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情,一旦沉沦,便是满身伤痕。
从念奴生辰那晚说起,也是嫣红馆馆主李倾城的生辰。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络绎不绝的宝马香车上,飘起一朵朵朦胧的水雾。所谓一场春雨一场暖,夏天的脚步近了,这雨不应生寒。可静静地对着时,手心冒起了冷汗。
“九嫂不想去嫣红馆看看吗?”刘胜横抱着熟睡的念奴,桃花眼上扬,又是魅惑人不偿命的笑容。
“李倾城,家中世代出自娼门,能歌善舞,容貌出众。其兄李延年创作的歌谣,三岁小孩都会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坐在靠门的桌子旁,将佑宁温热的梨花酒一饮而尽,绯红的脸颊泛起一丝苦笑。
“九嫂若卖个人情给本王,讨得娶念奴为王后的圣旨,本王也愿意为挽回九哥的心而出力。”刘胜轻轻地落了一吻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蹭动的念奴,笑道。
哼,男人的心,覆水难收。刘胜是想借我的痴念困住刘珺,令刘珺无暇顾及刘胜和念奴之间的事。可刘珺既然教念奴设计司马迁娶她为妾侍,又怎么会被刘胜钻空子。如果刘珺的心不在我这里,对付我根本不难。我捂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泪眼婆娑。孩子,我是不是该放弃你?
“靖王,我尊重念奴的想法。”我冷冷地道,接过籍福掌柜递来的酒坛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籍福便退下去。
话音刚落,刘胜像是被说穿了自己单相思的愁苦,眉头蹙蹙,桃花眼里噙着血红的怒气,拂袖上了欧阳明日三楼的雅室。刘胜是个诸侯王,在长安城也有添置自己的楼宇,大概是刘珺下了命令,不得带念奴回去,才在欧阳明日下榻。
待刘胜走远,我费力地拔掉酒坛的活塞,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活塞上刻着的四个字“何时动手”,大口大口地灌进肠胃。一醉解千愁,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酒量如此好呢。
“籍掌柜,哥哥可是在研制新的胭脂桃花泪?据说需要子时的桃花露水为引子,这个季节,哪里还有桃花呀。”我问道,生了几分醉意,脑袋却愈发清醒。
“回小姐,这城郊的十里亭附近,有一座山,名凤栖梧,桃花还打着骨朵儿,少主子已差仆人在此处建立屋舍,研制不成桃花泪绝不下山。”籍福摸摸玉扳指,笑道。
最后一滴酒也喝干净了,我假装醉酒,走路摇摇晃晃,撞上打算劝慰我的窦绾,结果酒壶碎裂,我蹲在地上边哭边捡起,故意割伤自己的手指。
“堇夫人,都是做母亲的人,还这么粗枝大叶。”窦绾道,连忙用手巾包扎我的伤口。
她的声音,像淙淙溪水般清澈,差点令我狠不下心来示意仆人偷换她腰间出入长乐宫的牌子。刘彻给我的金牌也是能随意出入长乐宫的,但一到门口就会被问长问短。窦绾的就不同,她可是窦漪房执意许配给刘珺的王后,出入未央宫自然没人查。而且,编一个窦绾替刘珺要回一车奏折送到兰兮小筑的谎言,那些势利的侍卫自然不会阻拦。
所以我与籍福的对话,就是派仆人尽快上凤栖山,告知哥哥准备好太监的服饰,子时送奏折回猗兰殿。提前打探过,长乐宫子时的守卫是一群好吃懒做的人,最好糊弄过去。而且在子时,长秋殿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宫灯的数量不能超过二十盏。我思考过了,万一运气太差被发现了,潜伏在宫灯附近的草丛中的武功高手立刻投石灭灯,再上演一场闹鬼的剧本,趁乱逃出。
“绾绾想留宿欧阳明日一晚,请堇夫人别介意。许久没见到珺哥哥……”窦绾笑道,她提起刘珺时,脸颊浮起红晕。
“刘珺提前被召回去批阅奏折,你这几个月不是天天和他见面?”我恼道。这个窦绾不会也和李姬一样是个绿茶婊吧,但她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与长安城的勾心斗角格格不入的善良怯懦呢?有点公孙绿萼的代入感。
“珺哥哥很忙,批阅完奏折就回兰兮小筑了。”窦绾浅笑道,眸子里溢出一道淡淡的忧伤。
批阅完奏折就回兰兮小筑?确定不是嫣红馆?早就被窦漪房那个老巫婆三天两头找茬的情况下,逼迫得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长安城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想不知道李倾城的下落,那些眼线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那是他们的情敌一样。
“籍掌柜,收拾一间上好的客房给窦姑娘。”我笑道,肚子里可是满腔的怒火。
窦绾走后,佑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过来。他的哭功比我还强,我还后知后觉,不懂得伤心时,他的眼泪已经湿了半条手巾。
“明天中午,去嫣红馆告诉刘珺,我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冷冷地道,挺着腰杆,站在嫣红馆的对面,拒绝佑宁撑起的油纸伞。那伞上的兰花,太刺眼。
嫣红馆,禁止女人入内。其实,我也不敢进去。李倾城有多美,怕只有刘珺见过,或者为了保持神秘感,刘珺也求不得。但《史记》里提及,李夫人死后,汉武帝为她招魂,还追封她为皇后,可见绝不是泛泛之辈。如此佳人,平凡的我怎么比拼呢。
意料之中,佑宁不敢进嫣红馆。他陪着我淋雨,甚至踮起脚尖,用衣袖为我遮雨。那就期望雨不要停,用整晚的时间将我浇醒。而且,我这么做是有私心,一来想等到刘珺回来与我争执,二来给窦漪房带个口信,回长安城就遇到失宠的境况,没有心思帮助刘彻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极有可能是刘胜的杰作,讨太皇太后的懿旨,可比刘彻的有信服力。毕竟,念奴不知道,她怕极了的老巫婆,是她的皇祖母。
