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未停,流星已然坠落。
待孝隐四人睁眼,屋中的司马卿怜和那美貌妇人均已不见。
回首一刹,惘如一梦。
四人各自不语,回味梦中情形,又仿佛真实景象。挨了许久,孝娴终于开口问道:“那究竟是幻,是梦,还是真实景象?”
金鸿孝隐也惊魂未定,各自心颤不已。若是真实景象,为何一切如在梦中;若是梦境,为何自己的手中真的握着惊世的神器?
最紧要的,四人穿越千年,为的就是寻到玉芝道人,求取解药。可是到了千年前,竟将求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看着昏迷不醒的星嬛,最心颤的,要数一向正直的孝逸。因为,他自认为,答应别人的事情,他绝不会忘记。
可是,他终究还是忘了。
世间最恶的人,就是明知是恶依然为之的那种人。可是,有一种恶人同样让人反感,那就是犯了错误只知哀叹,而不去寻求方法补救的人。
很显然,孝隐四人并不是那种让人反感的人。
看着窗外凌乱不堪的风雪,孝娴提议道:“梦境中卿怜也是昏迷不醒,之所以他会被冻结成冰,是因为他的属性是水。而他即使昏迷,也在一直向极北之地靠近,那是因为只有极北之地才有他身体能够吸收的能量。如今星嬛昏迷,或许同样是因为能量获取不足。”
孝隐道:“道理虽然清楚,可是我们发现星嬛的时候,她就在据此不远的海神庙。难不成要将她带回海神庙中?”
金鸿恍悟道:“你们这么说来,我倒想起一个问题。我们见到星嬛的时候,她已经昏睡了十五年,那就说明这十五年中她一直缺少能量,只是靠原本强悍的功力护体。后来她一苏醒就进入那八门阵中,八门阵本是能源聚集之地,她吸收了超强能量才能回复正常。”
孝娴道:“正是如此,卿怜也是吸收了困龙局的超强能量才能苏醒,进而破解了困龙局。如今要救星嬛,只需寻求一个超强的能量场就可以了。”
孝逸疑道:“超强的能量场?附近已知的八门阵已经开启,还有何处能有超强能量?”
孝隐金鸿一齐看向孝娴,孝娴道:“混元琉璃晶本性为水,水为生命之源。可是五行生克之道,水需依仗其他元素才能生生不息,循环运转。”
孝逸问道:“这么说来,要救星嬛还需我们寻到兰登?”
金鸿道:“未必,我隐隐觉得,据此千里外的锁龙城有一股强大的能量,一直吸引着我。或许那里才是星嬛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
孝隐也言道:“我也有此感觉。”
四人相视一探,孝娴道:“既如此,还等什么?”
孝隐点头应许,四人收拾一阵,雇来皇家车驾,飞速向锁龙城去了。
八面环山,山间的河流纵横交错,将一片绿洲分割得支离破碎。这样一个看一眼就让人感觉压抑的地方,就是孝隐四人久盼的锁龙城。
从地理上看,这样的一个平凡的小城,怎么也难以隐藏什么超级能量。
山很多,却都是高不过百丈的小山;河很多,也不过都是些深不过腰的浅水河。
比山河更多的,却是锁龙城的小寨。纵横交错的河道间,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数千个小镇,延绵万里。单从面积看来,这绝对是天下间最有气势的大城。可是,这么广大的城池,却给人一种狭小的感觉。
狭小的竹船上,除了船夫,也仅能容得下孝隐四人,再加一个星嬛。
河道很窄,竹船穿行在弯曲复杂的河道间,常让孝隐心弦紧绷。
他担心的,倒不是翻船,更不是竹船碰到河岸。以他四人的功力,纵使翻船,又或者撞到河岸,也能安然地逃脱危险。他担心的,倒是那个一身紫衣的中年船夫。
那船夫三十上下,头戴一顶黑褐色的草帽。帽檐很深,几乎盖住了双眉。可是若隐若现的帽檐下,依然隐藏着一对迫人心弦的剑眉。船夫身材中等,一身紫色的装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自他四人带星嬛上了竹船,那船夫除了索要船费,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他都没有问孝隐四人要去哪里,就撑起竹篙沿河滑行。待孝娴告诉他路程,他也没有回复过一句话。路途中,孝隐四人也曾说些旅程怪事,可那个船夫一直低头,对孝隐四人所说的事情毫无兴趣。
似乎,他仅仅是一个职业的船夫,对船客的秘密从不过问。
这样一个极有操守的船夫,还能让孝隐担心什么?
