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看着她,眼中有些复杂的犹豫,点了点头,“好,姐姐慢走。”
回去的路上,方锦瑟一直凝眉,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她想的出神,不防心撞到了人。那人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肩膀,才不至于摔到在地。眼中却撞进一片明黄,她稳住身形,便稍后退一步,俯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沈君夜盯着她的发顶,道,“在想什么,如此心不在焉?”
方锦瑟见到他眉目高冷的模样,脑海中便闪现出一条盘绕祥云的金龙,那是陈晚来不及遮掩的刺绣的绣样。她道,“臣妾并没有想什么。”
他眼中一片冰冷的淡漠,“朕看你想的分外出神。”
她顿了一会,道,“天气越发寒冷了,总要备些偎暖的物件。臣妾养了一只狸猫,毛发柔软,平日抱在怀里最能取暖。可是近日,那只狸猫忽然不见了。”
他拧眉,“什么意思?”
她淡淡一笑,抬眼看着他,“臣妾也想知道那狸猫是什么意思,原本好好的,忽然就玩起了失踪,真是叫人措手不及呐。”
他眼中深邃地没有一丝光芒,“你是要朕为你找回来吗?”
“臣妾不敢劳烦皇上。”她道,“它恐怕是找到了更好的主子,便不要臣妾了,找也是无用的。”
“你很介意这件事?”
她摇了摇头,“只求它的新主子能善待它,臣妾不敢希望它还能回来。”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眼角冷漠,“放心,它会得到善待的。”
她微微一笑,“臣妾谢皇上。”
沈君夜不再说什么,面上的冷漠犹如末世寒冷的苍雪。他微微抬眸,视线掠过女子细黑的发顶,望向远处君仁殿高耸尖立的殿顶,凌然迈步离开。
方锦瑟开始泡桂花茶喝,从前的菊花茶叶还剩了些,她让素萼全部扔了。素萼不明白,好好的茶叶扔它做什么,方锦瑟却冷冷一笑,“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过去的东西不要了,还留着它做什么。”
翌日清晨,门外有人传话,说是皇上赏了些物件于锦萱殿。方锦瑟出迎接,尽是些御寒的事物,尤其一件银狐棉绒锦袄,是由一只雪山银狐的皮毛制成,御寒偎暖,极为珍贵难得。
方锦瑟行礼谢恩,物件被一一送进锦萱殿。素萼打发走了下人,才同她一起回到殿里。
方正宽大的桌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素萼道,“皇上心中还是记挂着娘娘的。昨日在御花园,您说冬日渐寒,无以偎暖,皇上今早便让人送来了这些。”她拿起银狐锦袄,道,“娘娘穿上试试。”
方锦瑟眼中有微末的寒光,抬手挥开锦袄,“不必了,把东西都收起来,本宫不想看见它们。”
素萼愣了愣,终究还是放下锦袄,让人将东西都拿到偏殿里收放好。
暮色降临,夜色沉重,朱漆墨瓦的宫殿在黑暗幽然的夜中,显得益发凝重肃穆。
上书房内,沈君夜在批阅奏折。前几日,他已经明确拒绝了方齐仁自乞骸骨的请求,纵然他那一本陈情表确实写得至诚至义,恸人肺腑,但是,以方齐仁背后的兵权势力,他绝不能轻易放他走。
他批完一本,一旁的总管太监又将新的一本呈上来,上面墨色飞舞的字迹——宁朝忠武将军方锦钰启奏。
他打开奏折,其中写着的是边关的戍守境况——大宁北境冬寒正凛,军饷冬衣有限,将军士卒不能御寒,士气稍减。蛮夷荒野出生,体格强壮,抗风顶寒,趁势攻北,边境城墙岌岌可危。臣请上发军饷冬衣,亲自护送,一路向北,臣亦恪守边关,杀敌卫国。望圣准奏。
沈君夜捏着白玉象牙的羊毫毛笔,烛光照进他眼中,像是流深的静水。许久,他在奏折上写下“朝堂共议”四个字。
翌日早朝,他坐在高贵浩瀚的龙椅上,阶下百官纷纷撩袍行跪拜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目光沉静而肃冷,缓缓道,“众爱卿平身。”
他道,“朕昨晚批阅奏折,关于忠武将军方爱卿的事情,朕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阶下的总管太监,名讳陈正言,亦是从前服侍过先皇景帝的老人,年过五旬,面貌白皙清儒,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有些骇人。他打开方锦钰昨日的奏折,尖细的嗓音念出其上内容。
念毕,沈君夜望着阶下群臣,道,“众位爱卿如何见解?”
方锦钰道,“边关烽火连天,狼烟四起,臣身为大宁忠武将军,保家卫国义不容辞,请皇上准奏。”
沈君夜道,“你话无错,朕理解你的心思。而你毕竟年轻,如今冬寒,天时地利,蛮夷伺机窥境,护送军饷的路上想必也危机四伏,若是横祸纵生,你如何担得起。”
方齐仁道,“皇上,老臣以为忠武将军年轻却不鲁莽,思虑周全又武艺高强,护送军饷一事,他足能胜任。”
立在阶下左侧文官一列最前排的男子,名讳秋练宸,官拜宰相,面貌年轻,眉眼俊挺,一身玄色暗梅朝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树,腰环玉带,金贵显赫。他面朝圣,虽是垂着眼,背骨却是笔直若梅枝,论气场,并不输于皇帝的冷漠高贵。
此刻,他看向方齐仁,眼中冷静清绝,道,“方锦钰武艺再高强,怕是也不比他武绝天下的父亲,方将军,您说是吗?”
方齐仁道,“话虽无错,而我年事已高,武艺大不如前,我家小儿青出于蓝,如今,我并不比得过他。”
“方将军何出此言,本官见你依旧行动利索,骨骼硬朗,手握大宁兵权,大有宝刀未老的气势。”
方齐仁眼中寒光凛冽,“本将军的身体,偏劳宰相挂念了。”
秋练宸眼角冷漠,看向沈君夜,道,“皇上,微臣以为方齐仁将军武艺盖世,名声显赫,蛮夷向来闻风丧胆,护送军饷,杀敌卫国之事,方将军舍之其谁。”
“皇上,臣下犬子武功并不输臣。他虽年轻,却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请皇上给犬子一个机会。”
沈君夜看着他们,心中思虑,半响,道,“就依宰相所说,方齐仁护送军饷至边境,戍守边关,逼退蛮夷。方锦钰留在朝中,参谋军事。”
秋练宸面上依旧漠然,方齐仁拱手道,“臣遵旨。”垂下的眼中却敛住了一片绝冷的寒光。方锦钰面无表情,拱手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