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义城驻了邺城,白日不敢出门,趁夜,饱食一顿。正值初冬时分,又无月色,携了长戟,悄悄潜出客栈。独孤兰远远望见,急携剑追去,及至追上,细看却不是郭义城,心中大骇,四处探望,不见郭义城踪影。没奈何,急提气,纵身上了屋顶,拽开步向邺宫后院奔去。
及至奔进,却无动静。独孤兰不敢造次,只得伏在屋顶上静观变动。等了半夜,依然不见有丝毫动静,心思许是自己看错,回到客栈,懵懂睡下。
连续三夜,皆是如此。独孤兰身心俱疲,又不见慕容恪后援来到,心中焦急。第四晚,独孤兰先换了夜行衣,悄悄伏在去后宫路上。等了半夜,也是不见动静。回到客栈,正要安歇,心中惴惴不安。细思半晌,脸色大变,急换了白衣白巾,携长剑向皇宫后院驰去。
独孤兰一路紧急,正赶至粉骊宫宫门,只听喊声大作,满院喊起抓刺客声音。急窜至高处,向下看去,只见几十个带甲侍卫,围住一个紫衣紫巾的男子一阵砍杀,原来正是郭义城。独孤兰定了定神,不敢轻动,只高处远远望着郭义城厮杀。
原来郭义城前三晚确曾出过客栈,只每次方出客栈后门,感觉后背有人跟来,也不认真探视,寻到线人,引开追踪,自回客栈安歇去了。第四日,郭义城出了客栈,直向城南奔去,绕行了半夜,觉身后无人,方才向邺宫后院奔去,正好与独孤兰错过了。郭义城上了房,探至粉骊宫,见两个宫女斗嘴,一个说另外一个长得丑,另一个反问你除了胸长得比我大,肚子有我大么?看的趣处,不觉失笑,惊动两个宫女,喊声想起,惊动众侍卫。郭义城索性挺起长戟,一戟打下,将屋顶打个大洞。纵身跳下,两个宫女大惊失色,未及再喊,早被郭义城一戟一个,呜呼命绝。
只这一动,早被侍卫围在屋内,一阵乱箭射来,郭义城甩戟挑开,一脚蹬开房门,几个起落,翻至院中,几十个侍卫赶来,围住郭义城。刀剑纷飞,枪矛攒动,郭义城握紧长戟,抖抖精神,舞动长戟,左劈右刺,磕着就残,碰着就死。几十个侍卫瞬间被郭义城解决,只更多侍卫赶来,层层围住郭义城,后来的,胡汉杂集,奇门众多,钩锁爪钺、鞭绳锤网,上下翻飞。郭义城毫无所惧,抖威风,喝一声,内力散放长戟,施一招邪火无边,只见熊熊烈火,四散飞出。侍卫见了,尽皆恐惧,胆小的欲要后退,又惧怕王法,只得呆在原地。郭义城觑得空隙,长啸一声,挥动长戟,杀透重围,只向未央宫赶去。
独孤兰见了,急纵身跟去,众人皆看顾郭义城,也未曾防备独孤兰。郭义城舞长戟,一路冲杀到未央宫,早见几百个侍卫,围定一群妃嫔,妃嫔中间正是石虎。郭义城看到,心中大喜,持戟杀至,却被一条长枪拦住去路。细看下,那人鬓发斑白,两眼放精光,身着青布道袍。郭义城不敢怠慢,挺长戟与那道人厮杀。众侍卫又一齐杀至,夹击郭义城。郭义城使尽浑身解数,散放长戟,左冲右突,不能得脱。石虎站在远处,挥动众侍卫,一齐掩至,郭义城只觉人影重重,前仆后继,越杀越多。这一战,只杀得星河晃动,日月无光。
约有两个时辰,东方渐渐发白,道人力怯,不敢争持。正欲逃去,被郭义城觑见,几步赶上,一戟切下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动。众侍卫见了,尽皆胆寒。死了道人,郭义城顿觉压力倍减,振奋精神,大喝一声,杀开一条血路,直向石虎冲杀过去。石虎看见,心惊胆战,急吩咐众人抵住,又吩咐去营中调集龙骧卫,去前院召集七手侍卫前来助战。郭义城越杀越勇,一路势如破竹,直向石虎扑近。
看看危急,郭义城忽觉脑后白光晃动,急缩头闪过,只见一人从天而降,横剑拦住去路,白衣白巾,正是独孤兰。郭义城吃了一惊,挑开侍卫刀剑,疑道:“兰儿,你要干什么?”
