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义城浑浑噩噩,一路疯狂吼叫,跑至宇文化后宫,一脚踢开房门。慕容静独孤兰并宇文化众兵赶至,却见郭义城持戟冲出。慕容静剑光闪过,宇文化众兵不敢上前,宇文豹呼喝一声,众兵张开弓箭,将三人围住。
独孤兰扶住郭义城,觉郭义城全身冰冷,再看面上,眉梢上,头发上沾满汗珠,已是结冰。郭义城全身颤动,咬紧牙关。慕容静大喝一声,用剑拨开射过来的弓箭,示意一下独孤兰,独孤兰架起郭义城,三人奋力冲出。后边乱箭射来,皆被慕容静留痕打落。
三人冲出后宫门,正遇慕容恪引兵杀来。左右房上,台上乱箭射下,凶险万分。慕容恪带着亲兵亲自断后,独孤兰抱起已是昏迷的郭义城,慕容静护住,剑光闪烁,击退一波又一波追兵,迤逦杀出宫门,正遇慕容彪引卫兵接应。独孤兰慕容静护着郭义城,骑马一路向东逃奔,慕容彪引兵杀进宫去,接应慕容恪。
慕容静三人一路奔逃,跑出五十里,见一彪军至。当先一人,赤盔玄甲,正是慕容霸。慕容静见了,急呼喊接应。慕容霸引兵赶至,见了慕容静,吃惊问道:“姐姐怎么弄至此等狼狈?”慕容静回道:“此事后议,你速去接应四哥。”慕容霸也不多问,分出十几个卫兵,就此扎住,自引兵去救应慕容恪。独孤兰放下郭义城,仍是昏迷,全身上下冻成一团,气息更弱。独孤兰喊了一阵,见无反应,问及慕容静,慕容静也无主见,跟着呼喊。
须臾,慕容恪等引兵至,却见两千人马,只剩不到五百,俱各带伤。各人招呼完毕,齐向小阴山退去。放马一路奔驰,两日即至小阴山,燕国大将悦绾接住,就小阴山扎住营寨。问及前因后果,慕容恪一阵自责,慕容静只是安慰众将。安排妥当,慕容静等将郭义城放至营帐,帐外卫兵紧守,只留慕容恪和独孤兰在内。慕容静看着独孤兰,轻声问道:“师姐怎私带义城至此?”独孤兰回道:“我看义城留恋,本欲带他前来一看究竟,岂知弄至如此。”又将夜探后宫,殴打宇文化诸事说了。慕容静听罢,叹道:“你也是一番好意,不该怪你,是我害了义城。”说完,泪如雨下。慕容恪在一旁看得糊涂,急问道:“小妹此话怎讲?”
慕容静整整头发,说道:“我等原想借大婚之名,一举铲除宇文化,震慑宇文散众。我知义城赤血丹心,若知此事必然插手。此是慕容家事,不想拖劳他,故用噬魂散减弱他内力,使他疲惫,安心在龙城静养。以他今日修为,十天半月即可将噬魂散余毒逼出。不想师姐竟带他跟来,剧毒散至血脉,乱其神经。又将白露神剑,寒气封其心脉。故有此状。”
独孤兰听了,禁止不住,哭着问道:“白露神剑,我随身携带,怎觉无事?”慕容静回道:“他自得了邪王,全身内力大半得邪王灌注,真气属火。白露至寒,遇火相抗即会自发封印携带者心脉。”独孤兰听了,懊悔不及,不住流泪。慕容恪疑道:“噬魂散剧毒,只石赵皇室专有,你怎会得到?”慕容静道:“几年前,我夜入石虎藏宝楼,见一青瓷宝瓶,瓶中药物无色无味,细看下觉神情恍惚,知是噬魂散。当日邺宫混战,我见师姐撑持不住,恐义城刺杀石虎得手,用沾有噬魂散的箭矢,射中义城一箭,致义城癫狂。今日义城修为,远胜当日,原想噬魂散已无大碍,不想弄成此等模样。”慕容恪听了,只是叹息,问道:“现今义城昏迷,几时才得醒转,莫要和当日一样癫狂,贻害生灵。”慕容静回道:“当日义城癫狂,全是邪王内力激起。今义城内息微弱,不至如此。只他当前正以内力抗衡药性,过得一段时日,自然醒转无碍。”帐外又有兵士报说散兵退至,慕容恪听了,心中稍觉舒坦,跟慕容静一起出帐,迎候败退散兵去了,留独孤兰在此,照料郭义城。
