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的温凉有那么一个瞬间切切实实的贴上他的手腕,像是春天连绵不绝的细雨,又像是不足以致命的微弱电流,一遍又一遍袭击着他的神经末梢。
他从来都不觉得秦月晚是类似于那种娴静温婉的姑娘,恰恰相反,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以一种极为野性的美感所存在,她在他心里独特到任何人都不相似,也无法相似。
这个承载了他少年乃至成年所有对未来幻想的姑娘。
秦月晚却一心只惦记着另外的事,车子还没停稳,她就已经推开车门仓促的跑了下去。
“月晚!”
望着她张皇又带点失措的背影,顾瑞言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真的不用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了,”秦月晚撑起嘴角一笑,跑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把手上的外套还给了他:“瑞言哥,谢谢你送我过来,你就先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他的回答,她便踩着高跟,健步如飞一般火急火燎的提着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长裙毫不顾忌形象的往医院楼上跑。
记得以前,她穿高跟鞋还总是崴脚。顾瑞言侧过头唇边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普外科的门诊楼内,却把车熄了火迟迟没有离开。
因为宋雷并没有告知确切的病房,秦月晚在整个偌大的普外科找了一圈,心力交瘁的走到护士站上,轻轻扣了扣服务台,提醒着正在里面描眉画眼的小护士。
她轻踮起酸痛的脚跟,朝缓缓而来的小护士道:“请问你们这个科室有叫李媛的病人吗,她住哪个病房?”
“哦,李小姐啊。”秦月晚一提护士便知,她上下打量了秦月晚一眼,挑起画了一半的眉毛十分滑稽:“请问你是李小姐的什么人?”
“亲戚。”她吟吟笑道,白锦川是李媛的表哥,那她算作李媛的亲戚也不为过吧。
护士不由得又仔细看了她一眼,秦月晚高跟包裹下的脸十分酸痛,她不由得不太端庄的抬起一只来,把手撑在服务台上,看着护士小姐一张张的翻过病人信息。
“李媛小姐在八号病房,”护士的手指终于停顿在一页上,抬起头来朝秦月晚指了指走廊尽头,“靠窗的那间。”
面对未知的突发事件,人们总是会展现出各种各样的丰富想象。秦月晚在推开那扇门前,脑海中已经构思出了很多很多的版本,甚至连质问白锦川的话都已经准备的妥妥帖帖。
脚步停住的刹那,她的手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压下把手。
原本端坐在病床前的男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俊美的脸庞透露出一股浅淡的不悦,身形动作间松弛收敛的气息不怒自威。一记慵懒的眼神漫不经心的朝秦月晚扫了过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干什么”。
在他身后病床上输液的李媛缓慢的撑起了身子,脑袋从白锦川身侧探了出来,看了秦月晚一眼。
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率先开口,而且还是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口吻来质问她为何会出现,这令她荒唐的觉得自己好像是来捉奸的。
秦月晚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在他逼仄的目光的审视下,一点点开始丧失。甚至先前那些准备好了的措辞,都渐渐的在脑海里变得模糊。
她就这么对上他的视线,沙哑的声音微不可闻的颤抖着:“我听说李小姐病了,就想过来看看……你们。”
“现在看完了?”他面无表情的掀唇,伸手扯了扯领带,手指修长漂亮。
反问里逐客的意味几乎是不加以掩饰,李媛轻轻拽着白锦川的袖口,看向秦月晚时的表情中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冷笑:“表哥,秦小姐好歹也是关心我,你别这么无情的赶人家走嘛。”说着,她唇角的弧度慢慢的扯大,“秦小姐,既然来了,不多坐一会儿吗?”
“不了。”秦月晚拢起耳边的碎发,单薄的身板外加一件御寒效果为零的长裙,整个人仿佛在空中摇曳一般的瑟缩。她看了眼白锦川,眉梢微弯,清浅一笑:“一会儿我去买菜,今晚回去想吃什么?”
白锦川垂首专注而认真的睨着她温凉的面容,清贵的眉宇微蹙,唇边扯出微不可察的弧度。能把别扭和愠恼掩盖成这幅不动声色的模样,也着实委屈她了。
“表哥今天在医院陪我吃饭,”李媛先白锦川一步开口,笑容大刺刺的有些扎眼:“表哥,我这水该挂完了,你可以去帮我叫医生来吗?”
