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我揉揉朦胧双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兰兮轩的白玉软塌之上。黑漆漆的一片,连根烛花都舍不得点,刘珺大概是研究行军路线累了,便趴在书案上休息,把我也遗忘了。
哼哼,我撅着嘴巴,跳下软塌,将鞋履踢到一边,赤着脚跺几下。窦绾生了小公子,肯定粉嘟嘟的,煞是可爱,刘珺都不懂得拉上我去瞧瞧。对了,刘珺搀扶着窦漪房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使劲回忆,耳畔雷声轰隆隆地响,伴随噼里啪啦的暴雨。突然,当我不经意间抬眼,一道闪电打过来,书案正后方挂着的寒兰布帛画掉落,墙壁移动,一道持着兰花灯的人影飘出来。那人影披头散发,半露出阴森森的脸颊,吓得我大叫,飞快地往外跑,恰好撞上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寒兰香沁入心鼻。
“阿珺相公,有鬼。”我紧紧地贴在刘珺的怀里,泣道。虽然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不代表不怕这种目前的科学不承认的鬼。
“蠢女人,教训了多少次,不许赤脚。”刘珺将我打横抱起,拢了拢披风,罩住我的小脚,粗糙的指腹点点我额头上的淡紫色兰瓣,语气颇冷,但细细咀嚼,尝出了甜甜的冰淇淋味道。
“河南郡发生大面积的水患,太守知情不报,私自处理,导致灾民多达万余家,甚至出现父子相食的现象。若不是谒者之官汲黯开仓赈灾,恐怕激起民怨。”刘彻将兰花灯搁置在书案上,不太标准的丹凤眼聚集着怒气,甩出袖中的奏折。
砰地一声,奏折撞到软塌的脚而停止。刘珺将我轻轻地放在软塌之上,捡起奏折,取了火折子,点亮整个兰兮轩,看到河南郡官仓一半的储粮皆被汲黯用去救济灾民,寒潭眸子开始下起雪花,指腹时轻时重地敲着我的手心。
“天灾之后,最怕的是人祸。河南郡乃是大郡,郡下分布的兵马大概三十万,一大半是从当地征的兵。一旦发生暴动,这三十万兵马可能调转枪头,学高祖皇帝起义。”我从书案底下拉出一个火盆,将汲黯的奏折扔进去,点上火,烧成灰烬。见刘彻大惊,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他平常小看了我,以为我在朝政上的见解只是跟着刘珺学了一个半吊子,熟不知我的红月牧场尽管远在河西走廊,却掌握了大汉的兵马变动。
“你这个小东西,又偷看九黎组织的密报。”刘珺笑道,揽我入怀。
“九哥养的朱雀果然厉害。”刘彻拍拍手掌,笑道。
“十弟过奖了。既然河南郡有天灾,本王愿亲自除之,顺便调用二十万兵马夺回河西走廊。”刘珺笑道。
我一听到河西走廊,就立刻坐不住了。河西走廊,是由卫青收复的,刘珺掺和下去,大概没有好结果。可我的身子被刘珺死死地禁锢住,接收到他那双寒潭眸子射出的南极光,哆嗦了一下,才明白这只小气鬼,其实打上了红月牧场的主意。呜呜,为什么我会嫁给一个睚眦必报的夫君。我的红月牧场,肯定保不住了。
“分出十万兵马给朕,剿灭乱臣贼子。”刘彻道,嘴角噙着贱兮兮的笑意,对上我那张苦瓜脸。
“不好!阿珺相公,先伪装成出征代郡的假象,再趁机整治河南郡,抽出二十万由当地征的河南兵,夺取河西走廊,打得匈奴措手不及。但是,战线拖得这么长,粮草未必供应得上,风险太大。”我恼道。为了不让蝴蝶效应继续扩散,我绞尽脑汁,才琢磨出这条致命的缺陷。咳咳,守住我的红月牧场,只是顺带的。
“河西走廊,是块肥肉,为匈奴增加了大量的赋税。各国商旅,大多经过河西走廊,有助于促进长安城的繁荣。”刘珺冷笑道,轻轻地掐了我腰间的赘肉,显然将我反对的意图视为维护红月公子。