独孤兰顿了顿,轻声道:“义城,你不要怪我,我有我的苦衷。”
未及多言,一支飞镖射来,郭义城侧身闪过,众侍卫一起扑杀。独孤兰见不济事,也挺剑补上。郭义城心中疑惑,又不忍下手。见独孤兰一剑狠过一剑,只得尽力架开,好在独孤兰多日来心力疲惫,并无多少力量。但始终拦住郭义城,郭义城心中恼恨,更不能得手。
争持多时,大批龙骧卫赶来,团团围住义城,郭义城把心一横,避开独孤兰长剑,左手轻轻推开独孤兰,喝一声,跳到高处,一招邪火无边使出,跟着跳上的侍卫尽被杀死。郭义城见有机会,一个白虹贯日,直向石虎扑过去。正杀到好处,耳边一阵叮铃铃剑声响动,郭义城一怔,翻身躲过暗箭,忽觉背后一阵冰冷疼痛,却被独孤兰从后背一剑贯胸而过。
原来独孤兰这剑名为白露,是天下至寒之剑,一剑插入郭义城身躯,郭义城只觉气血凝滞,目光昏暗,急使长戟挑开赶上的侍卫。独孤兰满面泪痕,抽出宝剑,后退一边,只见郭义城血流如注。郭义城不敢多想,潜运内力,将伤口烧焦止血。又避开侍卫砍来的刀剑,只觉血气翻涌,脑中如万马奔腾,目光迷离,口中亦觉焦渴。
不一时,七手侍卫赶至。原来自郭义城杀了石虎帐下八元骠骑,石虎惊恐,又花重金,从名山大川召集大批高手护卫。石虎又从中选出最强七人,日夜按七星阵法演练武艺,渐渐精熟。七人皆身着道袍,执五尺长剑,按七星布阵,困住郭义城厮杀。郭义城被独孤兰长剑刺伤,体力血气翻涌,更觉口渴难耐,没奈何,抖神威,接住七人,战在一处。只见,红戟抖动震天阙,长剑翻飞摇地宫;白日昏暗月无光,神佛惊惧鬼匿踪。
郭义城握紧长戟,越战越是精神,战到后来,只觉无穷真力,自长戟贯入,直冲眉霄。渐渐脑中昏暗,不觉将胸中冰冷气流,混入自身真力,自长戟,一并散放开来,但听鬼哭神嚎,天地震动,一招使出,七人冷哼一声,尽皆命绝。后宫砖石地面,被长戟割裂,一道道戟痕,如万年松树老皮,让人望而生畏。方圆五丈之内,浑无一点生命迹象,独孤兰见了也自心惊。
一招使完,郭义城但觉万流涌动,胸中更是翻涌,心思今番许不能得手。遂挥动长戟,向宫外杀出。正待要走,却被一侍卫赶到,一箭射中前胸。郭义城只觉一阵恶心,口中更是焦渴。一侍卫劈面一剑砍来,郭义城不闪不避,一戟划过侍卫脖颈,一股鲜血喷出,郭义城不自觉张口接住饮下,觉清爽无比。舞动长戟,左右乱砍,鲜血飞溅,郭义城只张口去饮,众人尽皆恐惧,纷纷避让,郭义城一路砍杀,透出重围而去。
独孤兰见郭义城杀出,也自潜匿行踪,跳到高处,奔回客栈,写书信,寻到暗探,发书告急。
五日后,广福客栈,据传有一个吸血的魔王。紫衣紫巾,面目狰狞,手持一柄血色长戟。独孤兰听到消息,记起曾在广福客栈驻足,急纵马赶至,只见客栈早已是人去楼空。楼下桌椅散乱,靠墙躺着几具尸体,面目发黑,圆睁双眼,脖上有明显咬痕。正在细看,只听背后有人喊叫,回头一看,原来慕容恪石闵和牛璃俱都赶来。
众人招呼完毕,正在感叹,突见楼上一人,紫衣紫巾,头发散乱,如一头猛兽,持戟杀至,直朝独孤兰劈面刺来,石闵慕容恪一齐架住。见是郭义城,石闵急喊道:“三弟,是我们,快住手。”
郭义城也是一怔,但依然目露凶光,口中不语,嘴边血丝流出,甚是恐怖。牛璃看见,心酸道:“义城哥哥,你怎成这样?”
郭义城也不答,突然挥动长戟,众人忙四散退开,郭义城见有空隙,急持戟疯狂跑出。众人未及回想,急追了出去,已是不见踪影。
牛璃惊问道:“义城这是怎么了?”
石闵回道:“义城状态疯狂,似有走火入魔之象。许是日夜练功操劳,乱了心智。”
慕容恪见说,补道:“我看义城血色,似有中毒之象。据传西域有一种奇毒,人中毒后神志不清,修为浅薄者当场毙命,修为深厚者,也不免疯癫失态,最后毒入脑髓,必死无疑。”
独孤兰急问道:“那可有解毒办法?”