他视线陡然收了回来,薄唇微抿,擦过秦月晚身边时低低丢下“等我”两个字,便没有丝毫停留的走了出去。
秦月晚抓着衣裙的手渐渐收紧。
直到门被带上,李媛脸上的笑意仍没有削减丝毫,她朝秦月晚轻轻的挥了挥手,开口说:“来,秦小姐,过来坐。”
秦月晚抬高下颌,并不同她客套,在刚刚白锦川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李媛,这么处心积虑的把白锦川支开,你到底有什么话这么迫切的想跟我说?”
李媛并不急着回应,目光在秦月晚温静的脸庞上扫了一圈,用手掩住嘴唇,发出阵阵如风铃般清脆的笑声。
秦月晚皱起眉眼,只觉得她这笑声尖锐到有些刺耳的地步:“有话直说,一会儿白锦川回来了,你就没有畅所欲言的空间了不是吗?”她悠悠掀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衣裙,丝毫不介意李媛脸上渐渐阴冷下来的神色。
似乎是不怎么满意她身上那股子恬淡而又事不关己的气息,李媛咬紧了牙关,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的干干净净:“秦月晚,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把你那副自己为是的自信挂在脸上呢?”她的冰冷的视线刮过秦月晚脸上的每一寸莹白的肌肤,眼中忽然又多了分不易察觉的嫉恨:“收起你那副令人讨厌的模样,离白锦川远一点吧!”
秦月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淡淡的睨她:“你说这些,白锦川他知道吗?”
李媛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眯起杏眸冷冷的横起眉毛:“就算他不知道,秦月晚,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她爱上你这种乏味又枯燥的女人了吧?”
乏味又枯燥。她唇角牵动起一抹笑意,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李媛看着她面上浮现出越来越复杂难解的笑意,顿时便以为她这种淡然的态度是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仿佛自己再说什么都只是于她没有所谓的跳梁小丑。
似乎是感受到她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戾气,秦月晚笑容收起一副,淡淡的开口:“李媛,我说过很多次,白锦川他对我如何,我心里明镜似的一清二楚,还轮不到外人插手。”顿了顿,她看着李媛的眼睛,抑扬顿挫的清楚说道:“或许,他就是偏爱我这种枯燥又乏味的女人呢?”
李媛盯着她明亮的瞳孔突然就失了声音,她赤裸裸的眼神仿佛是能够穿透任何物体的射线,把她的心虚和愤怒清楚分明的剥析开来。
秦月晚没准备再与她切磋唇舌上的功夫,挽过头发正准备离开,一只分外细嫩的手陡然之间扯住了她的裙角,以势均力敌的力气阻止着她离开。
“听说,今天是你们秦氏满十八周年?”李媛由下到上审视着她身上的装束,忽然在寂静了许久之后问了个看似不怎么相关的问题。
“是。”秦月晚简短的答,从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裙角,眼看头顶的输液袋就快要空了,可白锦川却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
仿佛是刻意给她们一个可以针锋相对的空间。
她不明所以的抱起双臂,“怎么?”
李媛兀自的笑了,她掀眸挑衅的看着秦月晚,唇角弧度咄咄逼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白锦川今天应该是答应了陪你一起去秦氏的吧。”她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是他今天却放了你的鸽子,在医院陪了我一整天,秦月晚,你真的觉得他有那么的在乎你吗?”
闻言,秦月晚顿时有些发怔。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爽约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她不由得细细品味着李媛刚刚的话,他真的是在乎自己还是仅仅因为自己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呢。
李媛看着秦月晚若有所思的表情,透着彻骨冰冷的笑声近乎于恶意。她知道,如果心上出现了缝隙,那么无论用什么都无法修补。姑姑今天教她的这一招,果然是高。
秦月晚垂了眼睑,文文静静的捋着头发:“是与不是,在乎与不在乎,恐怕只有我们之间才清楚,就不劳你费心了。”
话音刚落,走廊间隐约传来窸窣脚步声,其间还伴着一对男女交谈甚欢的声音。
“秦月晚,你想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李媛忽然扯着她的胳膊,迫使她低下身来与自己对视,“现在就有这个验证的机会,不如我们拭目以待。”
秦月晚还没明白过来她话里的含义,李媛就已经用双手扯紧了秦月晚的胳膊身体不断地朝她靠近。
交谈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月晚看着李媛靠近病床边缘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