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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青紫相逢剑气遒

却说慕容恪在行宫歇息,到了半夜,忽然咳出血来。侍女惊慌失措,去找慕容垂,慕容垂带着流沙前去探望。慕容恪笑道:“你等无需惊慌,我征战多年,往日伤重比此百倍。主上年幼,我久不在朝中,恐朝政荒废。明日我即启程,返回邺宫。”流沙哭道:“爹伤势因我而起,我知南国孙煌,必有救治之法,我这就赶回吴都去寻孙煌。”慕容恪阻道:“你身份已泄,前去若有凶险,又需劳烦父兄救应。切忌烦躁,随我回邺宫,专心练武习略,以报国恩。”慕容垂荐道:“剑南关剑山往生洞真阳道人,医略剑术天下无双。往日我大燕厚待其徒郭义城,上辈又有交情,不知可肯下山救助。”慕容恪道:“义城未知生死,事由我起。况道人原以保家卫国为念,我等占其山河,道人想必深恨我等,还是不宜冒险。”流沙道:“爹多心了,道人既是世外高人,必不会计较往日恩仇。且安心静养,待我寻到道人,请下山来救治爹。”

流沙心中急切,不待慕容恪应许,携青鸾闪身退去。回至房中,略作收拾,趁夜打马向西奔去。过了涵关,到了秦国界面,流沙不想招惹是非,换了男子装束,经斜谷直奔剑山,半月已到。远见山峦叠嶂,峰高崖峭,绿林匆匆。流沙无心关景,问了上山道路,将马寄养在农户家里,徒步上山。

到了山腰,流沙只觉气息凝滞。路边草木,皆是尖叶环蒂,有如万梭待发。每走一步,尖叶晃荡,慑人心魄。流沙暗想这真阳道人果是高人,居住此地,草木也被感染,满布肃杀之气。前行几步,流沙心中疑惑,只见草木叶尖,始终对准自己。心中诧异,不觉将青鸾拔出。剑方出鞘,却见草木尖叶,唰唰齐动,铺天盖地直向流沙袭来。流沙自小熟知草木本性,不慌不忙,粘动青鸾剑诀,祭起一阵狂风。那漫天飞叶,随风旋转。不久,风停树静,一切回归本样。只草木尖叶,皆现敬拜之势,不再将叶尖对准流沙。流沙深思晃定,暗想此必是传说中的阵法奇略。道人久居山上,不喜世人叨扰,故设此阵法阻人上山。

又行一程,却见一帘瀑布,阻住去路。瀑高百丈,奔流倾泻而下,却是无声无息。流沙不敢冒进,紧持青鸾宝剑,运足力道,护住全身。沿瀑观行一阵,却见瀑边皆是千丈悬崖,别无去路。流沙与道边拾起一片石块,向瀑布横掷过去,却见奔腾巨流,戛然而止,百丈瀑布,竟于半空凝滞,硬生生将那石块,封锁水流之中。流沙吃了一惊,只见那瀑流,渐渐冷冻成冰,透发强劲寒意。流沙知危险迫近,拔剑防身,却见那冰封瀑流,化作万千寒剑,呼啸飞洒杀至。寒剑随空运转,似有万千高手,暗中催动。流沙将青鸾舞动,挡了一阵,却觉冰封寒剑,力道强劲,一剑猛过一剑。万千寒剑,纵横扑杀而至,流沙渐觉气息变缓,不敢久缠,提气发劲,一招“风舞云动”,却见满天寒剑,被流沙气流带动,倒转方向,相互撞击,顷刻间万剑皆碎,拜伏在地。一招毕,却见瀑流消失,现出一条梯道。流沙壮着胆子,慢慢走了过去,知是硬实地面,方才踏步而去。

