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心的距离,究竟多远?天之涯地之角,以情丈量。
自从刘珺搀扶着窦漪房离席后,一个冷面神和一只老巫婆不在,家宴的气氛,如除夕的星月交辉般明朗,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可谓大大的芹菜虾仁馅料。
王娡坐在软塌之上,刘彻和陈阿娇伴随两侧。而食案的沿角下方,跪坐着王夫人王月出与李美人李姬。一妻两妾,对着刘彻眉来眼去,十足的戏份。
可惜,馆陶长公主今日异常安静,居然主动割让了坐垫的位置,坐在右边的桌子,安静地吃饭,偶尔与刘舜王后田氏低头耳语,连看见歌舞表演的美人,也不替陈阿娇出出闲气。
看来,长安城里的传言不假。馆陶长公主去给窦漪房请安之后,在长信殿废弃的园子里,与面首董偃颠鸾倒凤,恰巧被燕姑撞见。这等丑事,传到窦漪房的耳朵里,气得拿拐杖砸了馆陶长公主半炷香之久。而董偃被窦漪房扣在长信殿里,若不是太后王娡的及时干涉,差点进了刀子房做太监。
家宴的第一个表演是舞龙。据佑宁说,年年如此,毫无新意。咳咳,毫无新意这四个字是我私自加上去的。佑宁提起舞龙,兴奋不已,他是真心相信通过舞龙求得大汉风调雨顺。
青龙、赤龙、白龙、黑龙, 代表春夏秋冬四季,各九条,长数丈。三十六条龙,踩着喜庆的锣鼓声,蜿蜒翻腾,气势雄伟。飞龙喷水、雪花盖顶、双跳龙门、白鹤展翅,一个个多变的舞龙花式,引得众人喝彩不断。
坐在阿胜大腿上的念奴,更是激动地跳起来,嚷嚷着小金鱼。这个家伙,蠢得连龙也认错了。唯独我,吃饱喝足了,趴在桌子上,无聊到偷瞄软塌上的动静。陈阿娇什么时候耐得住性子,任由刘彻给月出和李姬夹菜,真没意思。
第二个表演,是由昭阳殿的李姬亲自调教的《晓梦迷蝶》。一群青衣少女,持着粉色山茶花,伴着姑苏小调,加上烟雾缭绕,舒展着柔软的身段,舞姿轻盈似鸟雀。远远望去,粉色的波浪随风摇摆,如梦如幻。当粉色花瓣脱离青衣少女的掌心,抖落在黑夜之中,化作一场香雨时,青衣少女已换好蝴蝶的装扮,或假装摔倒在山茶花之上,或凌空展翅亲吻着山茶花,或跪在地上捧着山茶花似泣非泣。舞罢,刘舜盯着直流口水。
“李美人,不愧是采桑阁阁主,还没亲自上阵,就夺走了男人的魂。”刘舜王后田氏笑道。
刘舜王后田氏,乃是太尉田蚡的女儿,模样普通,脑子也不灵光。刘彻的妾侍,岂能由她酸言酸语。常山王刘舜生性骄纵淫乱,她管不住,倒来替陈阿娇抱不平,愚蠢至极。果然,她收到太后王娡的一记飞刀,闷了几口白酒。
“田姐姐过奖了,姬儿只会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怠慢之处还请诸位见谅。”李姬盈盈一礼,鹅蛋脸薄红,恰似一朵娇羞低首的碧色山茶。
“秋夕,前几日田太尉赠了哀家,一副绿松石禁步,据闻是田倩的陪葬品,赏赐给李美人。”王娡笑道,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大方。
李姬行了跪拜礼,表示对王娡的衷心感谢,不过,她那双遮掩在袖子里的玉葱手将帕子攥得紧紧的,出卖了她的怨恨情绪。
肤浅的贵妇,或许听到王太后将同母异父的弟弟田蚡所赠之物转送给李姬,以为是代刘舜的王后田氏赔罪。实则,提点李姬应当以田倩为榜样。田倩,是春秋时期的名妓,嫁给管仲为妾,学识不凡,深明大义,向管仲举荐了宁戚,建议齐燕联合,借周室以令诸侯,使齐国成为霸主。至于禁步,系在腰间,发出的声音缓急有度,如果节奏杂乱,则被视为失礼,起规行矩步的作用。
