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披风扔给将军,怪模怪样地看着他,只见他将自己的披风也解了下来,然后将两件披风打了一个死结。这是在做什么?莫名有一种仪式感。
将军将披风的一端缠在手上,另一端扔给我:“缠在手上,抓紧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松开。”
我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乖乖照做了。
“相信我吗?”
“相信啊,怎么了?”
“那就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倾。”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撞上他深邃的眼眸——那样笃定,那样平静,似乎拥有撕破一切虚伪,戳穿一切谎言的力量。
既然相信,又何须多问呢?
我轻闭双眼,将身体放空,仰面倒下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只是旋转,旋转……就像逃不脱的宿命的轮回。
待我们破阵而出,我早已换了一副面孔——狼妖。倒不是我会什么变身术,变个面具还是难不倒我的,趁着天色未亮,那群道士倒也没起疑。
只是我却不知道为何将军的胳膊上流满了鲜血,那把匕首是何时刺入了将军的血肉……结果就是道士们见将军受伤不敢怠慢,我也就有机会逃脱了。
我跑啊跑,跑啊跑,不敢停。只有离你更远,你才更安全。直跑到郊外的一个破庙才丢掉狼妖面具,见四下无人,驾着云回去。
檀香殿。
“方休,你说你这总是夜不归宿的,到底和那个将军进展怎么样了?要说这勾搭人间男子可是咱们妖精的强项啊!”
“公主,我和将军之间是纯洁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是这样。”撞上公主质疑的眼神,我改口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将军表明心意啊?”
“这个嘛,不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助将军抓到挖心案的真凶。”
“你可真爱多管闲事,都管到人间来了,天下那么多闲事,你管得过来吗?”
“别的我不管,我只管将军的事。”
“那你管得怎么样了?”
“我已得知真凶是一只狼妖,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天夜袭檀香殿的那一只。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它。公主,你可有线索,那只狼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檀香殿?”
“这……让我想想……”
“那****离开北方之后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那日……那****离开北方,便一路向南飞去,我站在云层之上,看见流民甚是可怜,于是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女娲石。”
“女娲石?这不是妖君之物吗?”
“这有什么,我父君的不就是我的吗?”
“话是这么说……”说到底,还是你偷出来的,我就不拆穿你了,“女娲石的强大,我是见识过的,你用它做了什么?”
“看见流民如此可怜,我本想用女娲石帮他们治理洪水,恢复家园的 ,可转念一想,不行,你还在做任务,要是收了洪水,你岂不是得不到修为了?于是我灵机一动,用女娲石化生了一片小麦。”
璎珞公主的逻辑向来清奇,我早已见怪不怪。可这次我还是忍不住诘问道:“我到人间不是为了修为,你要是早些收了洪水,大雁夫妇就不会死,我也可以早日见到将军啊!”
“这……这怎么能怪我呢?”璎珞公主冷哼一声表示不服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况且,要不是我这么做,你如何能发挥出玄光弓的威力?”
“那麦田是怎么回事?民已饥肠辘辘,为什么不变出现成的粮食来?”
璎珞叹了口气:“要说你这个妖就是没情趣,你不觉得麦田更好看些吗?你不知道,当千万株小麦如雨后春笋般拔节而起,由绿变黄,抽穗结实,不知有多么壮观,这样的景色,我在妖界待一万年也不会看到。”璎珞眼神迷离,陷入了无尽的回想。
在我面前,也似展开了一幅秋风麦浪图:那群流离失所的灾民正携家带口逃向京城,一路之上,所到之处都遭到了驱逐,京城的大门会为他们敞开吗?上天抛弃了他们,官员们贪污了赈灾银,把他们当做乱民,身边时刻有亲人或朋友死去,他们心中充满了绝望和忐忑,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涌现出一片麦田,它们像疯了似的生长,拼了命的开花结实,似乎就是为他们而生。他们欢呼,雀跃,虔诚地跪拜,到麦田里打滚,感恩上天的馈赠,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璎珞是生活的诗人没错,但问题来了:“他们流离在外,又没带碾粮食的工具,难道要‘生’吃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世人有个通病,轻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况且,如果我给了现成的粮食,他们必然一哄而抢,如果发生踩踏事件也是不好的。”
我竟无言以对。
“后来呢?你又去了哪里?”
“后来……”
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璎珞施法变出麦田后,感觉身体有些乏累,便躺在云层上小憩,任风吹着流云闲逛,恍恍惚惚已经天黑。太冷了,璎珞扯了一片云彩裹在身上,沉沉睡去。不知哪里传来几声悠长的钟声,璎珞从梦中惊醒,此时已经天亮了。
朝阳东升,云蒸霞蔚,羲和在东方赶着金乌,织女在天边织云缀锦,耀眼又温暖的阳光将璎珞的每一寸肌肤都唤醒,虽然从前在沉璧殿的时候也可以看见太阳,但却好比坐井观天,不可同日而语。
璎珞从云层向下望去,但见香雾缭绕,古寺林立,清涧幽幽,煞是迷人,忽而想起唤醒自己的钟罄声,便翩然跃下云层,沿着爬满青苔的台阶走去,正是: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璎珞愉快地走到古寺门前,正准备进去一探究竟,一群人的突然出现却打破了这份静寂。他们个个身穿道袍,手握法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咦,这里不是和尚住的地方吗?怎么会有道士?璎珞还来不及打声招呼,那群人便不由分说动起手来,开始时璎珞还不以为意,以为他们一定是误会了,只守不攻,谁料他们口里喊着“妖孽”,招招可见杀气。璎珞开始有些生气了:“住手吧,我玩累了,再不住手我可就要还手了,我从未与人类交过手,不知道轻重,如果把你们打死了可不要怪我哦!”那群道士哪里肯听,只道璎珞是黔驴技穷了,只想趁热打铁,赶紧结束战斗,纠着璎珞不放。璎珞彻底被惹恼了,只使出了一个大招“花褪残红”,便把那群道士打得落花流水。璎珞正准备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一个着青衣的小和尚双手合十立在门前道:“施主且慢。”
璎珞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和尚道:“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
小和尚并未回答璎珞的话,转而对那群摔得东倒西歪的道士道:“这位女施主是竹沥方丈的客人,尔等不许再做难于她。”
道士们虽然心有不甘,却投鼠忌器,只好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璎珞朝那群道士做鬼脸,吐了吐舌头表示得意,转而向小和尚问道:“竹沥是谁啊?”
小和尚道:“我家方丈有请。”
璎珞走进禅房的时候,禅房里有两个人盘膝相对而坐,他们正在闭着眼睛打坐,虽然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却无动于衷。璎珞走上前仔细打量,只见两人一老一少,一黑一白。老的那位身穿皂色袈裟,脸上蓄着花白胡子,慈眉善目,神色恬然,恍惚出离于世外。黝黑的头皮上几个醒目的疤点,璎珞非常耐心地数了数,有九个。少的那位并不是个和尚,是个带发修行的男子,身着白色衣衫,一头乌发被一根素色发带松散地束在脑后,与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这男子肌肤白皙,眉目如画,温文尔雅,自成一段风流,不过似受病痛折磨,眉头若蹙。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何以故?”老和尚道。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男子答道。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老和尚接着道。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男子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