过了梯道,山势渐渐缓和。却见一流沼泽,将梯道切断。流沙想起慕容静昔日诉说与郭义城在沼泽遇险旧事,暗想人力不可抗天,以邪王留痕之强,尚且被困泥沼。正思退却,又想起慕容恪因救己受伤,咬咬牙,将青鸾宝剑系紧,沿路寻了一根长棍,摸索前行。走了三五步,忽见晴空一个霹雳,一道闪电直向流沙头顶洒落。流沙本防着沼泽,猛遇此招,措手不及,翻身沿地一滚,躲过惊雷,却弄得满身泥泞。深思未定,却有两道闪电,一齐劈下。流沙惊恐无定,一个翻身,躲过两道闪电,却见脚下地面,不住下沉,原来掉到暗沼之中。流沙急提气翻越,越是挣扎,陷得越深。眼见泥沼已没过颈项,却又有一道惊雷劈下,直向流沙头顶袭至。流沙眼前一黑,两滴清泪流下,芳魂渐散。

再说当日冼星嬛强使邪王绝招,内力反噬,本是伤重,幸得冼义风及时赶至,灌输紫英真力调息,星嬛渐渐好转。欲要离去,星嬛却要救治流沙。冼义风纠缠不过,为流沙输了一道真力,护住心脉,却不见流沙醒转。正自疑惑,司马蝶赶来。冼星嬛欲要招架,冼义风怒道:“你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亦曾多次助你。你竟敢伤我爱子,此恨何解?”司马蝶急施礼道:“冼大侠见谅,我非故意冒犯。你身边慕容流沙,正是昔日仇敌慕容恪之子。”冼义风诧道:“哦?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了。星嬛暂无性命之忧,我欲带其回迟云峰调息,就此别过。”冼星嬛道:“我不走,要走就带流沙姐姐一起走。”冼义风道:“我与慕容恪有不共戴天之仇,苦修多年,正欲算其旧账,怎可将他女儿带在身边。”冼星嬛跌坐在地,哭道:“我只知她是我的姐姐,不知她是仇敌之女。”司马蝶笑道:“星嬛重情重义,倒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冼大侠不如将慕容流沙交给我,让我调理。伤好之后,让她来你迟云峰谢罪。”冼义风道:“你既有此心,随你自便。但迟云峰地面,绝不许慕容家的人踏入半步。此事就此作罢,待她伤好,只说星嬛已死。”司马蝶道:“冼大侠意思我明白了,可肯赏脸,在此小住几日?”冼义风道:“如今慕容恪已从肴函退兵,不知是何意思。若回兵荆襄,我迟云峰危急。”司马蝶知挽留不住,施礼告别。冼星嬛道:“你这恶妇,好生照看我的姐姐。”司马蝶笑过,冼义风唤过路边宝马,带着冼星嬛一路向迟云峰去了。

静息半月,星嬛恢复如初,要去建康寻流沙玩耍。冼义风道:“如今有个去处,比建康有趣百倍,只怕你胆小,不敢前去。”星嬛道:“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都不惧,何处如此可怖?”冼义风道:“我师父真阳道人居处剑南关剑山往生洞,常年仙云缭绕,眷鸟齐飞,人间再无胜地。往年中秋,我都会赶回探望师父。如今战事紧急,恐不得闲暇,你可敢代我拜望师尊?”冼星嬛道:“人间美景遍地皆是,有甚有趣?”冼义风道:“山上是无趣事,只恐你上不了山。”冼星嬛诧道:“此话何解?”冼义风回道:“当年师兄回山,感于洗梦庄之事,助师父在上山路上布下五行阵。五行阵阵阵相环,精妙无穷。入阵之人若修为不足,轻者被困阵中,重者当场丧命,被困者亦需师父亲手解救。你本领低微,恐难上山。”星嬛振奋道:“如此说来,我倒真要去比划比划。”叶红从旁阻道:“此事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冼义风道:“她既有胆魄,也该历练历练。”又将紫英剑递给冼星嬛道:“你携我紫英前去,师父见了自会明白。五行阵中,剑叶阵、寒冰阵你可以力敌之。寒冰阵后天雷阵,是师父以紫英剑力幻化惊雷,借沼泽地势天成。每一道惊雷蕴含无穷剑意变化,若躲闪不当,每一招都会将人逼入死地。你带着紫英剑,剑意与剑相通,阵法不会启动,只需一路前行,不可回头。黄沙阵是师父借当年司马璃倚天剑苦练而成,外观一团平静,一旦闯入阵中,万里黄沙,永无尽头。若有传说中的青鸾剑降服,可以轻易通过。只青鸾剑已消失百年,无从寻找。”星嬛惊道:“青鸾剑我好像见过,一时记不起来。那爹爹每次上山,如何过阵?”冼义风道:“自师兄死后,我已将武道发挥至极,区区黄沙,难不倒我。到了黄沙阵,你可唤白鹤童子接应。”冼星嬛道:“要人接应,还是无趣。不知那火阵如何。”冼义风道:“那炎火阵,是当年师兄以邪王神戟之力,借山势在山谷布成。外观一团平静,毫无阵法迹象。一旦闯入山谷,烈焰四围逼至,只要零星山火沾身,既可将人血脉蒸干,无从救治。师父感于此阵太恶,已将此阵封锁。况此阵只在山后,并不阻拦道路,你无需闯阵。”冼星嬛乐道:“这倒真是有趣,孩儿愿代爹爹前去,拜会师尊。”叶红心中不安,欲要一起前去,冼义风暗中劝阻,叶红方才作罢。冼星嬛收拾行装,带剑前去了。

