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春节过后,南方却正是倒春寒的时节,每个人还都穿得严严实实的。
外婆勉强过了一个平安的春节,社区医生上门时已经告诉他们要有心理准备,因为老人已经灯尽油枯了。
安婧和李言还在外地,这一次安婧一家连同李言一起回去过年,过完年后又顺道去了李言的老家,去见李言的老奶奶。
他们已经订下了五月要结婚,安婧终于还是接受了李言。
而小亚节后辞去了工作,和林杰到澳洲考察市场,准备夫妻一起将公司开到国外去。
几个好友出国的出国,回乡的回乡,若秋业余的时间大多也花在陪老人最后的日子上。子安原定春节要回国探亲,却因为太太小产的事而推迟行程,改成五月回国。
若秋的日子过得麻木而苍白,经过一段时间的用药,她已经可以正常入睡了。人,一旦心死,再没有什么事情让她辗转难眠了。
表面上看起来,她的生活又恢复了一年前那种平淡而规律的轨迹,但那种物是人非的心境,却不是谁都可以体会的。连办公室几个关系好的同事也会发现,从前热情温和的若秋,如今变得不爱说话,工作之余,最经常看见的是她对着窗外发呆。
小刘算是和她走得比较近的同事,对于她的事情虽说不了解,但也猜出个大概。毕竟她家中发生的事全公司都知道,而从前那两辆黑白两色的私人小车却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因此她偶尔会约若秋下班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其实就是为了陪她打发一点时间。除了小刘,其他部门的小林,小夏她们也会在女生们一起聚餐的时候叫上若秋。而且小林还很热心,几次帮若秋介绍男友,虽说都让若秋婉拒了,但若秋对她们的好意还是很感激的。
春节过后公司重新选举工会委员,若秋坚持将自己从候选人名单中删除,她已经对那些出头露面的活动厌倦了。结果,因为她的退出,许艳毫无悬念地当选为新的工会文体委员。
这其实是个没收入的职务,只不过多一些出头露面的机会而已,但是有些人还是会喜欢做这个,因为有机会让领导发现自己。
生活本来就是平淡无波,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唐永平,一切很正常。唐永平总是隔三差五打来电话,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近来好吗?有没时间一起喝点东西之类的话,搞得若秋烦躁不已。
她明明知道唐永平也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别人,但是于她而言,他根本就是个路人甲。至于他与何家曾经的恩怨,更是与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所以每每接到他的电话,碍于是在办公室,她也只能客客气气地应付他几句。
奇怪的是,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她是自己一个人居住,居然问她为什么不与未婚夫住在一起?她很尴尬他的问题,又不想告诉他自己其实并没有未婚夫,只好敷衍地回答说未婚夫经常出差,所以有时候自己一个人。
说这样的电话内容,她总担心同事会听到,所以一直暗示唐永平不要在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可是偏偏他每每总是反问,那什么时间打方便?打家里电话还是手机号码?
她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手机号码,更不可能透露家里的电话,所以只好任由他继续打办公室的电话了。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唐永平又打进电话,没等若秋找借口说自己很忙之类的,他就先开口问:“我在我们公司楼下,一会儿能一起吃个饭吗?”
“不能,我要回家陪外婆。”若秋很干脆地回绝他。
“吃完再回去陪不行吗?”唐某人也很坚持。
“家里煮好了,所以真的不行。”若秋怎么可能和一个路人甲一起吃饭,没那么好胃口。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你聊聊天吃个饭。这几天人也比较烦,所以想找人说说话。”唐永平的语气很无奈。
若秋更无奈,你心烦关我何事?我又不是知心姐姐。她焉焉地顺口问了一句:“是吗?家事还是公事?”问完心中还嘲笑自己,搞得很懂似的,公事你屁也不懂,家事更没道理找你倾诉。
结果电话那头果然轻笑起来:“都不是。你看报纸了吗?”
“没有,什么新闻?”若秋实话实说。
唐永平沉默默了几秒,才低低说:“本市两大集团东家联姻,何氏和袁氏的联姻场面很恢宏。”
她奇怪了,原来他为这个心情不好?
本来也只是随口问的,他这么一解释,倒让她好奇了:“这两家联姻,和你心情有关?”