“阿珺相公,河南郡可能是个陷阱。”我继续胡诌,瞅到刘珺那双寒潭眸子刮起了暴雨雪,魔掌正在不安分地摩挲着我的背部,欲哭无泪呀,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河南郡真是陷阱,那么天灾也在预算之中。可是关于天灾的预兆,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世,也不能非常确定它是否降临以及具体时间。更何况,胶东王刘寄,在历史上,平淡无奇,不曾听说养过举世闻名的能人异士。
“堇儿说得不无道理。若天灾也是筹谋的一部分,那么此人必是我们的劲敌。十弟,必须再三谨慎。”刘珺神色严肃,抱拳道。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刘珺抱拳时寒潭眸子隐藏的担忧,而刘彻直接上前给了刘珺一个拥抱,适当地流露出手足之情,更是令我捂着张大的嘴巴,惊讶万分。这是演的哪一出呀?刘珺和刘彻不是一直在闹不和吗?上了朝堂,两人唱反调,一个简简单单的国策,沦为成两大势力斗气的导火线。下了朝堂,刘珺又爱抢刘彻喜欢的女人,王月出和卫子夫可都是先爱上刘珺的,还有一个李倾城也在排队。
蓦然,兰兮轩外,一道纤细的人影闪现,再回神时,依依押着被缚住双手的淼淼站在我们的面前。自从上回刘珺恼我偷听他们的行军作战,便下了令所有女眷皆不能进兰兮轩。所以,淼淼扮作奴仆入内,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倒有几分桃花坞的小倌姿色。
“四娘,扮作淼淼,可有难度?”刘珺问道。
“这就要看野丫头舍得割让桃花坞的子都不?”丁四娘如没有骨头的水蛇般,从房梁上滑落下来,偶尔伸出丁香小舌舔舔干涩的嘴唇,朝刘彻抛去媚眼。
“四娘,对堇儿不敬,记上小过。”刘珺冷冷地道。
“阿珺相公,是大过!”我故意拿出丁四娘教我的撒娇功力,一声转上几个尾音,酥酥的,连骨头都起了鸡皮疙瘩,并抱着刘珺的胳膊,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好好说话,卷舌头作甚。”刘珺轻笑道,趁机在我的嘴唇上轻啄一口。
“主公好坏呀,伤了奴家的心。”丁四娘带着娇媚的哭腔,恼道,可那双雪白长腿,勾住了刘彻的腰带。
“呸,一个狐媚子扮我,迟早被剁碎,送给侯爷当下酒菜。”淼淼冷嗤一声,眸子里滚出浓浓的轻蔑之意。
淼淼极度厌恶狐媚子也是有原因的。他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虽长相丑陋,却勤奋好学,拜得大儒董仲舒门下,颇有成就,况且家中殷实,不愁吃穿。一次,于山野之中,遇到娇艳如狐仙的母亲,怜惜母亲因天火失去双亲的遭遇,便将母亲带回家,不顾家中老母的反对,执意娶母亲为妻。母亲生下姐姐和他后,家中地位稳固,一家人处得和和美美。可是,好景不长,当父亲出门经商失败过上贫苦日子后,母亲便勾搭上城中的富户,为了做富户的小妾,要求父亲写下休妻书,父亲气得日日借酒消愁。更令淼淼怨恨的是,那富户看上了他的姐姐,母亲便喂给姐姐鱼水欢,逼姐姐就范,姐姐失了贞洁后,一心求死,投水了。父亲生性怯懦,见害死了姐姐,也自杀了。最终,那富户纳了母亲,却恼怒姐姐自尽,便去了淼淼的子孙根泄恨。
“这阉人,倒和丁美人一样,长了一对狐狸眼。”刘彻笑道,一把将丁四娘搂在怀里,吃她嘴唇上的胭脂。
“堇姐姐知道那个贱货是怎么死的吗?既然她离不开男人,那作儿子的我可要抓来一群老乞丐,好好孝顺她。”淼淼阴冷恶毒的笑声在兰兮轩内回荡。
