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远有些糊涂了,可他的性子向来很淡,是以并没有深究。
南门雪突然跪在哥哥尸身前,目光凛然而坚定,她缓缓道:“哥哥,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闻人尉犁,我会让他付出双倍的代价,当然,包括我自己,等手刃了仇人,我就砍下我的双手,以告你在天之灵!”
南门风自然不会回答,沈文远却道:“死者已矣,你再做什么,他都回不来了。”
沈文远的话深深刺痛了南门雪,她定定地瞧着哥哥残碎的尸身,仿佛想要把他身上的每一处伤都刻在脑子里。
“他不会怪你的。”沈文远看到失魂落魄的南门雪,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出来。
南门雪满心涩苦,连带着声音里都带着苦涩的意味,“我知道,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眼前又浮现起那只短箭直插入哥哥心脏的那一幕,惊心动魄。
她扶着床沿起身,不管不顾地踉跄着向外而去,没走几步,眼前便似笼上了一层黑幕,身体止不住地晃了几晃,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她倒下的时候,跌入了一个怀抱,有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清苦药味,像极了杜若渊的味道,她厌恶地推了那人一把,然后便彻底昏睡过去。
沈文远哭笑不得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女子,他好心好意去扶她,她非但不怎么领情,还用那么大力将他给推倒了。这下可好,两人全都摔在了地上,她还恰好压在了他的身上。
沈文远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南门雪扶起,此时,他才发现,不穿铠甲的她,身上也有着女人的温软与柔弱,要知道她在南门军所有人心里,是比男人还厉害的角色,温软柔弱这样的词,永远不该用在她的身上。
可沈文远却用上了,还觉得再贴切不过了。
他替她号脉,边号边想起京中关于她的传奇。她出生的时候,有个道士说她命格太贵,易夭折,让将军府在十六岁前将她当作男孩子来养,她当起男孩子倒也不含糊,八九岁的年纪就成了京城各户教训孩子最好的反面教材,连他娘都说过“少跟南门家的那魔头打交道”之类的言语。
沈文远的父亲是太医,沈家和南门家的交情还算不错,但沈文远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娘亲的话他记在心中,是以,他与南门家的二公子南门风的关系不错,却没与南门雪有过什么交集。
后来她混着混着,就混成了太子伴读。
据说,南门雪做太子侍读的时候,很是嚣张,在东宫里都是横着走的,不是听说她将五皇子的侍读给打了,就是听说她将五皇子的侍读推到湖里去了,而这位倒霉的五皇子侍读,乃是傅老丞相的孙子。
傅老丞相与南门将军在政见上一直都很不对付,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是大肆做了一番文章,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不然沈文远也不会知道。最后还是皇后娘娘出面替南门雪求了情,这才将这桩事了了。
皇后娘娘自然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才干预的,而太子为了她肯去求皇后娘娘,侧面说明她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她做男子的时候,京中便有传言,说她是太子的娈童,她恢复了女儿身后,与太子的关系就更是说不清了。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能入主东宫,后来太子登基立傅家女儿为后的时候,南门雪正跟着父亲四处征战。再后来,她就不声不响地嫁给了那个寒门新秀杜若渊。
其间种种辛密,怕是足够写出一部折子戏了。
而沈文远真正与南门雪熟识起来,却是在她成亲之后,她不止一次为了杜若渊的寒症来找他,在战场上受了伤,也是先要来他这儿,自行处理得不那么吓人了,才敢回去。据他所知,她的夫君杜若渊是文状元出身,在医术方面也是有些造诣的。所以,在沈文远看来,南门雪这般舍近求远,对杜若渊的一片真心自然不言而喻,没有丁点为太子殿下黯然情伤的样子。
不过,沈文远这种没爱过人的愣头小子,当然不会知道,真正的伤情是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那伤疤会被特意地埋得很深,一般不会触及,然而一旦触及,便又是一次鲜血淋漓的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