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董事会那边……都已经散会了。”
“什么?”秦月晚冷眉倒竖,砰一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不是说好等我一起商议应急的公关对策吗?”
苏珊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那帮股东们一听说秦氏基金的事,都纷纷指责秦总你先前不与他们商量就擅自做主。而加上昨天酒会上那么一闹,他们更是有了秦总的话柄,今早董事会的决断,都是王之沛全权决定的。”
秦月晚闻言撑着桌面坐了下来,有关秦氏基金一事确实是她想的太过草率简单,错漏了叶姝楣这一环。只是听说叶姝楣已经离开西城销声匿迹的有一段时间了,况且去酒会上那么一闹对于她来说也没有丝毫的利益,她来的蹊跷,行为更是令人所不解。
“秦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我知道你用秦氏基金在东郊投资医院一定不是为了自己谋私利,总归都是你没做过的事,真相一定会大白的。”苏珊倒了杯水递给秦月晚朝她挽唇轻笑。
秦月晚动容,接过水杯垂睫敛去了眸中的水雾。
她猛灌了一大口温水,便又听见苏珊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对了秦总,昨天你摔坏的手机还落在我这儿了。”
说着,苏珊慢慢走到一旁,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秦月晚,语气有些惋惜:“屏幕已经摔碎了,也没办法开机,恐怕不能用了。”
秦月晚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轻轻拂去上边的零星灰尘。
苏珊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好意提醒道:“秦总,还是先把手机卡拿出来吧,你一天没有消息,肯定会有很多人担心的。”
秦月晚摇了摇头,心烦意乱的把手机扔到一边,扑到电脑面前,马马虎虎的翻阅着新闻上的报道。舆论对自己和秦氏都是越来越不利,这事牵扯甚广,还有关东郊的那块拆迁地皮,恐怕免不得要惊动警局的人。
她这一年来着实被白锦川保护的太好,不着风雨,就像是温室里的小花,甚至连最基本的应变和思考能力都快要失去了。
猛一掐灭了电源,那些纷繁错综花花绿绿的新闻立刻就被压抑的黑色屏幕所代替,秦月晚用力的揉搓着额头,视线冷不防的就又暼向了那闪烁着有些刺眼光芒的手机外壳。
她终于还是没按捺住心头的冲动,拔出了手机卡,换在另外一个备用手机上。
开机的过程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的漫长,秦月晚的手指跳跃在明亮的屏幕上,眼睛也跟着通透了起来。
锦川两个小字在简讯栏里分外的扎眼,秦月晚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开。
中午十一点,杏桂坊等我。
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发来,除此信息之外,空荡荡的通讯录里再也没有他的任何音信。
秦月晚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针已经偏离了十的位置,她略有些慌乱的拎起包,仓促的往门外走。
“秦总,你要去哪儿啊?”苏珊在身后急急唤道。
她摆了摆手没顾的上回应,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电梯下到十四层的时候,王之沛从外边进来,一身银灰色西装,谢顶的脑袋格外锃亮。
秦月晚出于礼貌的本能往旁边一让,掀眸没成想看到的却是王之沛那张油腻腻的脸盘。
“呦,秦总——”
他拉长了尾音朝秦月晚身边凑,碰巧是上班时间,所以进电梯的人格外少。
秦月晚不着痕迹的往身侧退了一大步,语气冰冷:“王总,公司陷入丑闻,我看你非但没有一点焦虑,反而还很悠闲啊。”
“秦总这说的哪里话?”王之沛立即收敛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挺直了身板,正色道:“公司出了这样的事情,王某心里也很着急啊,但王某更担心秦总你啊。”
秦月晚冷冷的勾唇,眼看电梯一层层慢慢的下,恨不得坐着火箭直达楼下,好尽快摆脱开身边的这只笑面虎,
“多谢王总的关心,不过这被泼了墨水的布用上消毒液浸一浸,它终究还是白的,王总你说是这个理儿吗?”
王之沛嘴角一沉,“我们公司里自己人的确相信秦总您是块白布,可他们外边的人不知道啊,何况还有那么强劲的竞争对手在暗处给您抹黑,秦总可是腹背受敌啊。”
秦月晚原本放在逐渐下降的楼层数字上的视线猛一收回,青黛色的眉头冷冷挑起,“王总这话我不太明白,什么叫那么强劲的竞争对手?”
这次舆论的压力来势凶猛,且环环相扣,若说背后不是有人蓄意而为,那么这意外未免也太过缜密巧合。可秦氏这一年来行事向来低调,风头渐息,实在也谈不上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王之沛笑的意味深长,转眼间电梯已经下到了六楼,走出去前,他的脸微微朝后偏了偏,说:“秦总,日防夜防,唯有身边最亲近的人难防。”
她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追着王之沛出了电梯。
“还请王总明示。”
王之沛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他转过身来,看着呼吸有些急促的秦月晚正色道:“相必秦总也早就有所察觉昨天事情的蹊跷吧。”
秦月晚点点头,不确定的问:“王总你知道些什么?”
王之沛睨她一眼,故作高深莫测的抬了抬下巴:“王某不敢妄下断言。”
秦月晚拧紧了眉头,十分不悦的沉下声音道:“昨天酒会上的事是月晚没有考虑周到,还请王总多多担待。”
他骤然笑了,无比受用的笑出了满脸的褶皱,皮肤被油光包裹像是快要涨开:“年轻人难免都会犯错的,秦总不必放在心上。”
秦月晚额头隐隐发涨,她用力的勾起一个笑来,伸手用力的扶额:“月晚年少气盛,以后还要多仰仗王总你。”
王之沛笑的更欢,连连凑近了秦月晚。秦月晚强忍着厌恶没有闪开,他慢慢的凑到她耳边,压着声音说:“秦总,您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白锦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