我没有恐惧他的笑声,反而为他而疼痛。这般惨痛的经历,他熬不过来,跳进仇恨的深渊,也是情有可原。我没有他那么不幸,但也忍受过抑郁症和从索马里回来后的连续噩梦,那段时光,所谓的朋友和前度情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抓住浮板差点溺水,连句温柔的话也这么吝啬。以致于我即便走出了灰暗,也染了多愁善感的性子,存了外热内冷的心。
“蠢货!爱之深,恨之切!”我强忍着泪水,朝淼淼扇了一巴掌,吼道。
“堇姐姐……”淼淼泣不成声。
“蠢娘子,你还有为夫。永远不会孤独。”刘珺将我揽在怀里,低沉的嗓音飘入耳朵里,凝结成一颗定心丸。
“主公,请将淼淼交给四娘。”丁四娘如水蛇般从刘彻的身子里溜走,跪在刘珺面前,垂下她那张娇美的容颜,音调沙哑,一改平日里的娇软,如果仔细聆听,还有微小的落泪声。
“平阳侯,留不得。”刘珺摆摆手,拽住正托着下巴思考的我,离开兰兮轩。
“阿珺相公,四娘的真名叫媚娘,对不对?”我抱着柱子,死活不肯走。刘珺还没正面回答到底如何处置淼淼呢。毕竟淼淼跟了我那么多久,虽是个太监,但相处起来,毫无违和感。而且,她会帮我打架骂人斗绿茶婊和白莲花,很有趣。
“媚娘,媚娘……”淼淼喃喃道,整个人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眼神在丁四娘身上转悠了一圈,使劲地摇摇头,轻声道:“不可能,这个狐媚子不可能是姐姐。”
“弟弟,回家吧。”丁四娘挽起衣袖,露出那双被折断了蔻丹的素手,爬到淼淼身边,将淼淼紧紧地拥住,歇斯底里地大哭。她是个顶爱惜容貌的美人,最见不得念奴的哇哇大哭,嫌弃念奴哭得缺乏美感。可如今,她的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但我觉得,这次的她,哭得最凄美,站得跟木头似的的依依也为她感动得悄悄拭泪。
“九哥,且慢,子夫为你偷偷地做了一只依兰香囊,有助于睡眠。子夫还真是有心,连九哥近夜里睡得不安稳也知晓。”刘彻取下腰带的香囊,递给刘珺,皮笑肉不笑的面容里分明压下去恼怒。
“刘彻,别胡说,阿珺相公最近忙着校场练兵,头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连床上运动都忘记做了……”我夺过刘彻的香囊,一面将香囊里的折叠成依兰的手帕撕成条状,踩得稀巴烂,直到字迹模糊,仍不能解气,径直抛入池中,彻底毁掉手帕,一面鼓起腮帮子,嘟囔道:“依兰依兰,此情不变,身子都给了刘彻无数次了,还怎么不变!”
于是,我气呼呼地跑进寒兰阁,不待刘珺进来,就重重地关上门,趴在白玉床上大哭。
“娘子,暗敌进不了寒兰阁,你这戏演过了。”刘珺从轩窗上跳进来,脱了衣裳,侧卧在白玉床上,待我捂着眼睛、稍微探出小脑袋,才出声。
我撅着嘴巴,将刘珺推倒,骑在他的腰上,一阵娇弱无力的拳打脚踢,玩累了才凑到刘珺的耳朵,轻声道:“刘彻说,卫子夫不是平阳侯的人,而是王娡的。”
“看来,十弟的紫衣暗卫得换一批了。”刘珺笑道。
“那卫子夫是你的人?”我抓着刘珺的衣襟,摆出凶恶的表情。
“非也。为夫也是刚刚猜到子夫是谁的人。”刘珺扯掉戴在我的手腕上的打着兰花结的淡紫色缎带,抛入窗外,袖子轻轻一挥,熄灭了墙上的灯花,带动轩窗半开半合。
“阿珺相公,明天我们要出征……”我听到熟悉的喉结滚动之声,立刻缩进薄被里,拱成一团肉球,恼道。
可惜,刘珺一脚踢走了被子,将我按在身下,剥光了衣服,魔爪开始细细碎碎地抚摸我的敏感点,将我的娇喘吞入肚子里。
“堇儿倒是提醒了为夫,很久没做床上运动了……”刘珺富有磁性的低音一路从我的脖颈滑下去,激起我更羞愧的颤音。
尔后,白玉床上翻红浪,十八武艺逐个尝。
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