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晚心惊胆战的看了眼身后弱不禁风的围栏,周身都是摔倒的亦或勉强站立的人,竟怎么也没有力气再次站立起来。
矮胖的男记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在秦月晚的视线里一点点的往下压,在他彻底倒下之前,秦月晚认命的闭了闭眼,伸手用力攥住了横幅。
意料之中重物挤压的痛觉并没有传来,秦月晚眯眸,只能看见一截胜过学那般洁白的衣料呈现在她的眼前,替她挡下了身后的重量。
秦月晚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望了过去,一颗心却又瞬间跌落到失望的谷底。
顾瑞言额前冷汗涔涔,伸手抓住她垂在地上的手,担忧的问道:“月晚,怎么样,你没事吧?”
秦月晚使劲摇了摇头,借助着他的胳膊慢慢的撑起身子,最后一层的记者们也终于有所发觉,一层层的开始往台下撤退,拥挤的力道渐渐不似刚才那么粗暴。
她脸色渗透着令人发指的白,眼睛乌黑的发亮,却已经覆盖上了层雾蒙蒙水汽,眼看就要掉落下来,却因为她刻意的隐忍而不得不在眼眶里打转。
这样倔强的秦月晚,还是如当年的她一样。
他恍惚记得那时她蜷缩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透过狭窄的窗户,也是这幅表情,用力的攥紧了他的手指,眼眶里的泪如久旱后的甘霖,珍贵的让人心碎。
那时她说,顾瑞言,我坚持不下去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我没事,瑞言哥,我们快走。”秦月晚瞪了一眼还在发怔的顾瑞言,趁记者们头晕目眩的瘫在地上的时候,迅速的直起身子,拉起他的手贴着墙而过。
苏珊早就已经打开了安全应急通道,顾瑞言恍惚的跟着她下楼,望着她长发凌乱的模样,曾经的一幕幕又瞬间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月晚。”他陡然攥住了她的手,把她扯到自己身边,甚至都能听见她加快的心跳声:“月晚,你告诉我,当年你……”
“嘘——”秦月晚把食指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迅速的拖着顾瑞言躲进了楼梯的最下方的暗角,用口型告诉他说:“有人来了,别说话。”
他们之间的距离贴的是那样的近,她刚洗过的发像火焰一眼在顾瑞言心中燃烧,呼吸时轻飘飘的气息如同羽毛一下下不厌其烦的刷在他的脖颈间。顾瑞言喉头动了动,隐藏在身体最深处那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忽然迅速的蔓延,以不可控的趋势直接遍布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他疏朗的眉目间恍然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难以自持,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朝秦月晚靠近。
“姐,姐你在哪儿啊?姐——”星晚刻意压抑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秦月晚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反常,从楼梯的最低探出半个身子来。
顾瑞言松了口气,双手终于还是没能越过那道鸿沟。
“阿星?”她轻轻的唤了声。
秦星晚亮晶晶的眸子一眼就望见了她,拽着身边的李易急匆匆的跑了下来。
“姐,刚刚苏珊说你从这边走了,总算是找到你了。诶?瑞言哥也在啊。”
秦月晚点点头,看了眼她身边的李易,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不是说今天有事,不来了吗?”
星晚锁着眉眼呼了口气:“是阿易说他想看看秦氏的周年酒会,所以我就带他来了。”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秦月晚的手,紧张道:“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反驳叶姝楣的话,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些人在底下怎么说你。”
秦月晚闻言喉间哽了哽,一时也不清楚该怎么回答。星晚向来对商业上的事不怎么关心,与其与她解释,她也未必能听的明白。只是这次叶姝楣来的蹊跷,她又是从何得知自己这次要投资医院的消息还偏就那么凑巧的送个花圈来呢?
“姐,说话啊。”星晚推了推她的肩膀。
“这件事,我一定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
“可你要解释,早就解释了,刚刚就不会那么狼狈的跑开了。”
“阿星,”秦月晚捏着钝疼的眉心,反握住秦星晚细嫩的手指,“这些事以后我再跟你讲,好吗?”
她声音低柔,透着淡淡的疲惫,秦星晚掀眸睨她,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
“会场那边我已经让苏珊带人去疏通了,”秦月晚微微偏过头,漫不经心的睨了眼李易,朝星晚说道:“你让李易带着你马上走,难保等会儿那些无良的记者过来再追着问你些什么。”
秦星晚微微颔首,一步三回头的转过身走到李易面前才跟着他离开。
秦月晚目送着星晚离开,才回过头长舒了口气朝顾瑞言说:“瑞言哥,能借你的手机用下吗?”