星嬛贪玩,沿路又有热闹,三日一停,五日一歇。到了剑山,早过了中秋。问了上山道路,星嬛持剑上山。到了落叶阵,星嬛见那尖叶繁茂,俱都指向一方,将紫英神剑一抖,尖叶震颤,不敢发动。原来这紫英神剑属金,专克木叶。星嬛由着兴致,到了冰寒瀑布,见那瀑布一泄百丈却无声息,原也惊奇,只这星嬛年幼不知深浅,壮着胆子硬闯进去,登时全身被寒冰封锁,动弹不得。星嬛心中急躁,运劲护住心脉,将全身气息透剑而出,澎湃剑气,将那寒冰切碎,却化作涓涓流水,上下翻动。星嬛静止不住,随流水上下翻腾。过了一刻,星嬛心中恼恨,将紫英剑胡乱砍刺,那无边流水,缕缕不绝,越是砍削堆积越密,左右不能脱身,强大水流自头顶压下,更觉气血凝滞。星嬛记起年前冼义风曾演绎过紫英绝招,心中恍悟,奋力发劲,一招神锋断水使出,剑气横飞,竟将那柔软水流,硬生生切断,直刺到千疮百孔,瀑布悠忽不见,现出梯道。星嬛轻舒一口气,提剑上山。

到了沼泽地,星嬛手中紫英,不住抖动。星嬛心中惊讶,不知是何缘故。左右探看,却见沼泽深处一人昏迷,只露出半个脑袋。惊慌跑近,欲要前去营救,又觉沼泽危险,不敢近前。正苦思良策,却见泽中那人突然奋起,剑气冲天,九霄惊雷轰鸣,碰触剑气,发出惊天巨响,那人随风舞动,万道剑光洒下,竟将那满天惊雷,硬生生压下。星嬛深思晃定,细看正是流沙,心中大喜,喊道:“流沙姐姐!”原来那人正是流沙,方被天雷击晕,星嬛赶上,五灵宝剑相生相克,原本互有感应,青鸾碰见紫英,振奋而起,流沙深思晃动,忽悟出“万木逢春”一式,以万道剑气,抵消惊雷,破了天雷阵。流沙站定,见是星嬛,喜道:“原来是星嬛妹子,你怎碰巧赶来?”星嬛将前后事情,大略说了。流沙道:“原来当日有这许多关节,冼大侠救命之恩,待我事毕必亲自上门答谢。道人既是你师尊,到时候还请你帮忙劝说。”星嬛笑道:“这个自然,姐姐还是先换了干净衣物。”流沙脸色一红,寻了僻静地方,换了干净衣物,两人沿路向山上赶去,一边又将离别诸事说了。