这是我在西汉的第一个生辰,也恰好是李倾城和夏念奴的生辰。淋淋漓漓,似一首祭词,将肚子里的希望全部赶走。舔一舔那朵雨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抑或是天空的眼泪。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是诸侯王。堇夫人为小公子着想,看开一点。”佑宁的泪落得更汹涌了,语不成调。
呵呵,男人养小三,美其名曰多情。五千多年来,不一直都是男权社会吗?错了,从时间的先后顺序来看,我才是插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盯着一地飘散的芍药花,我的嘴角噙了一丝凄婉的笑容。长安城的人都等着看我这个妒妇的笑话吧。
不知淋了多久,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重心也不太稳当。可我咬破嘴唇,强撑着,一定要挺过明天。今晚是李倾城的生辰,倘若我硬闯进去,刘珺会大发雷霆,遭殃的必然是佑宁。我不可以拖累这个待我很好的娘娘腔。而且,如果刘珺对我真的无情,那就更不该下贱地去破坏别人的良辰美景。浑浊的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溅落。
第二天午休后,佑宁也支持不住了,他嘱咐籍福搀扶着我,便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进了嫣红馆。听得出,他的脚步,异常地不安。据说以前李倾城过生辰,刘珺只会留宿一晚。照现在的情形,怕是良宵苦短,但愿沉醉不复醒吧。
一个时辰后,籍福那句“计划成功”也没钻进耳朵,额头滚烫的,身子也虚软无力,望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嗅着淡淡的寒兰香,嘴角扯出一缕苦笑。
“蠢女人,胡闹!”刘珺怒道,将我紧紧地禁锢在他的怀里,大步流星地迈进欧阳明日,随意地走到三楼的雅间,踢开门,赶走里边的客人,搁置在珠帘里的木塌上。
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甩向门栓,那门受着一股劲风的压迫自动关上,而茶杯碎裂。他开始剥落我的衣服,因为我的顽强反抗,到最后变成撕裂,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已经赤着身子暴露在他的眼前。
“李倾城是你真正的心上人吗?”我抱着被子,鼓起勇气,问道。心似乎还在被雨水淋着,彻骨地凉。
“堇儿,等你洗个热水澡,喝了药再说。”他几乎用命令的口吻来要求我,冷若寒潭的眸子此时多了一分猩红的烦躁。
“现在说,告诉我,让我立刻死心,好吗?”我哀求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刘珺的耐心,显然被我耗尽。他也脱了湿漉漉的衣服,径直覆在我的身上。顿时,下身的刺痛感,令我拼命地咬着掐着他的身子,却没有办法迫使他出去。他冰凉的吻,一寸一寸地啃着我滚烫的皮肤,从额头脸颊到脖颈胸部,每一处都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见证着他攻城略地的残暴。尤其是辗转到嘴唇,他按着我乱动的手臂,企图用舌头打开我的嘴巴,进入到更深处,却被我费力一咬,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这样的举动,只会激起他的愤怒,使他加快速度,自顾自地发泄,直到我晕死过去。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刘珺拥在怀里,置身于浴桶之中,浓浓的药味呛到酸疼的鼻子,哭了一会儿,又笑了一会儿,冷冷地道:“襄王,继续吧,一次不可能满足你。”
“堇儿……”刘珺恼道。他先擦干我的身子,为我穿上寝衣,抚摸到腹部的新伤疤时,半蹲着,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引起一阵酥麻感。
“堇儿,本王从来都没有当你是发泄的工具。”刘珺穿好寝衣后,将我揽在怀里,盖上薄被,声音喑哑,苦笑道。
“刘珺,不要骗我,李倾城才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我含着泪,问道。明明眼皮子在打架了,可不亲耳听到他的回复,我不能死心。
“堇儿,堇儿……”他炙热的气息在我耳畔一遍又一遍呼唤,却像毒蛇般吞噬我脆弱的心,这些都不是我想听到。
贴近他的胸膛,我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和话语恰在喉咙的无奈。答案早已浮出水面。我挣脱他的怀抱,侧过身子,任额头的剧痛蔓延,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闭上疲惫的眼睛。
“堇儿,等本王慢慢补偿你,好吗?”刘珺道,他的心跳急促,声音颤抖,唯有握着我的手掌,依旧温热着,恰似牛奶的温度。
“昨天也是我的生辰,襄王要怎么补偿。”我笑道。原以为我会哭着说出这句,没想到我在笑,笑到浑身都痛。
刘珺慌乱了,他将我扳过来,死死地圈在怀里,轻轻地吻着我眼角的泪痕,抓着我的手,使劲地捶打他的胸膛。片刻后,他黝黑精壮的胸膛留下一道道血痕。
“放手!我也会痛的!”我尝试着咬他的手,强迫他放开,可他任由牙印嵌入皮肉,继续用我的手去折磨他的胸膛。
“堇儿,让我们一起痛,好吗?”刘珺哽咽道。他终于松开,白色天蚕丝寝衣被血浸润,胸膛上伤痕累累。
我抚摸着他的胸膛,歇斯底里地泣道:“你不会懂,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在痛。Dash是这样,你也会是这样。是不是逼死我,你们会开心点?”
刘珺不再解释,静静地将我绑在他的怀里,听着彼此的脉搏声,渐渐地熟睡。
有些伤痕,裂开了,会陷入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