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痴爱于雪?不知道耶,雪的温度和你的一样。
这是长安城的第一场雪。帘外的细叶寒兰,也承受不起惊喜,将清丽的姿态掩藏在皑皑白雪中。算算日子,穿越到西汉,已经有三个月零九天。我却没有一丝想回去的迫切感。回去,得拯救Charlotte,还有和Terrence谈分手,说不定想去麻省理工拜访Darren。我又在逃避过去。充满荆棘的过去,怕疼的我不愿意拥抱。
“堇姐姐,念奴堆了一个雪人,快去看看。”念奴脱下带帽的红袄子,拍去身上的雪花,笑道。我放下店铺的账目,伸伸懒腰,就同念奴一起跑到院子里。“堇姐姐,别眨眼哟。”念奴笑呵呵地掀开盖在雪人身上的红缎子。那雪人胖嘟嘟的,套着一件紫烟罗纱裙,插着一朵水仙,不伦不类。“是不是很像堇姐姐?”念奴笑道。“哪里像我!我有这么肥吗?”我恼道,摸摸自己的腰,好像是胖了一圈。
“夏青衣,都不大认得了。”待我掐了雪人腰间的雪,捏成雪球扔念奴时,恰好砸到高逢。高逢自然是脸黑着,拂去脸上的雪,尔后掩嘴笑道。“高公公,请饶恕民女的无心之过。”我向高逢作揖道。“夏青衣,不,夏书女的大礼,小奴可受不起。”高逢堆起僵硬的笑容,道。“堇姐姐,还不请高公公去屋里喝杯热茶。”念奴挽着我的手臂,笑道。“你是……念奴?梳洗一番,果然人模人样。”高逢仔细打量着,笑道。
我和高逢去厅堂坐着,吩咐女仆沏茶。念奴觉得闷,借着出去和家丁打雪仗,偷偷开溜。“小奴今天来是传陛下口谕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良家子夏堇,足智多谋、深得朕心,特提拔为宣室执掌书女。并赐金牌一枚,可自行出入未央宫。”高逢道,表情威严。“民女叩谢陛下隆恩。”我行了跪拜礼,接过金牌。高逢抿了一口热茶,打开随身带的锦盒,笑道:“这枚鹤纹冰种翡翠,是夏书女之前嘱咐小奴修理银链子,现在物归原主。”我捧着翡翠,想起Charlotte那张如沐春风的笑靥,心中不禁被刺痛,轻声道:“多谢高公公。新请的厨子,做的南瓜饼很不错,高公公不妨带一盒回去品尝。”我亲自去厨房取来现做的南瓜饼,并在厨房附近的书房用食盒装好,递给高逢。高逢熟练地打开食盒的一角,瞅了一眼南瓜饼周围的老坑翡翠珠子,笑道:“果然精致。小奴谢过夏书女。”
高逢告辞后,我回卧房收拾东西。“堇姐姐,你要回宣室啦?”念奴道。我点点头,继续打包行李。“堇姐姐,高公公将翡翠玉佩归还给你了。”念奴盯着玉佩,笑道。“嗯,用南瓜饼换的。”我折叠了几件衣裳。“咦,高公公什么时候该吃素了。”念奴撅着嘴,思索道。“高公公可是老狐狸。”我笑道,取下玉佩,戴在念奴雪白的脖颈上。“堇姐姐,太贵重了,念奴衬不起。”念奴突然呜咽道。“有兴趣一起去宣室吗?”我问道。“念奴想去。”念奴笑道,挂着泪珠,拔腿跑回自己的卧房拾掇细软。我都来不及告诉她想先减肥再去宣室。
半个月后,在高公公的再三请求下,我才答应和念奴踏入未央宫。重回宣室,我费了一早上梳洗装扮,挽朝云近香髻,穿一身水绿云烟双绕曲裾,簪一支蜻蜓点水银步摇,画柳叶眉,贴梅花钿,抿丹唇,涂蔻丹,照照铜镜,颇为清丽,甚是满意。步入宣室,殿外的芳草已打霜,但殿内暖洋洋的,弥漫着馥郁的玫瑰香薰。