“有一点,因为我想到他当初和我抢顺华,后来又来纠缠你。最后居然还是和袁家结了亲,他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他自己没觉得费劲,可是害了顺华,又让扰乱了你的生活。”唐永平想起当年的事,到底是意难平。
若秋苦笑,她心想明明你才是来纠缠我的,居然理直气壮说别人。
她没办法说得太直接,同事们都还没下班呢,只好嗯嗯含糊地回答:“都过去了,别人的事和自己已经无关了,还是别过多关注吧。”
唐永平对于她的平静也有一些小小的惊讶,但他毕竟不清楚何振东与她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个层面,因为她明明说自己是有未婚夫的。
所以他最后还是重新问了她一次:“真的不赏光陪我吃个饭?”
她坚持自己最初的理由:“不好意思,真的不行。啊,对了,我要下班了,家里还等着我。再见。”
也不等他再说话,她就将电话挂断,边整东西边摇头,这个人,怎么这么奇葩呢?
才刚将背包从柜子里拿出来,办公电话又响了,她怔了一下,心道这人不会又打过来了吧?本想不去接,反正就当成已经下班了。可是不知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总觉得铃声一声紧似一声,让她心里觉得发毛。
她最终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急急传来的却是舅舅的声音,让她赶紧回来,外婆情况不好,社区医生正在家中急救。
若秋丢下电话拎起背包就往外跑,这几天,气候特别阴冷,医生早说过病重的老人往往抗不过这样的天气。
一路打车加狂奔,到了家中发现姨妈也在,英表姐和玫表妹倒还没到。外婆屋里挤着上门的社区医生和护士,若秋冲进去时医生正让外婆吸氧,但外婆已经没有多少气息了。这一直以来,大家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因此现场并没有人失控,只是个个心情沉痛,含着眼泪在心中祈愿老人最后的时光能少一点痛苦。
七点不到,英表姐将小豆丁寄到了自己婆家,带着孙浩和玫表妹也过来了,大家围坐在客厅里,唯有舅舅与若秋守在外婆床前。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老人终于安静地走完了这一生。
若秋流着泪为老人擦洗身子,最后一次地为她梳头换衣服,为她剪指甲。这个世上最爱自己的人走了,从此,再没有人如她这么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好了。她不敢哭出声,似乎怕吵到了外婆,让操劳一生的老人平平静静地离开吧,这是她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
外婆的后事忙完后,舅舅请求若秋搬回家,如今他们两夫妇膝下空空,每天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人也觉得难受。若秋考虑了几天也觉得不能让舅舅舅妈太孤单,毕竟他们是自己目前最亲的人了。
于是她退租了自己的房子,搬回了舅舅家。
安婧与李言从家乡回来后,就一直忙着结婚的事情,李言自己是个平面设计师,婚房都是他自己设计装修,而安婧基本上就是忙着买结婚用品。
本来这些事情有安婧的妈妈准备,她其实也可以当个清闲新娘的。但是她偏偏对于自己要用的东西要求高,许多东西非亲力亲为,所以总是拉着若秋陪她去淘货。
安婧的婚礼从前一直计划让若秋当伴娘,可是因为外婆去世的时间并不长,本地的风俗还是不喜欢掺和红事,因此她还是推了这个当伴娘的机会。
小亚偶尔会从澳州打来越洋电话,她告诉若秋自己会在四月中旬回到国内,但之后还是会经常到澳州打理公司。
李言几次在若秋面前欲言又止,安婧事后悄悄告诉她,他去参加了何振东的婚礼,回来很是感慨。说何振东这新郎当得跟上刑场似的,整场婚礼下来都心神不宁的模样。表面上看起来明明郎才女貌的,背后却各有各的不甘,真是可惜了。
安婧还叹息道:“李言本来也想结婚时回请他们,还好他们一起出国深造了,不然真来了,大家都尴尬。”
若秋早已没有纠结往事的精力,所以对于安婧的所谓消息透露,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并不做任何评价。不过李言倒是很公然地表示过羡慕何家那个盛大的婚礼排场,他叹息道:“有钱人就是过得滋润,光一个婚礼,就搞得十里洋场似的,还不收宾客的礼金,这得花多少银子?”
安婧非常反感他的直白,她的观点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我们虽然比不上人家土豪,也不至于太寒碜,该有的场面一样也不落下,知足才能常乐。”
若秋偶尔听他们小两口这么斗嘴,觉得也很有趣,男女终究是不一样,女人一般更讲究感觉,对于精神层面要求更高些。而男人重视实际,事业上,物质上通常让他们更有成就感。这就好比,男人会花很多的心思在自己心动的人身上,但最后选择终身相伴的,却往往是对他们事业有帮助的那一个。
比如,她生命中那几个匆匆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