第三个表演,原本是由九华殿的楼兰公主王月出准备的琴曲。可月出因为怀孕而双手浮肿,王娡便找了一位神秘歌姬替代。神秘噱头,在于无人一睹这位歌姬的芳容。她站在绘有水墨蔷薇的九折绢纱屏风后,抱着胡人爱弹的琵琶,唱一曲流传在大汉边境的思妇歌。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嗓音如出谷黄莺般婉转动听,有点酸有点甜,娓娓述说少妇思君盼君归的情愫,活泼之中捎带上哀伤,叫人回味无穷。
我拈起一块山茶糕,对着刘彻摇一摇,眨巴眨巴小眼睛,咬上半口,暗示刘彻这位神秘美人可能是平阳公主府下的首席歌姬卫子夫。
“传朕旨意,凡年迈体弱的宫人,赏银三百,释放出宫。愿与边关将士婚配者,加赏黄金三千。”刘彻道。
“陛下不如将这神秘歌姬赐婚给边关将士。”我饮了一杯梨花酒,笑道。这个花心男,连卫子夫都不记得了,必须给点教训。
蓦然,砰地一声,刘彻大怒,手中的酒杯投掷在地,碎成几块,若不是玉成及时护住了王月出,那些溅出的酒水就泼在王月出的礼服上。
“后宫不得干政!”刘彻拂袖而去,还不忘狠狠地剜我一眼。
这个钢铁直男,过节时拒绝我去猗兰殿,我都没算账。一句玩笑话,他当众大发臭脾气。认出卫子夫却不采取行动,还假装体恤一下宫人和边关将士,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了刘彻这只暴躁狂后,李姬和王月出也以身子不适为由离席,陈阿娇倒是没有追着刘彻跑,留下来看热闹,而王娡仍面带笑容地主持着大局。
第四个表演,是我特地为刘珺写的大提琴曲《雨弦》。其实,我更愿意跳丁四娘教的《兰兮舞》,大提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少有点担忧蝴蝶效应。但佑宁无意之中说漏嘴,《兰兮舞》是李倾城的成名舞。所以,我必须搬出自己的拿手好戏,惊艳四方,让刘珺也看到我最高贵美丽的一面。
我换了一件低胸黑色无袖鱼尾裙,搭上酒红色披肩,戴了珊瑚手串,穿上玫瑰红高跟鞋,性感不失妩媚。只要抱起花重金请能工巧匠做出的大提琴,我的神色逐渐变冷,坐在椅子上,旁若无人地拉起琴曲。
我用思绪写在樱花上的信,你会看吗?我用情致涂在银杏上的颜色,你会喜欢吗?为何你不说话?花谢了,叶落了。为何你执意拨弄着纤细的琴弦?音符错了,断断续续的。哦,你的泪,流进我的眼眶里,却不敢眨眼。或许会凝成明珠。(谷主在大学写的诗歌)
曲终,我的眼角挂起了泪花。不知道为什么,回到长安后,我总患得患失。每次揣着好奇心,扮作路过嫣红馆,却没有勇气踏进去。
“九嫂真是妲己再世。”刘胜扬起桃花眼笑道。
他竟无聊到跟念奴抢桑落酒,站起身子灌了一壶桑落酒,急得念奴抱着他的大腿爬上去,直接搂着他的脖子从他的嘴巴夺去桑落酒。贪心的念奴因讨不到过多的桑落酒,气得鼓起红彤彤的腮帮子,忽而转动圆溜溜的眼睛,朝刘胜的薄唇咬上一口,胖乎乎的小手也胡乱地捶打,全然不知刘胜那双魅惑众生的桃花眼里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堇姐姐,成全阿胜吧。”窦绾捂着平平的肚子,绽开凄婉的笑颜。
“撑不住,就别硬撑下去。”我握着窦绾的手,轻声道。
窦绾痴痴地望着,刘胜不顾众人的嗤鼻之声,打横抱起念奴离开。她默默地忍受,那些难听的话钻进耳朵里,一朵一朵泪花晕开。所谓的皇亲贵胄,个个义愤填膺,将刘胜的情动骂成无耻下流,仿佛某些强抢民女的罪行不是他们做的。