“夏姑娘,好大的胆子,敢让朕久等!”刘彻搭着一件双龙夺珠的黑色锦袍,意气风发,喝道。念奴吓得躲在我的后面,拉着我的胳膊。“哦,这是陛下亏欠奴婢的。当日陛下明知皇后娘娘脾性,却只派了高公公前来救助。所幸奴婢命大,逃过一劫。”我在榻上坐下,也不向刘彻行跪拜礼,格外冷静。而念奴战战兢兢地靠在榻的旁边。“朕公务繁忙。”刘彻低头看奏折,恼道。“也对,陛下尚无子嗣,刚得到襄王进献的美人,自然要做传宗接代的事,哪里顾得及一个婢女的死活。”我冷笑道。“放肆!”刘彻重重扔掉奏折,怒道。“陛下想撵走奴婢,知会一句就可以了。”我拉着念奴离开,回眸侧身道。心里从一数到九,刘彻果然起身截住去路,笑道:“堇姑娘,越发任性了。朕只不过开玩笑,你就当真了。”我又坐回到榻上,挤出点眼泪,用娇滴滴的语气恼道:“奴婢受了莫大的委屈,陛下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逼迫自己怀念Dash,心头一阵酸楚,泪眼婆娑。“朕不对。朕和阿娇大吵一架,半个月都没去椒房殿,不信问高逢。”刘彻柔声道,他握着我的手,我只是稍微动弹一下,没有拒绝。
“奴婢也理解陛下的处境。只是害怕运气用完了,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我别过脸,用撒了兰草香的手帕抹眼泪。“阿娇要是再胡闹,朕严惩不贷。”刘彻敷衍道,他的手轻轻拨弄我额前的发丝,令我整个身子微微颤抖。“陛下,奴婢不怕受委屈。切不可得罪馆陶长公主。”我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刘彻,道。“堇儿,有什么主意,教训这个泼妇一下,尽管说。”刘彻压住怒气,沉思片刻,恼道。“高公公,皇后娘娘最近和陛下的哪位妃嫔走动较多?”我问道,向高逢递了一个眼色。“回禀陛下,皇后娘娘,高贵美丽,一向不大与妃嫔来往。不过近日和从楼兰远嫁来的月出公主以姐妹相称,关系甚密。”高逢低头道。“月出公主貌比天仙、才华横溢,光是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神,就令襄王神魂颠倒。以致于襄王与月出公主共赴巫山、珠胎暗结。”我恼道,特意将后半句话的音量降到能听到即可。“真有此事?”刘彻整张黑成木炭,放下我的手,不怒而威。“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口快,气恼被襄王抛弃,才胡言乱语的。”我慌忙跪地,呜咽道。“高逢,朕今晚摆驾九华殿。”刘彻道,双手握成拳头。“但是,陛下今早答应小双,会去皇后娘娘的家宴。”高逢迟疑些许,低头道。“陛下,不如让堇姐姐在家宴开席之时,代为禀报,好挫一番皇后娘娘的锐气。”小双抢先笑道。“好主意,照办。”刘彻大喜。
等刘彻批阅完奏章,回温室殿休息后,我收敛起硬邦邦的笑容,悠闲地躺在榻上。“陛下,你怎么又回来了?”念奴忽然跪地道,吓得我身子一震,差点摔在地上。“念奴,再这么调皮,轰你出未央宫。”我见没有刘彻的踪影,才放松下来,恼道。念奴将茶果扔在书案,嘟着嘴巴,闷闷不乐道:“堇姐姐喜欢上了陛下,就不要念奴了。”听到念奴的埋怨,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才不会对风流鬼感兴趣。我是在利用陛下。”我打着哈欠,继续躺在榻上。“堇姐姐扮起狐狸精来,有模有样。”念奴笑道,搬张凳子坐在我的旁边。“这叫绿茶婊。”我翻过身子,闭上了眼睛。“什么叫绿茶婊呀?是因为堇姐姐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衣裳?”念奴笑道,蹲在我的眼帘。我没有搭理她,小憩一会儿。