再说独孤兰一人在帐,细思几年光景,不觉潸然泪下。叹了一阵,用手抚摸着郭义城的脸道:“义城,你我孤苦,命该如此。”哭了一阵,咬咬牙,返身抽出宝剑,切下衣角,兜中取出黛眉,写了书信,将书信塞进郭义城怀中。又苦笑一声,轻轻吻过郭义城,泪水落至郭义城脸角。吻罢,握紧宝剑,潜出营帐,消失在夜幕中。
原来郭义城看似昏迷,只是全身被寒气冰封,意识却是清醒。见独孤兰离去,拼命挣扎,用手取出衣角,迤逦放至眼前,一字一句看去,却是:义城,兰儿有幸,曾得你眷恋。只你我命途,似有天定。几次助你,均是弄巧成拙,今日更是累及你性命。每想至此处,心痛不已。邺城一战,兰儿狠心伤你,你全无计较。今日之害,更让兰儿知晓,你的世界,是我生命的禁区,只是无意闯入,现全身而退,只望一切未晚。往后日子,兰儿自会珍重。古有割袍断义,我今留下衣角,希望你能记得,曾有一个兰儿,在你的生命驻足。兰儿永别。
郭义城看了,泪如泉涌。泪水自眼角流下,惊动靠在床边的邪王长戟。那长戟原有灵性,见主人心痛,不觉颤动倒下,压在郭义城胸前。郭义城只觉源源内力,自长戟灌入,将体力寒气,一点点驱除,渐觉气息通畅。约有一个时辰,郭义城挣扎着坐起,握定邪王长戟,穿好鞋袜,长啸一声,飞奔出帐。
帐外卫兵,见郭义城冲出,只是惊异,却不敢阻拦,郭义城一溜烟跑出去了。跑至营外,却见茫茫夜色,漫天星斗,哪里还有独孤兰的影子。郭义城提一口气,飞奔向峰顶跑去,一刹那,驰至峰顶,向山下望去,只看见一片白色营帐,帐中灯火通明,其余一片死寂。不觉心中悲怆,口中念道:“二十余年如一梦,无边寂寞唯君识。今君留书而别,何日能得再见?”
方才念罢,却听身后喊道:“师姐性最孤傲,她既决定离去,谁也留不住。义城,今见你安然无恙,我心稍安。外面寒冷,你身体未愈,随我回去吧。”来的正是慕容静。郭义城听了,也不言语,随着慕容静下山去了。
赞词:
唐多令.独孤兰
细雨醉亭楼,龙园演吴钩。诉情心,点点成愁。望断前生携手梦,剑荡荡,恨难休。
月上柳枝头,流萤画浅眸。忆平生,难拾难收。欲将今生缘尽了,锦书付,不回头。
回到营帐,早有慕容恪接住,相互劝慰几句,吃完酒食,安歇去了。次日一早,慕容恪召集众将商议。慕容静当先自责道:“此次只因我指挥无方,中途擅自退逃,致令我方损失惨重。待攻占完毕,我自会请罚。”悦绾及众将安慰道:“胜败兵家常事,主将无须自责。”慕容恪吩咐暗探报完宇文化余部兵势,众将一起商议对策。正在商议,传令官报入,说驸马都尉宇文陵来到。慕容恪听了大喜,亲率众将出迎。宇文陵见慕容恪出来,滚鞍下马,扣头拜道:“我弟大逆无道,今得王爷亲迎,万死难报厚恩。”慕容恪笑道:“驸马无须自责,此事与你无关。今既来到,还望指教一二。”宇文陵谢恩,谦辞完毕,迎入中帐。
