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九月的清晨,天地都浸泡在浓浓的雾气中,青石城墙上附着深重的寒霜,稀薄的阳光透过层层浓雾,缓缓勾勒出城门的轮廓,颇有些神似写意的水墨古画。
城门上守了一夜的兵士们,正搓着手安静且焦急地等待下一批守城的人前来接班。突然,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宁谧的清晨被这清脆的哒哒声所惊醒。
城头的兵士警惕地望向城外,浓雾遮蔽下,只隐约可见一人一骥疾驰而至。
吁的一声,马蹄声止于距城门百步之处,一阵浓雾袭来,将来人完全堙没其中,他望着不远高墙上隐隐可见的几个兵士的身影,默立了良久,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兵士忍不住戒备喝问:“来着何人!”
只听那人轻笑一声,朗声叫道:“南门冲在此,还不快开城门!”
那人的声音因惯了内力的缘故,久久回荡在城门四周,震得城头兵士们皆大惊失色,“可是大祁镇国将军?”
南门冲紧了紧手中缰绳,凌然道:“正是,开门!”
半晌,伍长喊道:“将军,您可是孤身前来?可有信物?”
南门冲没有答话,默默搭箭引弓,只听倏的一声,长箭穿过浓雾,正正向那问话人疾驰而至,伍长连闭眼都不及,箭头便正中他头盔上的红缨,此箭若是略往下几寸,此时此刻,他的脑袋怕是都被射穿了吧,一时间,伍长觉得腿脚直发软,只听隐在雾中那人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此盘问于本将!开城门,叫那杜家小儿亲自迎本将军入城!”
伍长硬着头皮喊道:“将军稍安勿躁,属下这就去安排。”
天光渐渐由淡转浓,雾气慢慢由浓转淡,阳光破开白雾,从青灰色城墙缝隙中钻出的几蓬枯草,随着渐起的寒风轻轻摇摆起来。
南门冲静静地等在城下,整张脸隐在头盔的阴影下,光打在金色的盔甲上,流转出神祗般的光芒,仿若凄清大地上的一轮太阳,只是这轮太阳从内而外透着遗世独立的清冷与决然。
城上的兵士愣愣地望着静静立在那里的一人一马,忍不住叹道:“大祁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人接话道:“唉,可惜了,他做出那等通敌叛国之事,这一世英名算是毁尽了。”
杜若渊来到城墙上时,雾气几乎散尽,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城下之人,那样傲然的身姿,那样逼人的气势,依旧乌雎金甲,气魄如初,就是身形比以往似乎单薄了些,杜若渊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来。
如今,南门冲越是憔悴,越是狼狈,他复仇的快感才越强烈,不是吗?
二十年了,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久到这颗心沉寂到似乎只有复仇,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腔子里的那颗心还会跳动。
他把玩着伍长递上的那支长箭,淡然下令道:“去将南门夫人请到城上。”
“放开!放开我,我乃堂堂一品夫人,你们不要脑袋了吗!快放开我……”董眉妩挣扎不已,箍着她的虎背将领不耐烦地将她一把甩在杜若渊脚下,皱眉骂道:“臭娘们,还当自己是将军夫人呢?南门冲现在就是一阶下囚,你又算他娘什么东西!”
城门上的响动惊动了南门冲,他驱马上前几步,却始终立在城墙的射程之外。
“张达!”杜若渊故意大声责道:“在南门将军面前表现得如此粗鲁,未免太过失礼了吧。南门夫人恐怕一时还接受不了自己的新身份,咱们该多体谅些。”
城下的南门冲听到他的声音,浑身微微一颤,抓着弓箭的手紧了紧。
董眉妩挥开杜若渊伸过来的手,跌跌撞撞地冲到城墙边缘,头发披散得满面都是,疯了一般冲着南门冲大喊不已,“冲哥,快走!别管我,他们会杀了你的,他们都串通好了,你快走啊……”
南门冲的跨下的乌雎马似感到主人的忧心与隐忍,不安地在原地踢踏。
“贱人!”张达上前一把将董眉妩抓了回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又扼住她的喉咙,得意地冲着南门冲喊道:“南门冲,我等乃是奉圣上之命前来缉拿你这叛将,识相的话,放下兵器,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尊夫人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怪不得我了。”
南门冲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骂道:“无耻鼠辈!以无辜妇孺做挟,算什么男人!”
杜若渊听了此话,眼中浮出些许的疑惑,这是南门冲的声音?
他亦几步踱到城墙边缘,想再细细观察下城下那人。不料,那金甲黑袍刚出现在他视线中,一道寒光便迎面袭来,他避之不及,只略略侧了侧身子,避过要害,只听呲的一声,那只长箭狠狠钉入他的左臂。
只是臂上的痛感还未传开,城下之人再射一箭,这一箭,直逼杜若渊的咽喉!
他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寒光四溢的箭,似携带着千钧之力,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