向前约行五里,远见一片绿地,嫩草如茵,繁花似锦,草地有群鸟争飞,舞蝶流连。流沙叹道:“果是人间仙境。”星嬛道:“姐姐还是小心,这山中五行阵法奇异,黄沙阵尤其可怕,需有青鸾宝剑方可破阵。”流沙哈哈笑道:“你可识得我手中宝剑,此剑正是青鸾。”星嬛讶道:“姐姐有此宝剑,上次为何不随身带着,反被那恶妇欺凌?”流沙笑道:“你不也没带紫英宝剑么?”星嬛微微一笑,两人相并走了过去。孰知方进草地,却见一阵风起,绿地霎时不见,化作满天黄沙。星嬛惊道:“中阵了,姐姐小心。”流沙笑道:“妹妹莫惊,看我破阵。”言毕,却将青鸾舞动,一招风舞云动,却见漫天黄沙,随风飘散,片刻消失不见,绿地如初。星嬛叹道:“走时爹爹还吩咐我到此唤白鹤童子接应,原来如此轻易就过了。”流沙道:“此阵不可轻视,若非我青鸾宝剑专克黄沙阵,要破此阵恐非易事。”

两人聊得正欢,却见远处一白衣童子走近。那童子十三四岁,身背一柄宝剑,老远喊道:“来者何人?”流沙施礼道:“晚辈慕容流沙,欲见真阳道人,还请指条道路。”童子不理流沙,看了看冼星嬛,礼道:“这位居士倒是眼熟,敢问名姓。”冼星嬛回道:“我叫冼星嬛,要见师尊。”那童子惊道:“莫非冼师叔之子?”星嬛不耐烦道:“除我还有谁,我奉爹爹命令,来拜望师尊,速带我去见他。”童子叹道:“师妹来得不巧,师尊前几日下山云游去了。”流沙惊道:“道人何处云游,要得几时方回?”童子道:“师尊下山从不定时日,每次下山都需半年方回。”星嬛愤道:“我千里赶来探望,历尽艰险,竟然云游去了。罢了,你先带我去歇息一阵,连日奔劳,有些乏困。”童子笑道:“这个自然,师妹快请。”星嬛拉着流沙欲往,流沙谢道:“姐姐还有要事,待事情办完,再来找你玩耍。”星嬛留了几次,流沙只是要走,没奈何,只得随其前去。

白鹤童子引着星嬛,沿山路行了一程,却见一处洞府。洞前松柏竹兰,透发幽香,白鹤青鸟,随风起舞,远看仙云缭绕,恍若人间仙境。星嬛赞道:“景色果然不错,师尊好会享受。”童子道:“师妹莫要胡说,让师尊听见,准会生气。”星嬛道:“师尊云游去了,怎会听见?”话未必,却见洞中一人,飘然落至,笑道:“谁说我听不见?”星嬛吃了一惊,见那人鹤发童颜,身若真仙,疑道:“莫非你就是师尊?”童子道:“师妹还不拜见师尊。”星嬛听了,火从心起,拔剑指道:“师尊既在山上,你奈何哄骗慕容流沙,说师尊云游去了?”真阳道人道:“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星嬛愤道:“为人师尊,怎可讳心欺瞒?”道人怒道:“放肆,谁教你这些话语?”星嬛争道:“流沙不过为人子女,请你下山救治,应与不应全然在你,你居然耍此手段。”童子道:“师尊已是手下留情,天雷阵中,若非师尊及时收阵,凭那小丫头微末招式,怎可破阵?”星嬛不再争辩,镇静道:“我奉父命,前来拜望师尊。”言毕跪下叩头,道人扶起,回道:“你父怎未来,莫非又有兵乱?”星嬛道:“爹常年忙碌,已成习惯。如今慕容恪回军邺城,襄阳桓温和长安王猛俱都蠢蠢欲动,迟云峰恐有战事。叔父们又劫了北境粮草,慕容垂咬牙切齿,要起兵征讨,爹不敢暂离。我已拜望完毕,就此别过,师尊保重。”道人与童子一起惊讶,也不挽留,由着星嬛下山去了。

正是,飞魂夺命八卦刀,太极北冥玉笙箫。只惧故人心易变,不怕江湖阴阳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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