入夜,我和念奴点着八角红纱灯,经侍卫通传,踏进椒房殿。上次走得匆忙,都没好好游览椒房殿。这次放慢脚步,欣赏椒房殿的景致。比起其余宫殿单调的红与黑,椒房殿粉色花香的城墙别有一番韵致。外面还是寒冬,椒房殿却过起了明媚的春天。山茶、木棉、报春、海棠、丁香、牡丹、杜鹃等争芳斗艳,在暖暖的气流下,汇聚成浓烈似火的香气,稍不留神就产生莫名的窒息感。不过,只要是女人,一定会爱上这座宫殿,即便会被这花香掐住喉咙。
到了椒房殿的正室,青铜鼎沸腾着卤牛肉的香气,馋得念奴摸着瘪瘪的肚子。我仔细端详了盛装出席的皇亲贵胄,陈阿娇依旧是金冠华服、娇艳动人,坐在她的右边的是一个年近四十、披着酒红色貂裘大衣的贵妇,坐在她的左边的是一位穿金丝绣花纱绢、不太起眼的姑娘。听得宫女窃窃私语,平阳夫妇因平阳侯身体抱恙,未能赶来。看来,这家宴注定冷清。
“对不住,迟来了。”刘珺笑道。他只穿了一件素净的紫叶暗纹白缎曲裾,衬得他俊美的脸庞更加阴鸷。我不禁多望了几眼,心中的恨意悄然逝去。要是他能一心一意待我多好呀,即便承受类似美人鱼的钻心之痛。“皇后娘娘,有意外的贵宾到访。”刘珺的手轻轻滑过我的下巴,那抹戏谑的微笑却像把刀子划伤我的脸颊。我擦擦眼角,不断警告自己冷静下来,尔后向陈阿娇行了大礼,抬头笑道:“皇后娘娘,陛下说月出公主病了,今晚摆驾九华殿去慰问。”果真,陈阿娇大怒,她身旁坐的贵妇也脸色骤变,唯有刘珺托着脑袋,举起酒杯,侧身看着我,眼角荡漾起邪魅的笑意。“定是你这个贱人唆摆陛下的。”小双端了一碗热茶,径直向我泼去,所幸念奴敏捷地拉我避开。“你就是那个令娇娇独守椒房殿一个月的狐狸精!”那贵妇喝道。听她对陈阿娇的称呼,不难推断是那个养小白脸、挥霍无度的馆陶长公主刘嫖。“长公主息怒,奴婢不过是宣室殿的一个小小宫女,怎么能和绰约仙子月出公主相提并论。”我拉着念奴跪下,表现得唯唯诺诺,低头道。馆陶长公主听后,向一众宫女责问月出公主的容貌,气得摔了酒杯。
“长公主,别气坏了身子。陛下偶尔图新鲜罢了,对皇后姐姐可是情比金坚。” 那不起眼的姑娘轻声道。“绾绾,你太善良了。这个野丫头可是向陛下进谏派你去匈奴和亲之人。本王绝不饶恕!”刘珺放下酒杯,怒道。他起身在我的旁边转悠了一圈,眼神中散出的寒光恨不得将我吞噬。“月出善解人意、与世无争,与本宫亲如姐妹,定是你这个贱人向陛下嚼舌根,妄图挑拨本宫与她的关系!”陈阿娇恍然大悟,喝道。话音刚落,馆陶长公主就吩咐侍卫抓了我和念奴。“别妄动。”我在念奴耳边叮嘱道。
“皇后娘娘,对付这个野丫头只会增加陛下对你的怨气,不如卖个人情给本王,好好享受一顿。”刘珺笑道,左手抓着我的身子抱入怀里,右手从我的嘴唇扫到胸口,轻轻挑开外衣的梅花扣。“放开我!”我别过脸颊,从袖口抽出之前找打铁匠改造过的短匕首颤栗,冷冷地道。可他主动靠近匕首,吓得我不住向后退。霎时,他夺过匕首,扒了我的外衣,吻了许久。尔后,将我抱到湖边,将我的脑袋浸泡在水中,直至我放弃了挣扎才松手。
“堇姐姐,没事吧?”念奴捡起外衣,抱着我,哭道。“刘珺,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要你十倍奉还我受过的屈辱!”我扯着嗓子喊道,浑身哆嗦。“哼,等你能活到那天再说。”刘珺脱下湿润的披风,头也不回,冷冷地道。
雪,很冷。哦,冷得过故人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