可是,对奇事怪事不感兴趣的人,除了智商太低,根本提不起兴趣,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经历太多。世间的事,他已经默然。
而那个船夫,很像孝隐想到的第二种人。
终于,孝隐再也忍不住,问那船夫道:“船家,我看你技艺熟练,干这水运的活多少年了?”
那船夫不言不语,伸左手比个一字,又伸出一只右掌。
孝隐一头雾水,又问道:“你可是这锁龙城土生土长的住民?”
船夫更不答话,撑竹篙加快行船速度。金鸿笑道:“你这是多问了,若不是土著,谁能在这河道上干起水运?莫说寻常人,就是在这水道间住个十年八载,也记不住这迷茫路线。”
那船夫见金鸿言语中听,也终于回过头来,投以赞许的目光。可是待孝隐细看时,那船夫的双眸,却是在看星嬛。而他那原本冷静如冰的眼神中,竟透出一丝丝的关怀。
那种关怀,孝隐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从父亲眼中见过。
一瞬间,童年的欢乐和不幸都一晃而过,他忽然有了一种大胆的假设。若星嬛不是异世人,那身穿紫衣的船夫,是否就是他的父亲?要不然,为何两个从未相遇的人,会透出关怀的眼神。更何况,他们二人的气质服色是如此相近。
他猛然问道:“大叔,这个妹妹你可认识?”
金鸿孝娴各自一怔,那船夫更为吃惊。也终于开口道:“不认识!”
话音简洁,回答得再也明了不过。
可是,越是简单明了的回复,越是会让多疑的人产生更加复杂的想法。孝隐一向多疑,可是他也没有再问。因为,那船夫越是不答,越是透漏出更多的秘密。他暗暗提气,摸了摸怀中的震天黄金塔,心中忐忑难安。
“当、当、当!”几声嘹亮的钟声响起,金鸿孝隐和孝逸一阵喜悦,笑道:“到了!”
那船夫并没有丝毫波动,缓缓将竹船靠岸。孝隐四人收拾一下,金鸿抱起星嬛上岸去了。临别时,孝娴和那船夫招呼道:“我看这开元庙幽静雅致,定是个绝好的去处。你若不忙着赶船,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那船夫更没有表情,头也不回的撑船走了,搅得孝娴一阵落寞。
她当然落寞,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不买她的账,甚至连拒绝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种藐视。
孝逸见孝娴神色难堪,调笑道:“美女并不是任何时候都管用的,我看那船夫定非常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孝娴正要回话争持,孝隐接口道:“原来你也感受到了,为何在船上不言不语?”
金鸿笑道:“你一向最能隐忍,今日为何这般冲动?”
孝隐猛然醒悟。心叹道:“今日确实是冲动了!”
可是一向稳重的孝隐,又如何会猛然变得冲动。而一向心直口快的孝逸,今日反而显得沉静稳重?
“走吧,别愣着了!”孝娴招呼一声,唤醒了愁闷的孝隐。
孝隐应了一声,四人一路商议,一路朝山顶开元庙去了。
开元庙名为开元,乃是上古时代大尤神王开国祭神的神庙。
可是神庙中,却和大云国的海神庙一样,祭祀着一头怪异的野兽。
那野兽形体细长,身披鳞甲。庞大的身躯下,狰狞着四只巨大的利爪。巨口大似血盆,那对鲜红的眼珠下,拖拉着十几缕细长的肉须,似在吐云吐雾。而那,就是传说的蚩龙。
传闻,上古时代,大尤王挥动千帆,北辟雄图。到了西北边境的雪暴岭一带,却被人间凶兽蚩龙所阻,军民死伤千万。后大尤王联结其他神王,牺牲无数方才制服蚩龙,将其封印在蚩龙岛。而大尤王的霸业,也至此终结。这样一只祸害人间的凶兽,为何能得大尤王祭祀?