方才坐定,忽有传令官报入,说军营西南发现宇文化军士。郭义城听了,愤然起身,奏道:“我虽为客属,得大哥礼遇,大恩此生难报。今既有兵情,愿领一军,杀至片甲不留。”慕容静止道:“义城丹心,我等心领了。你今身体有恙,还需安心静养。”郭义城长戟驻地,双手施礼道:“我今身体健壮,何来微恙?大哥若当我是外人,我即辞谢,赶回中原。”慕容恪听了,只得吩咐道:“你既有此说,分你五百军士,随着老到向导,徐徐向西南探去。若敌兵微寡,你可自处。若敌兵众多,只应扎住营寨,待我救应。”郭义城大喜接令,带了副将周喆,一起向西南行进。
行约五十里,探马来报,前方发现宇文化军营,约有五千人。副将周喆听了,急止住军势,要扎营待援。郭义城阻住道:“两军对阵,勇者取胜。今未及叫阵,即有退却之意,取败之道也。况敌人近前,兵又众多。倘一时杀至,何得扎稳营盘?我今选三十名精壮勇士,亲率冲进,你带大队人马,随后杀入。我思大哥睿智,断知此处敌情,早派兵随后赶来。”周喆听罢,赞道:“少侠果然勇绝,所讲不无道理,愿听少侠吩咐。”
郭义城也不多说,亲选三十名精壮兵士,带定人马,潜行一阵。约行十余里,见漫天帷帐,散落草地,不由分说,喝一声,当先冲入。营内敌兵,早有准备,一阵乱箭射至,被郭义城长戟纷飞,打落地面,瞬间冲至营门。却见营内一将,虎背熊腰,身长丈余,手持一柄铁矛,骑马冲出。见了郭义城,喝问道:“你是何人,敢冲我营寨?我宇文盖从不杀无名之辈。”郭义城听了,喊道:“我今留个姓名,好叫你知晓我等英勇,我乃华夏子弟郭义城。”喊罢,不待答话,挺起长戟,向宇文盖冲杀过去。宇文盖士兵见了,个个惊惧,郭义城所选兵勇,随后杀入,但见滚滚狼烟起,漫漫征尘撒。宇文盖也有神通,和郭义城战了一阵,觉郭义城神勇,招呼五名副将,六人围定郭义城厮杀。
郭义城见了,更觉振奋,奋神威,一戟将一副将削落下马。其余副将见了,皆有躲避之心。郭义城见状,大喝一声,伸左手捞过一将,向宇文盖砸过,宇文盖吃了一惊,未及收矛,一矛将副将刺死。兵士见了,更觉惊恐,副将周喆又带兵杀至,喊声震天。宇文盖心虚,提马就跑,郭义城杀散几名副将,欲要放马追去,却被一名兵士,一箭射来,郭义城伸手接过,反手甩出,杀死一名兵士,就营内放起火来。郭义城带着兵士,尽情杀戮,只见漫天血雾,鬼哭神嚎。
约有两个时辰,宇文盖士兵死的死逃的逃。郭义城收拢兵士,见兵将个个染满鲜血,面色振奋。周喆拱手道:“少侠今立此奇功,大王必有重赏。”郭义城笑道:“今小试牛刀耳。当年我夜探石虎王宫,孤身一人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兵将齐口称赞。又有兵士报说宇文盖向西北退去,郭义城听了,喊道:“敌人胆寒,我等暂辞辛劳,趁势追杀,必有奇效。”周喆急阻道:“此事未得军令,妄行恐受处罚。”郭义城回道:“军令有所不遵,若时时等待军令,贻误战机,何时能得成功?”几名兵士一起荐道:“少侠非比常人,我等经此大战,腹中空虚,身也劳累,还宜暂歇,待休整完毕再战不迟。”众人又一起谏阻,郭义城听了,也不强迫,吩咐周喆道:“你带众兵在此歇息,我一人放马去追。”周喆惊恐道:“少侠一人前去,若有闪失,怎向王爷交代?”郭义城回道:“我自要去,不干你等事情。我为客属,不遵慕容恪军令。”说罢,持戟上马,绝尘而去。周喆见阻止不住,急令人向慕容恪回报。