顾瑞言盯着她耷拉的睫毛,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谢谢。”秦月晚接过清浅的笑,如若不是鬓角的发丝依旧凌乱,顾瑞言都几乎快要忘记她刚才经历了什么。
楼梯间格外的寂静,秦月晚刻意走到远一些的通风窗前,才拨通了一个号码。
周而复始的忙音,秦月晚想问问他答应了自己究竟也什么没来,可接连打了两遍那头都只是传来一阵机械的女声。
她顿时有些气馁,想打给沈阅却记不住他的号码,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了他办公室的电话。
不过须臾,竟然通了!
她握听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喂?白锦川吗?”
“您是秦小姐吧。”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而淡漠的男声。
秦月晚手上一顿,仔细回忆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是……宋雷?”片刻,她不确定的开口。
“没错,这么久了秦小姐还对我有印象,是宋雷的荣幸。”
秦月晚失神一笑,毕竟白锦川在法国那段时间都是他一直在跟自己通话,就算是想忘记也是很难的。
“宋先生,请问白锦川现在在办公室吗?你让他接下电话可以吗?”秦月晚切入正题。
“怎么?白总没跟秦小姐说吗?”宋雷在那头微微停顿,“白总今天一天都不在集团里。”
“是、是吗?”秦月晚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弄的有些尴尬,手不自觉的挽了挽蹦到下颌的头发,“锦川他,没有跟我说。他原本约好来参加我们秦氏十八周年酒会的,可他没有来,所以我就想问问原因。”
“这也难怪……”宋雷在那头声音低低的说。
“宋先生你说什么?”秦月晚听的不真切,“什么也难怪?”
“没什么。”宋雷轻描淡写的道,“总裁今天一直都在医院,秦小姐。”
秦月晚手指收紧,一颗心都狠狠的跟着揪了起来:“白锦川他病了吗?”
“没有。”宋雷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淡,透出一股莫名的疏离,“是白总的表妹突然急性阑尾炎发作,白总陪她去医院了。”
“是李媛?”秦月晚一愣,很奇怪宋雷用了陪这个字眼,让她觉得分外的别扭:“白锦川今天一直跟李媛在医院?”
“是。”
“那方便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吗?”
“青慈私立医院。”
“那谢谢你了,宋先生。”
“不用客气,”宋雷言辞间的礼貌简直无懈可击,“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再见秦小姐。”
“再见。”
挂了电话,秦月晚把手机递给顾瑞言,脸色略微有些难看。
“怎么了?”顾瑞言扯过她的胳膊,才发现她的皮肤异常冰冷。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皱着眉头问:“冷吗,是不是不舒服?”
秦月晚无声的摇头,身上的外套虽然还沾有顾瑞言的体温,她浑身上下却仍能感觉到一阵捂不暖的寒。
“那是怎么了,月晚你说话啊,别吓我。”他把手伸到秦月晚的额前,察觉并不是发烧的温度后才松了口气把手收回来。
秦月晚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抬起潋滟着水色的眸睨他,忽然掀唇,声音温慢的令人心悸:“瑞言哥,我想去趟青慈医院……”
顾瑞言心脏蓦地软了下来,不问缘由的只答了她一个“好”字。
……
从会场到西区统共用了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里秦月晚半小时用来发呆看窗外,一小时用来沉睡。
到青慈医院的最后一个红绿灯,顾瑞言踩下刹车,手扶方向盘侧着脸望着副驾驶上阖着眼眸的秦月晚。
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洋洋洒洒的吹落下来,铺满了略微带点青色的下眼睑,暴露在空气之中微不可见的轻轻颤抖着。令顾瑞言无端的响起某种昆虫的翅膀,那样的透明易折,勾的的人忍不住想要去心痒的戳一戳。
他忽然间私心的就不想把她叫醒,想让她就这样一直天长地久的睡下去。
大概是上天没怎么听清顾瑞言心里的祈祷,在他轻轻为秦月晚扣上渐渐松了的安全带时,她却有所察觉一般的惊醒,从座椅上弹起,模棱的盯着挡风玻璃外川流不息的行车。
“瑞言哥,这是香樟北路吧,前边是不是就快到青慈医院了?”她问。
顾瑞言点点头,腕间的衬衣袖轻挽了一扣,略有些碍事的垂在了掌边有些碍事。
秦月晚怎么看都是怎么的不顺眼,于是就自发的伸手过去,替他又挽了一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