“堇王后,你已嫁给襄王,番邦女子那些不检点的习俗应当舍弃。”河间王刘德道。他爱穿一身素净的儒服,除夕亦如此。他的眉头皱起,定是对我这番装束极度不满意。
“大丈夫不拘小节。条条框框最束缚人。河间王何必讲究那些虚礼。”江都王刘非喊道。他是个粗汉子,身材短小臃肿,满脸络腮胡,不忍直视。
“堇儿谨遵河间王和江都王的教诲。”我作揖道。接着,我向王娡行礼,继续道:“堇儿头疼,请母后允许先行告退。”
背后那一双双眼睛,长着毒牙,冒着火星,嫉妒、轻蔑、厌恶、欣赏、垂涎、邪恶,再不赶快逃避,我怕被这大帮子皇亲国戚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王娡点点头后,我拔腿就跑。走出温室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顿觉神清气爽。温室殿外直走一二百里处,长着一株红梅树。我见那红梅开得正旺,重重叠叠,将晚霞也比下去了,便想摘几枝插在寒兰阁的花几上。
怎料刚搓搓手心,弯腰搬起一块石头垫脚之际,我就被一个扑向自己的背后的人影吓得在草地滚了一圈。不幸的是,那块石头,恰巧砸到人影的脚,听得啊地一声吃疼大叫。
原来这人影是刘舜。我急中生智,扯下披肩,撕烂衣领,露出小半截香肩,掐着自己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刘舜这种残害民女的败类,不吃点哑巴亏还当所有女人都好欺负。
“贱人!”刘舜的王后田氏匆匆赶到,打算抡起一巴掌,喝道。
“田王后,管好常山王!”刘珺生生截住田氏的一巴掌,反扇了她三下,冷冷地道。
尔后,他解开雪缎兰纹披风,盖在我的身子,扫了一眼四周,懒得说句客套话,搂着我径直坐马车离开。
兰兮小筑,最北边的地域,建起了一座楼宇,高三十九丈,比长乐宫的鸿台略矮。楼宇的檐角,挂起红灯笼,随着刘珺牵起我上楼而点亮,散发着淡淡的寒兰香。
我站在楼顶,看着璀璨的星辰,似乎产生了摘星的欲望,便依偎在刘珺的怀里,调笑道:“阿胜见到这摘星楼,又该嘲讽我是妲己了。”
“此摘心,非彼摘星。本王摘的是堇儿的心,难于登天。”刘珺指着一颗需要瞪大了眼睛才能察觉微弱的光的星星,笑道。
我拍掉刘珺的手,撅着嘴巴,恼道:“我又不是念奴口里的祭司姐姐,不住在星星上。”
刘珺将我揽在怀里,扔掉披风,温厚的舌头舔在裸露的香肩上,粗哑着嗓音,笑道:“小狐狸,以后别随便招惹常山王。”
我不舒服地蹭了蹭,试图磕上刘珺的下巴,叫他疼得放手。然而,刘珺的魔掌更加不安分地探入衣襟,碰到障碍物,不耐烦地撕开,四处摩挲,专挑敏感部分,害得我不到片刻就瘫软成一团春水。
“阿珺相公,不要在摘心楼上……”我哀求道,因他肆意的点火而喘息不断。
正在兴致头上的刘珺根本不会理会,只捡些甜言蜜语哄着。直到双腿间的刺痛感一波波侵袭,我无力地抚着他的肩膀,感受他的存在进入心底深处。
折腾了一番,我躺在他的怀里,边享受着他粗糙的手指滑过发丝的酥麻感,边听着他充满磁性的低语:“来世让本王先遇见你……”
心与心的距离,何时能近?水之冰木之火,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伤心绝望的谷主求点击率和收藏数。关于历史政治方面,有不懂的可以问谷主哈,百度也行。修改最后一句,感觉说一半更有味道。抱歉哈,谷主有点强迫症,不满意一定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