慕容恪问石闵道:“二弟久在朝中,与皇家亲熟,许或听知此毒,不知可有办法。”
石闵回道:“我虽为贵胄,接近陛下也是艰难,从未听说有此毒物。更不知解毒办法。”
牛璃见说,眼泪汪汪道:“这样,义城哥哥就是死了。”
独孤兰急安慰道:“师妹不必挂心,义城吉人自有天相,师兄也是揣摩,并无定论。”
众人又相互劝慰一番,一起向楼上走去。方才上楼,走到一间房外,只觉一阵腥臭传来,甚是恶心。石闵挥动长矛,一矛劈开房门,吓了众人一跳。只见六七具尸体,丫丫叉叉,横躺在床边。和楼下一样,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甚是恐怖,脖上亦有几个牙印。牛璃见了,放声哭道:“一月不见,不想义城哥哥变成这样。”
独孤兰也是心酸,不停的安慰牛璃。慕容恪石闵一起劝慰,众人折腾了一回,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宿下,石闵叫来眼线,吩咐打听郭义城消息。
再说郭义城出了客栈,便即纵身上了房顶,众人故寻不见。郭义城冲冲撞撞,直向镇外走来,镇上行人见了,惊恐无状,纷纷闭门闭户。郭义城也不打扰行人,握定长戟,拽开大步,昏沉沉直向襄国的大路奔去。
行了五十余里,原来郭义城道路走错,却走近一座寺庙,庙门上大书“法门寺”。郭义城见了,心中大喜,紧握长戟,披散着头发,直向寺庙走进去。刚进庙门,两个小和尚看见,大惊失色,扑跌在地,口中大喊“救命”。寺中僧众纷纷赶来,见到郭义城,尽皆失色。有寺中武僧,急使棍棒守护。
寺中方丈智善,是个有见识的人,急喝退众僧,上前打个问讯,念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郭义城原本疑惑,听了问讯,也学着方丈,左手胸前托起,道:“阿弥陀佛,我——”说道我字,脑中一片空白,只觉一人白衣白巾,一剑穿胸而过,急挺起长戟,一阵乱舞。众僧吃惊,不敢靠近。郭义城舞罢,定了定神,问方丈道:“寺中可太平,我欲前来寻个住所。”
方丈回道:“出家人本就与人方便,寺中空寺众多,施主尽管住下。”
郭义城道声谢,即有两个小和尚,带着前去一间客房住下。郭义城进了客房,只觉一阵香烟缭绕,耳朵钟鼓声想起,心中渐渐宁静,不觉昏昏睡去。
正睡得好处,只听嘎吱一声,惊醒郭义城,郭义城一个纵身翻起,执戟在手,却见一个小和尚提着食盒,慢慢走了进来。那小和尚见了义城,放下食盒,惊恐道:“施主请慢用。”
郭义城打开食盒,见全是蘑菇笋干之类的素菜,怒喝道:“你寺中众僧忒也小气,招待客人,竟用这些饭食。有酒有肉,为何全不上来?”
那小和尚听得,只吓得面如土色,哽咽着回道:“施主,佛门净地,不敢杀生。”
郭义城见说,强忍愤怒,笑道:“你不必惊恐。我也不叫你杀生。我问你,你方丈刚才说出家人与人方便,是何意思?”
那小和尚战兢兢答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舍己忘生,普救众人。”
郭义城阴森森喝道:“既如此,那你就舍了生命,让我饱食一餐吧。”说罢,一把抓过那小和尚,朝脖颈上一口咬下,小和尚惨叫一声,呜呼命绝。
直那一声惨叫,早惊动众僧。寺中僧人,各持棍棒,一路打进房来,见郭义城一脸邪笑,正在吮吸小和尚的鲜血。那小和尚圆睁双眼,面目发黑,甚是恐怖。众僧看见,齐声怒喝停手,郭义城直不管他们。一武僧壮着胆量,悄悄走近,一棒朝郭义城头上打来。郭义城翻身闪过,只一戟,当胸刺过,一股鲜血喷出,郭义城只觉振奋,急张口接住。
众僧见了,尽皆恐怖,要待前进,只恐丢了性命。想要后退,只怕他人说笑。郭义城吸完武僧鲜血,觉神清气爽,哈哈笑道:“你们出家人,不是认为身体只是一张臭皮囊么,为何此时这等惜命?”
众僧怒不可遏,只听一声“阿弥陀佛”,原来方丈到来。那智善方丈,手持一串佛珠,慢慢走近,口中诵道:“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郭义城暗自叹道。脑中一片血海闪过,喝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因为我一回头,全是血海深渊,只有一往直前,方能靠岸。”
智善方丈听了,回道:“血海花海,俱是空海。施主只要放下执念,回头路就在眼前。”
郭义城疑道:“回头路就在眼前?大师佛法精深,还望指点迷津。”
智善听了,半晌不语,伸手指向郭义城血红长戟。
正是,将钱沽酒随心快,瓦钵磁瓯殊自在;千魔万凶空法相,只为寻尽烦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