郭义城放马追了一程,远远望见一彪人马,衣衫不整,坐地歇息。定睛看去,正是宇文盖,带着几个兵将,皆在叹气。郭义城大笑一声,放马冲过,宇文盖远远望见,急爬上一匹战马,望风而逃。郭义城随后追来,大杀一阵。兵将只顾逃命,被郭义城杀死大半。郭义城看着宇文盖背影,暗笑道:“我就放你逃去,看你能逃多久。”
再说郭义城走后,慕容恪吩咐慕容静道:“义城英勇,定能破敌立功。只义城一向残暴,喜赶尽杀绝,恐一路追杀。兵士疲惫,他必单人而去,若被敌人戕害,甚为不美,小妹还宜暗中跟随,适时出手相助。”慕容静笑道:“大哥所虑极是。只义城有邪王在手,谁得戕害。所虑者义城单身潜入乌勒城,城中百姓无辜。大哥按兵不动,所虑乃是被宇文盖和乌勒城中夹击。今宇文盖必破,不若我带一只骑兵,急袭乌勒,五弟随后跟来,你统大众,齐头并进,一举征服宇文化所众。”慕容恪听了,觉甚有道理,遂吩咐慕容静慕容霸,带兵前去。自统大军,随后跟进。
慕容静选精壮兵士百名,各带三匹烈马,精装简甲,持定留痕,一路向乌勒奔去。只一日一夜,狂袭至乌勒城。离城两里,慕容静吩咐兵士将随身所带干粮,饱食一餐。看看天色将晓,慕容静骑上战马,举起留痕,圣光闪闪,口中喊道:“宇文化违逆天命,早该征讨。前又被其欺辱,今我等至此,必施天威,也让他部知我慕容部厉害。”众将一起呼喝,趁着夜色,随慕容静杀至乌勒城下。城上兵士见了,急乱箭射下。黑暗里却只见人影攒动,不知人有多少。慕容静娇吒一声,翻身下马,潜至城边,几个起落,翻身上了城墙。城上士兵看到,却只见圣光洒下,有如天神降临,皆惊愕止住。慕容静一声怒吼,众兵反应过来,乱箭射至,却被慕容静剑光打落。慕容静翻身至城门处,砍落吊桥,打开城门,城外兵将,汹涌而至。城上兵士见了,尽皆胆寒。两军冲杀一阵,慕容部士兵英勇,又皆训练有素,进退有序,宇文部士兵只被杀得丢盔弃甲,纷纷逃散。慕容静举剑喊道:“投降者免死。”宇文化兵士不敢阻拦,大半投降,少部军士趁势脱逃,急向宫中报说宇文化知道。
战声稍止,天已大亮。却见慕容霸,带着大队人马,呼喝赶至。慕容静迎入,商议道:“我们既已控制东门,应趁着锐气,杀入宫中,活捉宇文化。”慕容霸回道:“战无不胜,也非统兵之道。不若派遣使者,劝降宇文化,也能减少城中伤亡。”慕容静听了,赞许道:“五弟所虑周全。派谁前去合适?”却见一人,拱手施礼道:“我自得燕王恩惠,未立尺寸之功,愿效犬马,劝说逆弟宇文化来降。”慕容静见是宇文陵,许道:“驸马前去,一切小心。”慕容霸阻住道:“宇文化不服王化已久,驸马一人前去,恐不能奏效,须得一人同去方可。”慕容静听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正是,相逢情本深,奈何缘太浅;秉直行大道,邪正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