更奇怪的是,几千年后,开元庙的香火依然鼎盛,并由专人看管。
而看管开元庙的,更是有人中圣者之称的华清真人。
不过在孝隐四人见到华清真人的时候,四人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华清真人须发皆白,一身邋遢,正给一群孩童讲经。经中尽是入世之法,四人专心听了一阵,却听华清真人训道:“你等冥灵顽子,皆应好生学习文武,考取功业,光宗耀祖。”
孝逸再也听不下去,猛然闯入经房道:“唔那老道,你也是清修之人。教育孩童,只应教习些为人明理之道,如何就引导他们求取功业了?”
房中孩童各自哄笑,华清真人指道:“你这顽劣子甚是无礼,未经允许如何私自闯入?”
孝隐金鸿急进经房赔礼。孝逸争道:“我见你妖言惑众,在此误导孩童,出口阻止,又需什么礼仪?”
孩童各自诧异。华清真人笑道:“看来居士是明理的人,要不然,你来给孩童们讲讲经世之法。”
孝逸一阵局促,欲言又止,红着脸出门去了。孝隐金鸿急拱手作礼,华清真人见孝隐金鸿手握重宝,不敢怠慢,吩咐孩童们各自散去。又与孝逸孝娴招呼一阵,引着四人进入客房。
客房中沉香浓郁,满室中布满书画,画中多有些山水之作,尽是奉承阿谀之言。正中画壁上,斗大的“招财进宝”四字分外刺眼。道童送来茶水,金鸿饮了,开口道:“师傅虽称是人中圣者,其实平易近人。”
华清真人笑道:“居士直说我是个俗人就行了。”
孝隐回笑道:“师傅言重了,入世出世,原本一体。俗人雅人,并非要看外在。像那些尊者大师,教人些玄虚的学问,故作清高,其实是误人子弟。”
华清真人喜道:“看来你是个懂法的人。”又对孝娴道:“我见你怀中少女昏睡不醒,呼吸局促。看那脸色,定是中了海神之毒。”
孝隐四人各自惊诧,孝逸急赔礼道:“大师原来是真高人,单看脸色就能知晓病因。你既是人中圣者,必有圣者之心,可有办法救治?”
华清真人虚叹一阵,回道:“我看你四人身上残留的气色,想是已见过了救治之人。”
金鸿疑道:“见过了救治之人?”
华清真人道:“在我锁龙城中,有一行踪诡异之人,常以水运为生——”
话未毕,孝隐惊道:“莫非就是那船夫?”
孝逸笑道:“你就是多疑,大师纵然高明,如何就能凭我们身上残留的气色看出虚实?”
华清真人道:“那人天资奇特,神出鬼没,在我锁龙城出没了三十年,并没有人知晓他的来历。可是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都会有短时性的神情逆转。神情逆转后,都会在脸色留下明显的印记。”
金鸿孝逸各自惊诧,孝隐醒悟道:“神情逆转?你这么说来我反倒察觉了,在他船中坐时,始终神情难安,冲动不能自制。”
孝娴道:“世间若真有这样的人,他到底是魔是神?”
金鸿道:“无论是魔是神,我们都需找到他,尽快救治星嬛。”
孝隐称是,又问道:“师傅可知道那船夫的行踪?”
华清真人一阵迷茫,金鸿急从背包中取出一块金锭。那真人大喜道:“要说他的行踪,你们问我倒真是问得对了。”
四人翘首期盼,那真人却住口不语。孝隐见状,又从包中取出一块金锭,与了真人。真人又是一阵欣喜,从墙上取下一张书画,交给孝隐。
孝隐心中疑惑,收下书画慢慢查看。细看时,心中更加忐忑。而反观孝逸,却始终气定神闲,悠悠言道:“我知道他住的地方了。”
“知道了?”孝隐金鸿各自诧异。
孝逸点头不语,挥手示意孝娴抱着星嬛一同走出庙去。孝隐金鸿心中疑惑,只得跟了出去。